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噬魄剑》情动指尖 文案 当夜幕悄临,冷月被夜风填满,沉睡在她体内那对血的饥渴亦随之被悄然唤醒。这便是她重生的代价,沦为半人半妖,且靠吸食人血续命。 她家族惨遭灭门,他不惜耗尽一半的修为,落下需饮血续命的病根儿也要助她重生。她为恨重生,他为爱守护,守护着她搏斗众妖,为她揭开一层层因魔剑而起的阴谋迷雾。 可那把被她家族暗藏已有五百年之久的魔剑纵使已碎为残片,却依旧倔强地拼凑出完好时的模样,待时而醒,暗中超纵着她的命运……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重生 传奇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若嫣、墨殇 ┃ 配角:影魅、暮染 ┃ 其它:噬魄剑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181759字 第一卷:灭族之痛 第1章 魇夜饮血 黑夜犹如一层被墨汁浸透的薄纱,带着无尽的幽暗与令人窒息的诡异。仿佛每一寸空气,皆弥漫着压抑与深沉的气息,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原本明亮的月色,渐渐被浓厚的夜云所掩盖,浓黑、密集的乌云将空中的圆月层层包裹住。一阵清冷夜风吹过,渐渐露出圆月的轮廓。可细碎的云雾仍在月面上反复游走、漂浮、徘徊,犹如一只罪恶的黑爪,欲抹去这清冷暗夜中唯一的光芒。 人们大多已经睡去,此刻,寂静的街巷间,空无一人,静到鸦雀无声,静到针落可闻。唯有街边那一颗孤立又高大的柳树在夜风的吹拂下,扭动着曼妙的枝条,层层枝条在冷夜中划过,在这昏暗的夜色中,远远望去,好似一群妖丽、神秘的鬼魅在黑夜里边狞笑着,边舞动着曼妙的身子,甚是诡异。偶有数片柳叶被风吹落,片片残叶被吹至地上,发出若有若无的嗖嗖声响。忽明忽暗的微弱月光下,投影出一座座紧密相连的屋舍之影,看着这些深墨色的屋舍之影,它们方正的轮廓似乎渐渐化为一只只通体墨黑蠢蠢欲动、蓄势待发的饿鬼,悄无声息地钻入我体内。 我体内中那致命的饥渴,犹如万千细小的虫蚁,一同啃食着我全身,无形中,却令我体无完肤,令我生不如死。我的身子不经微微颤抖着,感觉自己似乎快要冻死在这刺骨的冷意之中。一滴滴冷汗,自额间冒出,再顺着我前额的碎发,沿着我的面庞,缓缓滴落。每一滴冷汗滑落于瓦片的清脆声响,皆加深我体内的饥渴,一滴、两滴、三滴……冷汗越发频繁的滴落在黝黑的瓦片上,每一声哒哒的声响,皆加深我心中的痛意。 自胸口处传来阵阵剧烈的绞痛,犹如一群蛇蚁共同啃食着我残破的心,令我痛得几乎快要窒息,我不由得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奋力喘着气。急促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如雷贯耳般围绕于我耳边,一股强烈的饥饿之感再次冲击着我的理智,麻痹着我的神经,此刻,我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这疲累的灵魂与残破的肉体,恐怕不久之后,便会被这致命的饥饿与疼痛,无情地撕碎。 我右手紧紧捏住一片被我微微翻起的瓦片,冰冷的瓦片沿刺入我掌心的肉里,我却感觉不到一丝自手掌处传来的疼痛。我静静蹲在瓦盖的屋顶上。我的脚下是一片片紧密相盖,隐隐泛着幽光的冰冷瓦檐。明亮的烛光自下方传来,悄无声息地投在我苍白如纸的脸上,静静映入我正翻滚着滔天巨浪的墨瞳之中,我透过屋顶的瓦洞,专注地看着屋檐下的景象。 屋中所摆设的一切家具、物件,在我的眼中皆化为虚无,因为我的瞳孔中,只剩下,亦只倒影出屋檐下那抹单薄的身影。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双手正抱着安然闭目的婴孩儿,右手带着柔和有序的节拍轻轻拍抚着襁褓中的孩子,一边哼着童谣,一边绕着屋子来回走动着。她身上似乎隐隐泛着幽红的微光,这血一般的幽光,像一只媚笑着通身血红的鬼魅,不停地向向我招手,诱使我体内的饥渴越发深重。 我的脸因痛苦而微微变得扭曲,就在我的意识与理智快要被这致命的饥渴与刺骨的疼痛完全抹去时,一股夜风遽然自我耳边刮过,犹如一只冰冷的手掌狠狠地扇我一记耳光,耳边传来嗖嗖的响声,心中亦回荡着清脆的声响。一丝微凉的寒意,瞬间带给我数分理智,令我清醒许多。 “不!不可以。”我猛地摇头挣扎着细声念道,泪水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四处飞溅,泪水与汗水混合着,顺着我摇动的面庞落下。 我翻身爬越过那紧密相连的屋顶,一座座屋舍离我越来越远,我的视线也随之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如同一只受了惊的野兽,慌乱地向前飞奔而去,我不知道自己要奔往何处,亦不知晓自己要逃往何方,可是我清楚的知道,我是人,不是妖,所以,我宁可让自己有尊严地死在这残酷的折磨之中,也绝不能做妖物那般丧尽天良的事。 冷风刮面,却仍就无法带走丝毫饥饿之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致命的饥饿反倒越发强烈,我如同身处一池沸水之中,或是翻滚于荆棘丛中,因为我已感觉不到一丝生的喜悦,如此痛不欲生地活着,远不如死了痛快。饥饿似一头张着血口的狰狞猛禽欲将我吞噬,痛苦犹如层层麻布深深地包裹着我,令我快要窒息…… 我缱绻着身子,呼吸越发艰难,瑟瑟发抖地靠在一处废弃的屋舍旁,身后是一堆残破的墙墟,废墙传来浓厚的尘味,偶有阵阵夜风吹来,卷起层层泥沙,飘荡在我身旁……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自不远处传来清晰的声音,这声音宛若黑暗中的一盏孤灯,清晰的光芒瞬间吸引住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只见,远处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子只身一人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阴暗的月光映出他瘦骨伶仃的身影。他左手拿着一锣,右手持一棒,迈着懒散又缓慢的步伐前行着,他边走便嚷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时不时地敲打着更锣,每一声响亮的锣声都深深加剧了我体中的饥饿感。一股透着阴寒的夜风刮过,他打了个呵欠,理了理衣领处的衣衫,抱怨道:“妈的,这么冷的天老子还要出来打更。” 我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我的四周皆是一片废墟。在废墟的遮挡下,那打更人并未注意到我,可他的一举一动皆被我尽收眼底。他依旧迈着懒散的步子前行着,丝毫未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正向他逼近,可我却能感觉到他身上那淡淡的血腥。那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血腥似一股身泛红光在我面前来回飘荡着的幽香,渐渐抹去了我所有的理智。 此时,圆月旁的云雾皆被夜风吹散,云去雾散,悄无声息地露出圆月的轮廓,清辉遍地,我原本模糊的视线也顿时变得清明。打更人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随着他向我缓缓行来的步伐,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越发急切,而我体内的饥渴犹如一头将要苏醒的猛兽。此刻,他那瘦弱的身影离我唯有数步之距,看着他被月光照射出的瘦长影子渐渐向我的方向靠近,我吞了口唾沫,等待着捕食他的最佳时机。 当他快行自我身前时,我的眼神立刻变得凛冽,用野兽捕食猎物般敏锐的目光注视着他。我体内那头饥渴的猛兽终于蓦然苏醒,所有理智皆被饥渴冲散。我再度吞了口唾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般的速度拼命的猛然向他扑去,将他扑倒在地。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丧魂落魄,猝不及防,原本被他拿在手中的锣、棒皆被他抛得老远。他吓得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口中还拼命地大声疾呼着:“啊,鬼呀,来人呐,救命,啊……” 一股隐隐的血腥透过皮肤自他身上传来,再传入我的鼻中,我蓦然睁大双眼准备向他脖子处咬去,眼看距离他的脖子仅有最后一点距离。 “愿我的嫣儿永远都能如这颗白玉般透彻、美好。” 我脑海中突然涌现出这句话,随之亦浮现出那一张温柔带笑的俊颜,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那张面容令我对自己这不人不鬼、非人非妖的举动羞愧不已。我蓦然停下动作,顿在空中。 不!我是人,不是妖,我绝不可以靠吸食人血来苟且性命。我突然起身,努力抑制住体内的饥饿与疼痛,狠狠地推开这个被我吓得半死的打更人。我伸出右手紧紧握住脖子上挂的玉坠,玉坠的冰凉为我带来数分理智。我沙哑的声音略带颤抖地对打更人吼道:“快走。” 打更男子木然地坐在原地,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动弹不得。他木然地看着我,双目无神,吓得眼都不敢眨。我紧紧抓住胸口处的衣襟。怒视着他,冲他再次怒吼道:“还不快滚,滚呐。” 言毕,我的瞳孔立刻泛起银光,转瞬之间又恢复为黑色。 看着我这异于常人的举动,打更男子自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此刻的他已顾不得被丢失在地上的更锣与锣棒,慌乱地跑了两步,边跑边喊到:“啊,鬼呀,鬼呀。”一个踉跄,那打更人便再次摔倒,他惊得连左脚的鞋子都摔掉了,他慌乱的爬起来,赤着左脚踉踉跄跄地跑了…… 我忍受着疼痛与饥饿的双重折磨,跌跌撞撞地跑到附近的郊野。我穿过那丛丛灌木林,拂开挡在身前的藤条。在匆忙穿过枝干密集的枯林时,我的左脸不慎被尖锐的枯枝划破,火辣的疼痛隐隐自伤口处传来。此时的我已顾不得脸上的伤口,继续向树林深处行去。倘若无法控制住自己心中的疼痛与饥渴,那我宁可逃离人口密集之处,宁可在这荒野中死去也绝不能让自己去靠吸食人血来苟全性命。一颗颗树木,渐渐向我身后退去…… 待行至深林深处,我已疲累不堪,觉得自己这疲乏的身子似乎下一刻便会倒下。我双手扶着一颗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再转过身来,靠着树身慢慢坐下,喘着微弱的气息。清冷的夜风吹过,数片树叶自高处落下,有的落在我的发上,有的则飘落到我的衣衫上。夜风带着灌木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微微缓解了我一丝的痛苦,我靠着身后的树缓缓闭上疲乏的双眼。 “你竟宁可这般折磨自己,也不愿意去吸食他人的血液,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上方穿来清冷的声音。我缓缓睁开双眼,看向那抹黑色的身影。月光的清辉洒在他颀长的身驱上,虽隔着较远的距离,在银月的照耀下,我依旧能感受到他凤目中透出的幽墨与森然。 我缓缓将头微抬高些,冷目看着立于对面树枝上的男子。他面对着月光,冷傲的剑眉下镶着一双银玉墨石般透着寒光的眸子,他高挺的鼻梁下方是微抿着的薄唇,刀削般的面部轮廓透着逼人的凛冽与森然,月光为他的轮廓隐隐镀上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晕。 他身着一袭黑衣,腰间配着一根墨紫色腰带,腰带上镶嵌着银色的纹案,乌黑的长发闪动着幽幽光泽,长发被束在脑后,额前的细发被风吹得在他俊傲的脸上飘荡着。他身上的衣物、鞋子甚至包括身后的披风皆为黑色。他身后那黑色披风被夜风吹得微微掀起来,披风在空中扬动着傲然的幅度,他泛着银光的双眼略带愤怒的俯瞰着我。 我虽冷目与他相对,却无心欣赏他那绝世的容颜。疼痛与饥饿将我折磨得奄奄一息,我忍住剧烈的疼痛,抑制住体内的饥渴,双目含恨,一字一句地咬牙关迸出来,“我是人,不是妖。我是穆家的女儿,上官家的媳妇。我最痛恨妖物,即便是死,我亦断然不会靠吸食人血苟且性命,我……我…不能丢穆氏和……上官家的脸面……” “那可由不得你。穆若嫣,你的性命是我救的,除了我墨殇,没有人能拿走你的性命,包括你自己……”说罢,他便乘风踏叶,飞身而下,迅速行至我身前。 待走到我身前,他先是一愣,再将目光停滞在我的左侧面上,微皱起眉头道:“你又受伤了。” 我并不理会他,可他却俯下身来,用舌头轻轻舔过我面部的伤口,一阵酥麻的触感自面上传来。我大惊,用仅存的一点力气猛然推开他,怒瞪着他,怒吼道:“你干什么?” 他面色微凝,转而冷傲的嘴角便隐隐透出一抹欣笑,冷冷道,“还有力气推开我,看来还死不了。”紧接着,又略带傲慢,居高临下地凝视我:“方才,我在为你医治面上的伤口,未化成人形之前,每次我遭到猎人捕杀不慎受伤时,都会用舌头轻舔伤口来自救。而今我已化身为妖,有了法力,便能以此方法迅速医治好你面上的伤口。” 原本自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似乎真的消失了。我垂下眼眸,并不理会他,可原本恢复的一点理智再次被强烈的饥渴与揪心的疼痛所抹去。我竭力抑制住饥渴与疼痛,用颤抖的右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冷汗源源不断地自额头冒出。 墨殇面色一凝,也闷哼一声,面色变寒,抓住他前襟的衣物,看着我说:“我感受到了。你现在很痛苦,你必须立刻饮下鲜血,否则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然后便俯下身来,缓缓向我靠近。 我强作镇定,颤抖着推开他,怒吼道:“我不需要你救,你走开。” 他紧紧按住我的肩膀,墨瞳瞬间收紧,俊颜亦因愤怒而微微扭曲,对着我怒吼“穆若嫣,你就这般喜欢折磨自己吗?你若非要继续死守着你那些个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你很快就会死的。”说着边扭住我的下巴向他靠近。 我死死瞪着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碎尸万段,咬牙切齿道“我宁可饿死、痛死也不要接受你的施舍。呵,羞辱我就让你如此痛快吗?” 他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潋滟的目光,泛起深深的痛意,面色凝重。他静静地看着我,久久不语,月光照耀在他宣明的面部轮廓上,他泛着银光的瞳孔中清晰的映出我苍白的面容。 良久,他带着血迹的嘴角才才开口道:“穆若嫣,我从未曾想过要羞辱你……你以为我不惜折损一半的修为,落下这每逢三个月圆之夜便会苦受锥心之痛,还要靠吸食人血才能续命的病根,就是为了羞辱你吗?谁会付出如此沉痛的代价,去羞辱一个人?” “呵,对,你是救了我。但我宁可同我丈夫和家中那三百余口人一同死去,也好过如今这般半人半妖,不人不鬼地依附着你活着。”我看向他冷冷地讽刺道。 他妖冶的嘴角勾出一丝冷笑,眼中亦透着飒飒寒霜,“妖又如何,在这个世上弱肉强食才是生存的不二法则。你鄙夷吸食人血的妖物,呵!你们人类又有多高尚多圣洁吗?你们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残害了多少生灵?你们口中所食的肉物,身上所穿的裘衣哪样不是在动物身上索取的。在你们眼中猎杀动物便是天经地义,可我们伤害你们却成了天理不容。穆若嫣,很多时候,论阴险,人心比之妖物何止数倍” “那人妖有别,你我本不是同道中人,你为何还要救我?”我冷看着他讽刺道。 “我,我墨殇做事,从不需要理由。”他冷峻的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底气不足的回答。 又一阵致命的饥渴与痛意向我袭来,此刻,我连呼吸亦变得艰难,身子也因痛苦而颤抖着。我低下头,努力克制住自己体内的饥饿与疼痛。我有我的尊严,不想让他看见我如此狼狈落魄的样子,可是现实总是这般讽刺,每当我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他总会在。 墨殇沉思了一会儿,放下傲态,垂下眼眸,放柔语调,继续道:“穆若嫣,难道你不想为你的丈夫上官睿晟报仇了吗?你若就此死了,这个世上便没人能为他报仇了。想想这些天你是为了什么活下来,倘若你就此死了,那便再不会有人为上官睿晟报仇了。”说罢,他便迅速卷起他的袖口,将他的左臂抬到我前方。 我猛然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他泛着银光的双眼,他潋滟的目光中压抑着的沉重痛苦一闪即逝。我眼中立刻闪过那一幕幕厮杀,耳中隐约浮现出一声声惨叫,满地残破的身躯,汇聚成河的粘稠热血,那一具具冰冷的尸首,那修罗场般的画面再次涌现在我的眼前。 “对,我不能死,为了睿晟,为了我家三百余口人的仇恨,我必须活着,不管有多么艰难,多么痛苦,我都必须熬下去,绝不能就此放弃。”我猛的将墨殇的左臂拉至身前,在他的左臂上狠狠一口咬下去,牙齿穿过肉体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耳中,霎时腥甜的味道溢满口腔。他沉默着,低头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任由着我吸食着他的血液…… 这便是墨殇与穆若嫣的故事。而故事的开始,则源于穆若嫣十五岁那年…… 第2章 盛筵及笄 “轰……”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遽然划过夜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飞快的向空中行去,转瞬之间,火星便陆续在空中散开,再迅速化作数朵斑驳陆离的细碎烟火,无数泛着光芒的细碎小点布满整个天际,仰目望去,犹如漂浮在空际的水晶。 又一阵巨响破晓空际,紧接着一颗颗闪着刺目光芒的火星争先恐后地向空中飞跃而去,数朵火花在空中华丽绽放,化作形式各异的花样,有牡丹、木槿、芍药…… 此起彼伏的烟火在夜空中争奇斗艳,一阵阵轰鸣声在耳边响起,数颗细小的火星在天际爆裂开来,再化作一群群迎风飞舞的彩蝶…… 我挂着纯真的笑容抬头看着这漫天华彩的夜空。 今日整个穆氏山庄皆张灯结彩,回廊上挂满各式精美的宫灯,庄里的每个人面上亦洋溢着欢喜的笑颜。 我生在穆氏一族,我的祖先们世代铸剑,长达五百年的铸剑祖业,我的家族数百年来皆与剑结下了不解之缘,出自我穆氏山庄的宝剑不胜枚举,而且朝廷所需的兵器皆为我穆氏山庄所铸。所以,只要一提到剑,人们便会想起穆氏山庄,这数百年来穆氏山庄与剑相生相依。人们常说富极必贫,盛极必衰,可穆氏山庄自创建以来这五百年,从未曾衰落过,兴许是因为在这个乱世里,无论什么时候,剑这件东西都不会被时代所淘汰。 今天便是我十五岁的生辰,亦是我行及笄之礼的日子。 我是穆氏山庄长房唯一的嫡出女儿,娘亲去后爹爹并未续弦,所以爹爹膝下人丁稀薄,并无儿子,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爹爹说于任何一个女子而言,及笄之日皆是大事,万万不可马虎,我的及笄之礼必须隆重、华丽,因此便不惜花下万金来为我操办这隆重的及笄之礼。就连这漫天烟火,也是爹爹花下重金特地请人定做的,爹爹说,今日要让我穆氏山庄的夜空上绽满一整夜的烟花。 “若嫣姐姐,你快看那边。” 身后传来巧莹稚嫩的声音,我回过头去,看向巧莹,此刻,她左手正捂着耳朵,右手指着远处的一颗火星,小脸带着兴奋地对我说着话。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朵红似烈火般的朱槿在空中徐徐盛开,火红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顶。 巧莹比我小三岁,是二叔的女儿,她的性格虽有些胆怯,却十分善良,心思也单纯,她与我一同长大,是所有姐妹中同我关系最好的一个。 “哇,好美呀。” “真的好美。” “真美……” 身边的姐妹们皆发出兴奋的感叹。我从她们眼中不仅看出了对漫天烟火的惊艳,也看到了被她们隐在惊艳下的羡慕与嫉妒。我们皆出生在这穆氏一族,体内皆留着穆氏先祖遗留下来的血液,可我是长房嫡出之女,而她们皆为偏房之女,所以自出生起,无论是在吃穿行用上,她们的待遇皆远不及我。 可是,在她们眼中,只看见我这华丽的待遇,却不知,其实我的责任与压力是她们远远不能想象的。我有我的使命,自我出生时,这使命便已无形的依附在我的身上。同为女子,她们嫁人之后,便可依赖自己的夫婿,从此相夫教子,而我的婚姻必定要已穆氏山庄的利益为重,而我未来的夫婿,并非是为我挡风遮雨的依靠,而是要与我共同守护整个穆剑山庄,与我同担负家族重任之人。因为爹爹就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亦是他唯一的孩子,因此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与我未来的夫君身上。待他百年之后,我便会继承这庞大的家业,继承他肩上的责任,而我未来的夫君必须要有能与我共同守护穆氏山庄的能力。爹爹说过,待我及笄之后,便要开始学着承担起家族的重担,所以我知道自今夜之后我或许便再不是那个在爹爹细心呵护下,无忧无虑成长的小嫣儿了,我必须要学会担当。 正在我欣赏着漫天烟火之际,巧莹却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我,面上略带愁意。 “若嫣姐姐,你已经及笄了,是不是很快,很快就会嫁人了?你嫁人之后,是不是就会抛下巧莹,不能再陪着巧莹了?” 我一愣,没想到她竟会说这样的话,看着她这满面愁容,我笑道;“我才刚行完及笄之礼,那会那么快嫁人。你放心,日后即便是我嫁了人,也定会待在穆氏山庄的,所以,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看着巧莹,打趣一笑,“反倒是你,待你及笄之后,也会嫁人,到那时,你便会去夫家,你才会抛下我。” 巧莹面上一红,低下头,轻声道;“那我不嫁离穆氏山庄不就行了。” “啊?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以至于我并未听清楚她口中那含糊不清的话。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爹爹的声音。 “嫣儿,喜欢这漫天烟火吗?” 我迅速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爹爹,他的面上带着极度欣喜的笑意。我微微一笑,道;“谢谢爹爹,嫣儿很喜欢。” 爹爹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声音也略带沉痛,“你娘生前,也极爱看烟火。倘若她还在世的话,见当年那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嫣儿终于长大成人,一定会十分欣喜的。” “爹,如今嫣儿已经长大了,嫣儿会永远陪在您身边,会学着为您分担家族的重任。会代替娘亲,照顾您的。” 爹看向我,欣慰的点头。我抬目望向空中的烟火,“这是嫣儿所见过,最美丽的烟火。嫣儿会永远记住我穆氏山庄漫天烟火的模样。” 爹爹亦看向那漫天的烟火,“待你出嫁时,爹爹会让你见到更华美的一场烟火盛宴。”我看向身旁的爹爹,他面上正挂着慈祥的笑意,烟火的光芒映在他的面上。我并不想要什么华丽的烟火盛宴,只希望我与我未来的良人能为他分担肩上的负担,希望他能不再那么劳累。 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纵然我今后会接任这五百年的家业、接手这偌大的穆氏山庄,可只要用心去学着掌管好这家族,我定能为爹爹排忧解难、继承我穆氏山庄五百年的辉煌。可那时的我,却并不知晓,我的责任不仅仅是这座山庄,还有守护山庄那潜藏的秘密。 第3章 突来之袭 风清月朗,繁星闪烁,清晖遍地,风影婆娑。一片碧荷静躺幽池,幽幽清香迎风而来。我前方这一池碧荷,茂密的荷叶相间布满整个池塘。数朵荷花依稀分布于荷叶间,在静夜里徐徐盛开,洁白的花瓣在月光的照拂下泛着蒙蒙幽光,晶莹剔透,圣洁悠然,一股股幽香在水面荡漾。静夜里虽无蜻蜓藏于荷间,但荷叶在夜里的幽香更加沁人心脾。 我走至荷塘边,摘下一个硕大的莲蓬。剥去莲皮,将莲子取出,莲子清甜可口,明日便派人采些新鲜的莲子为爹做莲子羹。 清冷的月光照射在我正刨着莲子的手上,幽香四处飘荡,四周一片寂然,时不时传来几声蛙鸣打破这寂静。 身后的房檐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细微的脚步声,我闻声一惊,迅速回过头去,“谁?” 一个身着夜行衣,身材高大的男子自房顶上飞身而下,他手持冷剑,如一阵疾风闪过,便已迅速向我袭来,令我猝不及防。一阵寒光从我眼前掠过,随之耳畔亦闪过一股寒风,耳边的一缕碎发便被锋利的剑锋斩断,在空中缓缓滑落。 他迅速行至我身后,禁锢着我,用剑刃抵住我的脖子,令我无法动弹。如此情形我能做的只有保持头脑清醒,切不可慌乱,定要从容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我僵硬着身子,对身后的黑衣人冷冷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夜闯我穆剑山庄。你究竟有何目的?” “姑娘真是好胆色,小小年纪,在如此情形下,竟能这般泰然自若。不愧是穆氏山庄的后继承人。” 耳边传来沙哑又冰冷的声音,他刻意将真实的声音掩盖了。可我微微低头垂眸看了一眼他紧握剑柄的右手,再依据他的体形来判断,他应是个中年男子。他说话时明显中气不足,应是受了颇重的内伤。 “你是谁?为何会知晓我的身份?” 我常年待在山庄极少外出,这黑衣人对庄中的地形好像很熟悉,况且我庄女眷们的住所皆集中与此,巧莹与庄中众多女眷的房间同我的房间紧密相连着,庄中与我年龄相仿的亦不占少数,他为何偏偏能挑中我房前?又能如此肯定我的身份,想来此人定对我穆氏山庄有着一定的熟悉度。他究竟目的何在? “你无需知晓我的身份,你只需乖乖地助我离庄,我便不会伤你。” “否则……” 他将抵住我脖子处的剑又靠近了一分,刻意加重语气;“姑娘就休怪我手中的冷剑无情了。” 回廊两边同时传来整齐又急促的碎步声,一片片银光闪过,才片刻功夫,庄中身着银甲的护卫们已经将回廊两端团团围住。又一片寒光闪过,护卫们拔出的剑在月下闪动着专属于金属的幽幽光泽。 领头的年轻男子穆飒浑身散发着凛然的英锐之气,乌黑的眼眸满是敌意地看着我身后的黑衣人。穆飒剑眉微皱,冲忙地上前两步对我身后的黑衣人冷声怒吼道:“你干什么?放开我家小姐。” 黑衣人冷笑两声,“你若再敢上前两步,信不信我先让你家这如花似玉般的小姐脸上多出两道疤。”言毕他便立刻用左手拔下我头上的玉兰发簪,在我左脸上轻轻比划着。 穆飒眼中已燃着熊熊怒火,剑眉冷竖,面上隐含怒意,满面警惕地看着我身后的黑衣人。 “你说是划在左脸上好呢” “还是划在右脸上好呢?” 我屏息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簪尖,簪尖在月光下泛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我不由得微微往后微微靠了靠。 黑衣人略显得意地轻声笑了笑。 “不要,不要伤害她。”穆飒立刻往后退回两步。 围于回廊两端的护卫们见状皆静立于原地,手中的剑亦僵持在半空中,不敢再轻举妄动,恐怕黑衣人真的会弄伤我。黑衣人丢下簪子,白玉兰花簪便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发出玉石破碎的清脆响声。 黑衣人满意地笑了笑,他那嘶哑的笑声,近在我耳边,犹如暗夜里的魔鬼,透着无尽的阴森。“我可以放了她,并且绝不伤她半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 “你想要怎么样?” “我要你即刻下令撤退庄中所有的护卫,并且打开庄门送我出庄,记住,只许你一人跟来,待我平安出庄后自会将你家小姐完好地奉还于你。” 穆飒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之后,方下令道;“你们全都撤下。” “是。” 护卫们纷纷撤离。 “可是……”穆飒身后的副首领上前一步,焦虑地看向穆飒,欲言又止。 穆飒转过头去对他身后之人冷斥道:“你没看见小姐在他手上吗?你敢弃小姐的安危于不顾吗?还不快退下。” “是。” 副首领也随众人的步伐,渐渐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回廊上便只余下我与身后的黑衣人,还有不远处的穆飒。 黑衣人在我耳旁对我小声地说道:“看来,你家这英俊的小护卫头领对你倒是挺上心的。只怕他对你的情谊早已超过了主仆之情吧。” 穆飒兴许也听见了黑衣人的话,面上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他虽还不到弱冠之年,可比之同龄人却冷静、沉稳得多,面上的情绪便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面上立刻泛起怒意,“休得胡言,我对穆氏山庄与小姐皆忠心耿耿,并无你想得那般不堪。” “穆飒是穆氏山庄的护卫头领,不论是保护我,还是保护庄中其他人的安全,都是他的责任与义务。穆飒向来恪尽职守,做事亦是一丝不苟,对待庄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十分上心。”我冷冷地回答。 “是吗?” 我并不再理会黑衣人的话。 我艰难地随着黑衣人一步一步地向庄门外行去。穆飒在数丈之外,充满警惕地看着我身后的黑衣人。冰冷的剑刃依旧抵在我的脖子上,脚下的每一步皆透着压抑,行了许久终是出了庄门。 待远离山庄之后,黑衣人一掌将我推向穆飒的方向。强大的力量将我飞抛至空中,黑衣人便翻身越上早已备好的马匹,驾马扬尘而去。 穆飒急忙飞身接住被黑衣人抛掷在半空中的我,一阵疾风自我耳边刮过,拂乱了我的发丝,原本垂于身后的数缕青丝也被风吹得在我左边的侧容上轻轻飘荡着,长长的发尾亦扫过穆飒的右侧面庞。 待他双足停于地上,穆飒满是英气的目光依旧在我面上停留着,久久将我抱在怀中,并无放下我的意思。夏季衣衫本就穿得单薄,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所着的银甲头过衣衫传来的冰凉,能嗅到他身上所独有的气息。虽是无奈之举,可毕竟男女有别,这般过于亲密的举动本就与礼不合。 爹爹一直教导我女子定当自尊自爱,从小到大我从未曾与任何男子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见他久久没有放下我的意思,我心中自是又羞又气,我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了看他紧抱着我的双臂。 他才蓦然回过神来,立刻放下我,红着脸,单膝跪于地上,低下头道:“穆飒失礼了,请小姐恕罪。” 我默默地后退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尴尬道:“形式所迫,怨不得你。你先起来吧。” 他起身,看向我担忧地问道:“小姐可有受伤。” “没有。”我淡淡地回答。 我看向穆飒,道:“这黑衣人定十分熟悉庄中的情况,庄中可有丢失什么物品?庄中其他人可有受伤?” “目前还没有。” “那你们是在何处发现他的?” 穆飒面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刺客是从庄主房中逃出来的,我们忙着追赶黑衣人,所以不知庄主……” “什么?” 我闻言,虑火中烧,飞快地赶回庄中,急急向爹的房间奔去。爹的房中点着明亮的烛火,二叔正守在爹的房门之外。见我如此着急的模样,二叔恐怕我会惊扰了房中的爹和武伯,立刻道;“嫣儿,此刻武总管正在为大哥诊治,你先冷静些,不可惊扰了他们。” 我小声问道;“二叔,爹爹可是受了伤,伤势如何?武伯进去多久了?” “大哥的伤势我也不知晓,武总管进去已有约一炷香的时间。” 在屋外等了一会儿,虽只有一小会儿时间,可我却站立难安,对爹的伤势担忧不已。房门渐渐被打开,武伯的徒弟武训端出一盆热水。“二爷,小姐,你们可以进去了,可是,如今师父还在为老爷施针,请你们进屋后保持安静,切不可惊扰了师父为老爷施针。” 我立刻轻步迅速行入房内,武伯正在为爹诊治,爹头上插着数根细小的银针,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幽幽寒光。爹面色苍白地坐在床上,额上挂着颗颗冷汗,看似十分痛苦的模样。 我静坐站于一旁,尽管心中焦急不已,此刻却不敢多言,恐怕惊扰了武伯为爹诊治。许久之后,爹的神色才缓和了些。武伯将爹头上的银针一根根取下,待爹头上的银针皆已被取下,我立刻冲至爹身旁,拉住他的手焦急地道:“对不起,嫣儿来迟了。爹的伤可严重,现下情况如何?” “大哥的伤势可严重?”二叔亦担忧地问道。 爹看向二叔,安慰一笑:“不过是些小伤罢了。” 爹慈祥地对我笑了笑,“嫣儿莫担心,爹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罢了,修养几天即可,不碍事的。” 我转过头去担忧地看向武伯,用眼神向他寻求答案,他朝我微微点头,我才放宽心来。武伯跟随爹已有多年,是庄里的管家,他不但精通医术而且管理事务的能力也极强。庄中大小事务皆由他协助打理,他是是爹最信得过的人。 源源不断的冷汗依旧自爹的额头缓缓冒出,我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额上的汗珠,“那黑衣人对我庄中的形式似乎十分熟悉,爹可知那刺客是何人?夜闯我穆剑山庄究竟有何目的?” “此人年龄应在三十出头,他的武功虽不凡,可内力却弱了些。爹也不知晓他的身份,至于他究竟有何目的,我和你二叔与武伯也正在推测。” “庄中的护卫们一向谨慎,竟还是被这黑衣人混入庄内。方才嫣儿竟险些被黑衣人掳去,嫣儿是大哥唯一的孩子,若嫣儿真出了什么事,大哥可如何是好?武总管今后定要监督好护卫队的分配与训练。”二叔看向武伯,道。 爹爹闻言,面色遽变,担忧地看向我,“嫣儿可有受伤?” 我摇头道;“嫣儿很好,并没有受伤,爹不用担心。” “谢谢二叔关心,嫣儿并未受伤,那黑衣人的入闯并不怨武伯。” 武伯将银针收好后,面上隐含不悦,并不理会二叔,而是看向爹道;“庄主放心,我会派穆飒加强庄中巡逻的警惕性。” 二叔与武伯不合之事,早已是庄中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二叔嫉妒武伯是外姓人,却深得爹的信任,手中所掌握的权力远远胜过他这个二爷,因此便处处针对武伯。武伯的性子刚正不屈,不愿去讨好二叔,对二叔的刻意刁难常常只是置之不理,对于二叔亦是能避则避。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 爹看向我,“时候也不早了,嫣儿你先早些回房休息吧,我同你二叔、武伯还有要事要商议。” “好。” 我回到房里时,似乎觉得左手空了许多,突然意识到我左手的手链不知何时竟掉了。定是方才被那黑衣人挟持时,不慎丢了,罢了,反正这手链也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只是见它做工十分精致,我挺喜欢的,便将它戴在手上。 清晨,我打开房门,一束细微刺眼的光芒自门缝传来。随着房门打开的幅度,光芒越发强烈,我伸出左手盖住双目,微笑着任由阳光照射在面上。一夜好眠,竟睡至日上三竿了。 “小姐总算是醒了,武管家说昨夜小姐受了惊,特吩咐奴婢们莫要惊扰了小姐休息,要奴婢们待小姐醒后再伺候小姐梳洗、用膳。”馨儿面容带笑向我说道。 我看向馨儿身旁的悦儿,悦儿面上并无什么表情,面上虽带着笑意,却是没有任何情绪,仅仅只有恭敬。 “嗯,好。”我看向馨儿微笑着,微微点头。 悦儿是奶娘的女儿,小时候她同我关系甚好,无话不说,亲似姐妹。可不知怎么的,近两年来她却越发疏远我,不愿同我亲近,现下她对我似乎只有恭敬,好像已无了半分情义。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曾经亲密的人,随着时光的流逝,岁月的变迁,我们曾能凭借对方的一言一笑,甚至对方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便能猜中对方心中所想。可如今我们二人皆安好,心却越发陌生,再也无法凭借对方的细微举动看透对方的内心了。曾经亲密的人,却变得陌如路人,这样的感觉令我恐惧。 我任由着她们为我梳洗,自及笄以来她们为我梳洗、打扮的时间也长了许多,毕竟我如今已是待嫁闺中的女子了。 我用过膳后,便迫不及待地去看望爹,也不知他昨夜受的伤可有好些。他亦如往常一般坐在茶桌旁安然地品着茶,看到他的神色恢复如初我才放心了。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亦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会无条件对我好的人。只有他才会无视我所有的优点,包容我所有的缺点,所以只要有他在,无论发生什么,我心里都会很踏实。 “爹爹的伤,可有好些?” 爹手持茶盏,对我慈祥笑道;“嫣儿放心,爹的伤不碍事,再修养几天,便可痊愈。” 我舒心一笑。 爹眉头一皱,面容严肃,“嫣儿,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爹是时候应该告知你了。”爹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我严肃的说。 “什么事?”我疑惑地问道。 “你去将门窗关好。” “嗯。” 我将爹爹屋里所有的门窗皆关上,再回头看向爹,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爹四处看了看紧紧关闭的门窗,再看着我,严肃道;“随爹来。” 我疑惑地跟随在爹的身后,同他一起向内屋走去。爹的步伐停在墙边的铁柜旁,他拿出一把做工精致钥匙,将铁柜门打开。铁柜里竟有一座立着的蟠龙石雕,石雕做工十分精致,在蟠龙眼处镶嵌着两颗蓝宝石。 他将双手伸进铁柜,轻轻往右转动两次石雕,再将石雕向左转动一圈,如此规律不一,来回地左右转动数次,墙面立刻显出一道石门。石门上雕刻着一些狰狞可怖的图文,不难看出这道石门已饱经沧桑,石门缓缓往后挪开,一条通至地下的密道展现在眼前,我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我从不知晓爹爹的房中竟有暗道,这暗道应该已经有许多年了,可是,为何爹爹今日才让我知晓暗道之事,这暗道中究竟有着什么? 我带着心中的疑惑同爹一起走在地下的暗道上,暗道很长,很空旷,很幽深,暗道时不时回荡着我与爹的脚步声。四处的墙逢中依稀镶嵌着无数颗鹅卵石般大小的夜明珠,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在夜明珠的照拂下却变得通明如昼。 第4章 世代族秘 穿过长长的暗道,来到一间偌大的密室。密室的四面墙镶着不知名的物体,呈白色。我抬起手轻轻抚上墙上的物体,质感如玉,光滑冰凉。而且每面墙上都刻着不同的纹案,四面墙的正中央分别刻有青龙、朱雀、白虎、玄武这四大神兽,不过这墙上所刻的四大神兽比我曾见过的四大神兽雕纹要狰狞得多。墙面还刻着各种诡异的细碎图案,令人不寒而栗,且放着耀眼的光芒,将偌大的密室照拂得亮如白昼。 我随同爹爹的步伐,向密室内侧行去,虽不知前方究竟藏着何物,见爹爹如此严肃的态度,便知道他要带我去见的东西定是非比寻常,与我穆氏家族而言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偌大的密室内依旧回荡着我与爹爹二人的脚步声,随着我们前进的步伐,那密室内侧的景物亦映入我的眼中。 密室四侧的墙面依旧布满各类狰狞可怖的纹案,四侧空无一物,如此偌大的密室,且它常年被隐在穆氏山庄底下,可见知晓它存在的人一定不多,应当只有爹爹一人来过,并无其他人进过这密室,可这空旷的四周却没有一丝尘灰,干净地透着些许诡异。而这密室中央,便是爹爹带我来此处的原因,中央是空旷的坑洞,坑洞呈方形状,长宽均约十丈。洞中布满类似铁屑的物体,有的只有指甲般大小,有的则呈块状足有成人一臂之长。这些莫名的物体皆身泛红色幽光,这些物体虽只透着微弱的光芒,但所透之光却似血一般的红,十分刺目,观其物便会不由得联想到流动的血液,似乎亦能令我闻到若有若无的刺鼻血腥,可空气中分明没有一丝真实存在的血腥气。如此诡异的物体,着实令人不由得寒意顿生。在这些身泛红色幽光的物体之上,悬立着一把布满铁锈的剑,此剑隔空立于洞中,剑长约二尺,看似由玄铁而铸,剑柄上刻有精致的纹案,文案虽精致却也庄重而诡异。剑柄的两端则雕刻着两条面朝不同方向栩栩如生的龙,龙眼处是鲜红盛血的琥珀,那龙眼栩栩如生,血色琥珀更如生龙之言,那双眼恰好望着我所在的方向。明是死物,可它狰狞的眼中却含着极度哀怨与痛苦的情绪,犹如一条重伤伏地的盘龙哀怨地望着我,月色的瞳中隐泛祈求,祈求的神色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残忍锋芒,那血色的瞳仁似乎随时都能流出血泪来。见如此景象,我心中不由得一惊,虽对它持着惧意,却也竭力控制住心中的惧意,向它行去,想再将它看清楚些。 我缓缓向前行去,走近洞边,目光从始至终皆停留在那把隔空而立的剑上。微微拉近视线之后,开始细细打量这残碎的剑,我自幼便见过各种奇剑,却从未曾见过这般诡异的剑,待看清它身上的裂痕之后,心中不由得再度一惊。 诡异的是,此剑明明已经分裂成无数碎片,可这些碎片却在空中依稀拼凑成它碎裂前的样子,碎块与碎块之间布满裂痕,裂痕的边缘皆为血色,如同人被肢解后所留的伤痕,这些碎块如此悬浮于空,静然拼凑成剑,竟不会落下,如此情景若非亲眼所见,我定不会相信。通过剑身的裂缝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剑身之后的东西,如此怪异之景,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它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又为何能用自己残破的碎片拼凑出完好时的身躯?它又为何会被藏在我穆氏山庄这密室之内?心中持着这些疑问,我知道只有爹才能为我一一解惑。 我回过头,看向身后的爹,“爹,我们庄下为何会有这般诡异的密室?您为何今日才让我知晓密室的存在?还有,这把剑明明已经碎裂成片状,为何还能用已碎的残铁废墟隔空拼凑出它本来的模样?如此情景未免太过诡异。” 透过爹的双瞳,我除了看见他瞳中所映出的那把碎剑的轮廓,还清晰地看见了他眼中所含的悲伤与无奈。 “这把剑便是我穆氏山庄最大的秘密,它是我们穆氏铸剑家业里最为辉煌的成就,是巅峰之最。它是我穆氏最大的骄傲,亦是我穆氏的劫。爹如今才将此事告知与你,是因为,只有历届庄主才有资格知晓这把剑的秘密,它是我们的劫,亦是我们永远无法逃脱的责任与义务。” 爹眼中的悲痛越发深沉,摇了摇头,叹气道:“唉!它记录了我穆氏先祖最伟大的辉煌,可与此同时,它亦是我穆氏先祖造下的孽。我穆氏一族,历代与剑结下了不解之缘,千百年来,出自我穆氏山庄的宝剑不胜枚举。它们皆为我们穆氏山庄带来威望、荣耀与财富,可唯独这把剑却可能会为我族再次带来灭顶之灾呀。” “为什么?为什么说它会是我穆氏山庄的灾与劫?”我看着爹紧锁的眉头疑惑道。 爹忧虑的双瞳中依旧清晰地映出空中那把碎剑。“这把剑名为噬魄剑,它之所以名为噬魄,便是因为它的铸造需得吸食活人的血魄,是五百年前我们的先祖所造。”爹将视线移至这密室的四方,“当时,我们的先祖建立了这偌大的穆氏山庄,在那时,穆氏山庄极其所铸之剑皆已天下闻名。” 爹神色痛惜,摇头道;“可,先祖却不甘于此,随着穆氏山庄的铸剑规模越发宏大,山庄的财力日渐熊厚,他的野心与追求亦随之悄然改变。先祖,希望能改国姓为穆,望能登上权力之巅。” “什么?他想要当皇帝?” 爹点头,“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当时的先祖虽有着极其雄厚的财富,却无强大的兵力。可他渴望的东西不但未被时间淡去,深藏在心底的那份对皇位的渴望反而被时间唤得越发清醒。于是,先祖便开始暗地苦寻噬魄剑的铸造方法。在那之前,噬魄剑只是个传说,鲜有人知晓它,而它的铸造之法更是鲜为人知。尽管如此,先祖依旧未曾放弃寻找它的铸造之法,在苦苦寻觅了十五年之后,终是得到了噬魄剑的铸造方式。在对权力的无限渴望之下,先祖终于将这噬魄剑从传说变为了真实存在之物,因此剑需靠吞噬活人的血魄来助自身成长,所以先祖便为它取名为噬魄剑。” 我看向那把隔空而立的噬魄剑,顿觉毛骨悚然,对它亦厌恶不已。靠吞噬活人的血魄来助自身成长,它的出世,会导致多少人的离世,促使多少个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它根本就是把十恶不赦的邪剑,如此邪剑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世上,碎了也好。 “它曾吸食了数万人的怨灵,先祖在打造它的时候,每日须用数百活人来祭剑。以血魄祭剑,以人血养剑,此剑在人血中浸泡了数百日,吸收了人身上的一切邪念。因此,此剑威力无穷,有着神秘莫测的力量,这世上无它剑再可以与之媲美。” 听爹道出它的来历后,我对这噬魄剑更加厌恶,甚至愤恨,虽已事隔五百年,可此刻看着它这残破的身躯,我仿佛能见到那些无辜的百姓被丢入这沸腾的铸剑血池,身形被那不断涌动的血浪淹没的情形。它究竟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生灵,又导致多少人因失去至亲而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可是,造剑的过程这般残忍,每日竟需数百活人来祭剑,如此祭剑百日,那便是以数以万计的人来铸造它。为了一己之私,视人命如草芥,先祖于心何忍?”我愤怒的说道。 见我对先祖的举动如此愤怒,爹面上顿生不悦,语气也略带严肃。 “嫣儿,当年先祖当年虽是为了一己熊心,不惜一切代价来铸造此剑,残害了无辜的生灵,可他毕竟是我们的先祖。所以,你要记住,无论先祖曾做错过什么,我们作为他的子孙都不能对他存有愤恨之心。因为是他建造了穆氏山庄,为我们这五百年的家业铸下了坚实、雄厚的基础。” 我垂眸,“嫣儿记住了。” 爹爹再度看向那空中之剑,“此剑虽有着深不可测的力量,可此剑怨气太重,为当时的穆氏带来了极大的灾难,穆氏甚至险遭灭顶之灾。先祖后悔不已,为了毁去此剑,最终选择与剑玉石具焚。”爹向前迈开两步,看着噬魄剑,背对着我,负手而立,又深叹一口气道:“可噬魄剑怨气太重,威力太大,即便是碎裂了,我们亦无法将其彻底毁灭,只能将它的碎片镇压与此。我穆剑山庄世代守护着噬魄剑的秘密,绝不能让有心之人将它重现于世。” 我上前一步,焦急地问:“噬魄剑都已碎为此状,难道它还会恢复如初吗?”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爹无奈地摇头道。 他转过头来,面向我,郑重其事地说:“嫣儿,将来你会接手庄中要物,穆剑山庄与你荣辱与共。守护噬魂剑的秘密亦是你的责任,此事关系重大,就连你未来的夫君也不能知晓此事。你可明白?” “嫣儿明白了。” 这是我家族的要密,关乎我穆氏的存亡。保守这个秘密,同守护山庄一样重要,即便是我未来的丈夫,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我亦要对他隐瞒。 第5章 缘起月溪 清晨的阳光总是清透无暇,每一寸光芒皆透着暖意。湖岸边的柳枝身着苍翠欲滴的万千柳叶,随风而扬,柳叶上透着晶莹剔透的露珠,露珠携着朝阳的金色暖光。倏忽,一阵清风拂过,那排排屏障般的柳条便随风而扬,叶尖划过湖面,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掀起一圈圈细密涟漪。 夏意正浓,我前方的一片碧荷越发繁茂,丛丛碧荷紧密相连,叶叶向依。出尘的荷花娇羞地在那碧叶的丛中探出娇柔的面庞,犹如一群掩面含羞的娇美女子。一只桔红色的蜻蜓自盛开的荷花花蕊中悄然探出头来,俏皮地轻轻晃了晃半通透的翅膀,便悠悠然地向前方飞去。 自幼我便在爹爹的细心呵护下长大,这庄严、庞大的山庄便是为我挡风遮雨的城墙,我的天空便是山庄上方那有限的蓝天。爹爹极少让我外出,在我人生中的这十五年里,我出庄的机会寥若晨星。所以,我羡慕一切能够自由地接触穆氏山庄之外那广袤无垠天地的人或物。 我的视线与步伐皆跟着这桔色蜻蜓而去,虽同它前行的身影而去。可,片刻之后,那蜻蜓便加快飞行的速度,向远方飞去。我看着它那桔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在远方的空际化作一桔色小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空际。 当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追逐它的步伐行了许久。前方的不远处便是一方碧荷的尽头,碧荷尽处,是更为广阔的湖面。在碧荷边之下隐约可见两抹身着丫鬟服饰的婢女,两名婢女一边洗着手中的衣物,一边叨扰着家常。 她们并不知晓我站在离她们不远之处,尽管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些地点与颇具特色的当地风俗我从未曾见识过,可我依旧静站在原地,听她们口中那山庄外的世界。 “宁儿,你可曾去过月溪里?” “月溪里?未曾。怎么?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其实月溪里不过是一处很平常的地方,且所在之处也较为偏僻。” “如此说来,月溪里不过是一处荒野之地,那有什么可去的” “月溪里虽平凡无奇,可那里却有一颗许愿树。那颗许愿树枝繁叶茂,生的极好。年幼时,我曾听我奶奶说过,那颗许愿树已经有很多年头了,可是,它究竟活了多少年,无人知晓,兴许数百年,兴许上千年。奶奶还说,那树活了如此久的年头,定已化作树神。所以,在那里虔诚许愿的人,都能愿望成真。” “什么神不神的,定是你奶奶逗你好玩呢。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你还别不信,那颗许愿树真的极有灵性。说来也奇怪,听说到那许愿树求别的不灵,可求姻缘却十分灵验。许多到月溪里的许愿树去求姻缘的人,最后都能得到一段圆满的姻缘呢。我听说,甚至,许多官宦家的小姐都不远千里而来,只为到那儿求一段美满的姻缘呢。尤其是在乞巧节时,到月溪里的许愿树下去求姻缘的人可谓比肩接踵,好不热闹。” “求姻缘真的灵验你可不许骗我。” “其实我自个儿也没去过,不过传说是如此。怎么莫非,你真想寻个机会,去月溪里求段姻缘” “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那你好端端的,脸这么会突然这么红别说是被这太阳晒的。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定是想要偷偷去月溪里,为你与穆飒统领求一段美好姻缘对不对” “你瞎说什么呢” “我是不是瞎说,你自个儿心里知道。不过,飒统领虽生的相貌堂堂,英气逼人,极其讨女子喜欢。可是我却偏讨厌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每天都板着一张脸,总像谁都欠他几十两银子似的。况且穆飒这人待手下极为苛刻,十分不近人情。自大我进这穆氏山庄,已有八年之久了吧,我还从未曾见他笑过呢。他面上永远都一个表情,跟面瘫似的,也不爱说话,真不明白,为何你们一个个皆对他倾心不已。” “你懂什么。人家那是恪尽职守,面容冷峻,惜字如金。” “还惜字如金!我看是不善言谈吧。对了,你可知道?他这些年来为何总拒身边的女子于千里之外,也从未去过任何风月场所,甚至都愿多看任何女子一眼。” “为什么?” “我听他的一名手下说,其实穆飒他好龙阳之癖,对女子不感兴趣,因为他只喜欢男人。他之所以对手下如此苛刻,是因为那几名手下拒绝了他这龙阳的癖好,他怀恨在心,所以才刻意针对他们。” 很快,前方便传来木盆猛然坠地的声响,随之传来那被称之为宁儿的愤声训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前一刻,两人还相谈甚欢,可话机一转至穆飒身上,她们二人的欢谈便转为争吵。我早听巧莹说过穆氏山庄的女眷们暗自倾心穆飒的不占少数,丫鬟们为他争风吃醋,这庄内因他而起的风波几乎未曾断过。心里暗想着,指不定方才那恶言诋毁穆飒的女子也是倾心穆飒的,刻意说出此番话来诋毁穆飒,或许也是希望让那名为宁儿的丫鬟对穆飒死心。 我无心再听她们二人再度争吵下去,缓缓向回行去。久久,脑海中依旧回荡着月溪里这三个字。月溪里,许愿树,一棵凝聚了万千女子对未知良人最真挚的憧憬,一棵饱经千年时光沧桑洗理的参天古树。那棵许愿树真的有她们说的那般灵验吗同万千未出阁的女子一般,听到这般关于美满姻缘的传说,我心中亦不由得暗自萌生出对它的好奇与憧憬。 一直到走入爹爹的书房里,我的脑海中依旧不停地回旋着月溪里、许愿树的传说。若是有机会,我也想亲自去传说中的月溪里看看,也想去试试那许愿树是否真如她们说的那么灵验。可是,爹爹平日里根本就不让我出庄,对外面我十分陌生,根本就不知晓月溪里在何处,我真的能有这个机会吗? 正在我思索之际,一声巨响突然自内间传来,我不由得一惊,便迅速向内间行去。 巧莹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已碎成数片的古瓷瓶,爹爹素爱搜集古瓷瓶,这倒霉丫头,打碎哪个瓷瓶不好,偏偏打碎了爹爹最珍爱的那个古瓷瓶。巧莹神色慌乱,白玉般光洁无暇的面庞已急得通红,眼中的泪眼看便要夺眶而出。 巧莹惊恐地看向我,慌乱道;“若嫣姐姐,我该怎么办” 我灵机一动,我对庄外的路虽陌生,可巧莹出庄的次数远比我出庄的次数更多,或许知道月溪里的所在呀。我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刻意加重语气,“呀!巧莹,你怎么偏偏打碎了爹爹最喜爱的古瓷瓶。你知不知道?爹爹一向将它视若珍宝,爹爹定会大发雷霆的,二叔也定会罚你的。” 巧莹一听,眼中的泪立刻夺眶而出。巧莹是二叔的庶女,在家中的地位本就不高,如今听我这么一说,便越发慌乱了。见她一副泪眼朦朦的模样,我心中难免闪过一丝不忍。 “待会儿,你别怕,我爹爹和二叔都不会怪你的。” 巧莹眼中依然布满泪水,却满面疑惑地看向我,道;“为什么” 我迅速为她擦去面上的泪痕,轻声道;“因为,待会儿,我会说这瓷瓶是被我打碎的。” 巧莹神色为难,面上因焦虑而生出的红晕依旧未褪去,“可是,这古瓷瓶明明是被我打碎的,怎么能让你来替我顶罪呢?” 我轻轻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笑道;“你不用愧疚,你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便可。” “什么条件?” 我正欲回答她,屋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便止住想说的话,开始沉默。片刻之后爹爹与二叔便已步入屋内,当爹爹见到地上的古瓷瓶碎片时,先是面色一凝,随之面上便泛起青色,怒意渐生。二叔先是看了看我,神色微暗,便将视线移向巧莹,趁爹还未开口之际,便先开口怒声训斥,“巧莹,这古瓷瓶是不是你打碎的?” “我……” 正在巧莹吞吞吐吐之际,我立刻上前一步,看向二叔,“二叔,您别训斥巧莹,这古瓷瓶是被我不小心打碎的。” 我再看向面上微泛怒意的爹爹,略带胆怯道:“对不起,爹爹,嫣儿将你最喜爱的古瓷瓶弄碎了。” 听我这般说,爹面上的怒意渐渐散去,只是微微皱眉,“嫣儿,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你若总是这般冒冒失失,今后爹爹如何放心将穆氏山庄交给你打理。” 我低下头,“嫣儿今后定会小心的,不会再像这般冒失。” 二叔见状,立刻笑着缓解气氛道,“大哥,嫣儿也是不小心才会将这古瓷瓶摔碎,人总会有不小心的时候。你若真不放心将这家业交给嫣儿,你便为嫣儿寻觅一位品貌双全,能力出众的良人一同助嫣儿分担家族重任不就行了。” 听二叔这般说,我不由得面上一红。爹并未罚我,只是让我与巧莹先行离开书房,他好与二叔商量要事。 我拉着巧莹,离开爹的书房,回到我的房中。“若嫣姐姐,谢谢你,若不是你为我顶罪,我定会被爹重罚的。”巧莹依旧是满面愧意。我嫣然一笑,“巧莹,其实你不用谢我,你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巧莹疑惑道。 我微微一笑,“带我去月溪里。” 巧莹闻言,面色遽变,猛然摇头道:“不行,大伯一向对你宠爱有加,极少让你出庄,若是被他知道我偷偷带你出庄,他定会不高兴的。爹也会责怪我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立刻握住巧莹的手,“可是,我只想去月溪里,姐姐求你了,你就带我去月溪里吧。如果被爹爹他们发现了,我就说是我逼迫你的,我会承担所有的责任,这祸是我闯下的,我会自己来担。” 巧莹面色为难,犹豫不决,见她并未立刻拒绝我,我赶紧道:“我们很快就回来,他们不会发现的,你就答应我吧。” “嗯。”巧莹终于点头答应我的要求。 次日夜里,我与巧莹趁庄中护卫换班之际,偷行于庄中,趁此巡逻薄弱之际寻找机会离开山庄去往月溪里。可巧莹却依旧胆怯,“若嫣姐姐,若是被大伯知道我们私自外出,他定会生气的,我们就别出去了,好吗?”巧莹紧紧拉住我的手,声音略显惧意,莹润的大眼中亦闪烁着担忧的神色。 我知道她向来胆怯,好不容易让她答应带我去月溪里,我可不想错过此次机会,“嘘,我们只出去一会儿,过不了多久便回来,你放心,爹和二叔一定不会发现的。”我一边小心地探向四周,一边小声地回答道。 我拉着巧莹正欲转身绕道,虽在如此暗淡的光线下,远方那一对闪烁着金属光芒的护卫依旧显得无比刺眼。数名巡逻的庄中护卫自远方渐渐向我们的方向行来。我一惊,赶紧拉着巧莹迅速躲回转角处,巧莹面色忐忑,我的心也悬着,恐怕那群护卫发现我们。我屏气凝息地看着那数名护卫们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普通的护卫,若是碰到穆飒,我与巧莹定很难躲过。穆飒虽为男子,却极其细心,平日里话虽不多,但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十分谨慎,武艺又高强,所以他才十八岁便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护卫统领。 见那群护卫的身影已消失,我正准备拉着巧莹退出这黑暗的小角落,刚将头再次探出来,远方便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此人正是穆飒。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再度退了回去。眼看穆飒就快要巡逻到此处,完了,看来今夜真的无法去月溪里了。巧莹向来胆小,若今日去不成,她定不会再愿意带我去的。 我正思索着待会儿若被穆飒发现我与巧莹躲在此处,我该如何解释。倘若说出来赏月观星,好像也不妥,这大半夜的,我俩去哪儿观星不好,偏偏来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观星。若是被庄中爱嚼舌根子的人知晓,会不会也向污蔑穆飒那般说我与巧莹也有什么鲜为人知的怪癖。毕竟人言可畏,我看了看身旁的巧莹,她面上的担忧越发深沉,已紧张得面色如纸。 正在我懊恼之际,却传来一名护卫的声音,“飒统领,庄主让您立刻去剑阁。” “好。我立刻便去。” 我闻言,立刻欣喜不已,听到穆飒等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还好穆飒去了剑阁,庄中夜间巡逻得虽严密,可我毕竟从小便在这穆氏山庄长大,我对于山庄的地形结构自然是十分熟悉的,虽经过几番周折,我还是拉着巧莹躲过了巡逻的护卫们。 “若嫣姐姐,你为何想要去月溪里?” 巧莹走在前方,而我便紧随其后。 “因为,我听人说在月溪里的那颗许愿树极其灵验。听说它似乎已经存活了上千年,早已有了灵性。倘若对着许愿树虔诚地许愿,定会愿望成真。” 我知道在那里只能求姻缘,月溪里的许愿树只保姻缘。很多女子都在月溪里的许愿树下求过姻缘,可是爹爹平日里并不让我私自外出,所以只能拉着巧莹偷偷跑出来看看传说中的许愿树。想像她们一般在许愿树下求一段美满的姻缘。 巧莹带着我穿过丛林,走过长长的林间小径,幸好月溪里离穆氏山庄并不太远,约行了半个时辰,我们终于来到了月溪里。 空中一轮圆月似玉盘般光洁、通透。一望无垠的天际镶嵌着颗颗璀璨夺目的星子,月朗云疏,风影婆娑,夜风拂面,卷来层层幽香。一颗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绸。借着月色,许愿树与树上的红绸皆透着朦朦微光。 我好奇地看向这些迎风飞舞的红绸,根根红绸已系满树干,每一条红绸上皆写着许愿着们最美好的祝愿。偶有夜风拂过,一条条红绸被微微掀起来,似无数身着红衣的精灵们在月下翩然起舞…… “许愿树,我听闻你一向灵验,我刚过完十五岁的生辰,刚行完及笄之礼。我希望你能保佑我早日觅得良人,为我分担家族的重担。”我双手合十,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容,双目微闭,在心中默默念道。 我缓缓睁开双眼,轻放下合十的双手,竟惊奇地发现身旁的巧莹亦满面虔诚地许着心愿,口中还轻念着微不可闻的话语。 巧莹缓缓睁开双眼,便迎上我的目光。巧莹微微一震,随之面上便泛起红晕。我愕然。 我笑道;“你不是不愿来吗?” “反正都来了,求一求也无妨。” 转而,巧莹便看向我,“姐姐来这儿,定是为求姻缘。难道,姐姐,是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巧莹满面好奇,等着我作答。 “嘘,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我红着脸,一边回答一边将手中的红绸打上结挂到树枝上。看着我挂在树上的红绸迎风飘扬,我不禁嫣然一笑。 “难道真被我猜中了?姐姐,你告诉我嘛,是不是?”巧莹越说越兴奋,便拉着我的衣袖继续问道。 平日里,巧莹总一副胆怯的模样,话也很少,只有同我独处时,她才会有活泼的一面,面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巧莹似乎还想再度开口询问,我立刻道:“你若是再闹,那我便回去告诉二叔,昨天爹爹最喜爱的那个古瓷瓶是被你打碎的。”我忍住笑意,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对她说。 巧莹立刻安静了下来,不再多言。 我拉着巧莹的手欲转身离去,可我总觉得有一道莫名的目光正在不远处看着我。我环顾四周,这里除了我与巧莹之外,并无任何人影。空气中似乎隐隐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当我尝试着仔细去闻知时,却发现空气中并无血腥气…… 月溪里的许愿树真的很灵验,它很快便赐予我了一段看似完美无缺的姻缘。可是,直到多年后我才知晓,原来它真正赐予我的,并非是那段表象的,而是那段暗藏的。缘分真是件妙不可言之物,一切的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第6章 黑羽如墨 虽是夜间,但在月光的照耀下依然能清晰的看清前方的路,我行走在前,巧莹紧随其后。走在丛间小道上,时不时传来夏虫的鸣叫,淡淡的花香环绕着我们,脚下踩过数根枯枝,发出咯吱的响声。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悠然地漫步在自然中,脚下是狭窄的小路,身旁是苍翠的草丛,穹顶上玉盘高挂,繁星璀璨,嗅着清新花香,浴着清晖,一切世俗的烦恼皆能被这源于大自然的惬意冲淡。 一只黑色的身影吸引住了我的视线。在数丈之外的草丛里,躺着一只巴掌大的小鸟,我微微调整前行的方向,缓缓向它走近。 它一身黑色的羽毛,墨黑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泽,虚弱地躺在草丛中,垂着眼帘,似乎受伤了。我还未来得及走近它,兴许是感觉到了我投在它身上的目光,它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顿时充满戒备。 我并未停下脚下的步伐,依旧缓步向它走去。见我向它行来,它眼中的戒备越发深沉,艰难的挥舞着黑色的双翅,展翅欲飞,可刚飞离地面,便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尽管如此,它却依旧倔强的挥动着上方的翅膀,想要飞走。可无论它如何努力地挥动翅膀,依旧无法再飞起来。 见它如此可怜又倔强的模样,我心中顿生不忍,我慢慢地向它走去,因光线太暗,所以方才我并未留意到它身侧。待我走至它身旁时,才发现他周围的草丛上已布满血迹。我微皱眉,它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 时间紧迫,容不得我多想,在他们未发现之前,我与巧莹必须赶回穆氏山庄,否则我们二人都会被罚。 它艰难地站起身来,可刚站稳,便再度倒了下去。我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在它面前蹲下,与它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对视。它依旧满眼戒备,似乎想要用它那凶狠的眼神将我吓跑一般。 我不由得笑出身来:“你干嘛瞪着我?” 我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它的额头,“你以为,你这凶狠的小眼神便能将我吓跑吗?” 它似乎被我的举动激怒了,怒火中烧,眼中的锋芒亦越发锐利。我不由得一惊,一只小鸟怎会有如此凶狠的神情。 巧莹也蹲至我身旁,好奇地看向我身前的这只满眼怒意的小鸟。 巧莹担忧道;“它受伤了,留了这么多血,如果不赶紧止住血,它会死的。” 我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缓缓向它靠近,它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那双圆鼓鼓的眼里依旧却充满着敌意。 我双手顿在空中,对它温柔一笑道:“别害怕,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带你回去,为你包扎一下伤口。如果你一直待在这里,不清理伤口,你会流更多的血,待血流尽,你会死的。” 我将顿在空中的手掌又向它挪了挪,它那双圆眼中的敌意又深了几分。我再度停下手上的动作,温柔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好吗?” 它看着我的双眸中,渐渐褪去几分敌意。我用手试探性的轻轻触上他黑色的羽毛,柔软的触感袭上指尖,它的羽毛很软,很顺。见他并未反抗,我便反复轻抚着他的羽***刻之后,它感觉到我并无敌意,便不再那么排斥我了。 我拿出手帕,小心谨慎地将它包好,再将它捧在手心里,恐怕一个不留神再次将它弄伤,它睁着它那双圆鼓鼓的大眼,静静地看着我。 还好,庄里的人都没发现我与巧莹偷偷外出。 雕着梅花图案的窗户微微敞开着,自外吹来一阵清风,泛着淡淡的荷叶香。一缕柔和的烛光映入我的眼中,我神情专注的用沾满药水的棉布小心翼翼地为它清洗着伤口。 我拿起桌上的金创药瓶,担忧地看向它,它那双圆鼓鼓的眼睛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打开金创药的药瓶,皱眉道:“待会儿我给你上药时,可能会有些疼,你稍微忍着点。” 我将金创药慢慢撒在它的伤口上。这金创药效果甚好,是我穆氏山庄的独门配方,可是刚敷在伤口上时会疼痛难耐。我担忧地看了它一眼,可它却毫无反映,只是睁着它圆鼓鼓的大眼睛默默的看着我。 待替它上好药后,我将药瓶放至一旁,好奇地看向它,可它依旧毫无一丝反应。 “你还真是勇敢,这是我家祖传的金创药,连我爹爹受伤时用这药也不见得有你这般冷静,难道你们鸟类都不怕疼吗?”我一边为它包扎伤口,一边笑着自言自语道。 它依旧睁着它那圆鼓鼓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我。 困意渐渐向我袭来,我揉了揉疲累的眼睛,便取来一件昔日的旧衣物,将衣物叠好放至桌上,再将它放到衣物上。 “你先将就一晚,明日,我便找人为你做一个小巢。早些休息吧。” 我将屋里的烛熄灭,在黑暗中,我依旧能感觉到它那双充满戒备的双眼,兴许是太过疲累,即便是在它满目戒备的注视下,我亦很快便安然入眠…… 酷暑天里,只有步在这绿荫之下,才能感到些许凉意。前方转折处隐约传来女子的声音,前方既然有人,我便想着点头返回。可我正欲转身离去,却发现这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我似乎曾在哪里听过,庄中的丫鬟众多,可我熟悉的也就只有我与贴近的人身边的丫鬟罢了。 “再过…两日……便…是三,三…伏天了,这…酷暑……天里。” 仔细一想,这女子的声音应当是当初在碧荷丛中谈论月溪里那两名丫鬟中的其中一名。可才几日不见她为何竟变得这般结巴了,我倒是来了兴致,顿下脚下的步伐,继续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这酷暑…天里,长时间在屋外…巡逻护庄,难免会中暑。我…听说这些草药……对避暑效果极好。你夜里…也一直巡护庄中安全,休息的时间极少,这些草药…对驱乏也极……其管用,所以…我便是特…特意将它们买来,为你备着。” “谢谢姑娘好意,穆飒自幼便习武强身,早已习惯了日晒雨淋的生活。我到庄中已有多年,早已适应了夜间巡逻,况且这些避暑的药物武总管每日都有分发,无需姑娘费心。穆飒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穆飒,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不然怎会将所有女子都拒于千里之外。”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姑娘费心。” “你干什么,你一个姑娘家,怎可这般不自重。”穆飒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愤意。 “穆飒,即便是你已有了喜欢的女子也无妨,我可以不要任何名分,真的。只要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做你的女人,伺候你。” 我闻言不由得一怔,我记得这个女子应是前些日子我所碰见的两名丫鬟中诋毁穆飒的那一个。果真如我所料,她当初那般诋毁穆飒,真是因为她也倾心穆飒。不过这女子还真是大胆,这般不知羞耻的话也能说出口。我稍稍探出头去,正好看见两个背影,那个叫宁儿的丫鬟已从身后紧紧将穆飒环住。他们二人皆背对着我,所以才未发现我的存在。 我竟会遇见如此尴尬的局面,我正欲离开,却忽然听见那名的婢女惊呼一声。 “啊……” 我还未看清,穆飒已将她冷冷地拂至一边,她伏在地上,满面泪容,神色悲痛,“为什么?穆飒,你该真不会是像传闻中那般有断袖之癖,所以才不近女色吧。” 穆飒的声音深含怒意,“我喜欢男子还是女子都与你无关,反正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谁?何人在那里。”穆飒的声音满是警惕。 我果真该早些离去,偏巧遇见这般尴尬的局面,还被穆飒发现我一直藏在此处,倘若真被他拧出去,那得多尴尬。正在我懊恼之际,穆飒已飞身行于别处,原来此处除了我们三个之外,竟还有第四个人,而那第四个人便是巧莹。 穆飒也明显一怔,“巧莹小姐,你怎会在此处?” “我…我恰巧路过此处。” 不用看,我也能知道此刻巧莹的脸有多红,她向来胆怯,今日竟无意中撞见如此情形,还被穆飒拎了出来,着实尴尬不已。 那女子急忙解释,“巧莹小姐,别误会,我与飒统领……” 穆飒冷冷道;“我与你并无任何关系,今日之前,我从未见过姑娘。以后若再遇见,便当做我们从来未曾见过对方。” “你……”那女子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巧莹的声音深透颤声,“我…我方才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那女子继续道,“谢小姐体谅。” 趁穆飒还未发现我,我必须赶快离开,我可不想做第二被穆飒拎出去的“巧莹”。我放轻脚下的步伐,尽力减轻脚步声,才未令他们察觉,今后我会代替爹接手庄中的要事,好好守护穆氏山庄和噬魄剑的秘密,可这些庄中的风流之事,我却并无太多精力去关心。 烛之微光挥洒在它墨色的毛发上,亦将它那双圆鼓鼓的大眼衬得更加莹润,我托着腮,看着它那双眸子中映出的摇曳烛光,“咦,对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若有了名字,以后我叫你也方便些。” 我沉思许久,开口道:“看你一身乌黑的羽毛,那我叫你黑子可好?这名字虽略显俗气,却十分顺口,同你的长相也是极为贴切的。” 它不理会我,收起它打量我的目光,自个儿转过身往竹巢里走去,走入竹巢里也背对着我,似乎对我为它取的这个名字非常不满意,一副傲然的模样。 我看着它娇小的背影笑了笑,问道,“你不喜欢呀?哦,黑子的确不好,听闻武伯养的那条黑狗就叫这名字。那容我再想想吧。” “这样吧,我看你一身黑羽如墨,那我便叫你黑羽吧。” 它依旧背对着我,不理会我的话。 “你不回应,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好,以后我便叫你黑羽了。” “黑羽,黑羽,黑羽,穆若嫣的黑羽,穆若嫣的小黑羽……”我兴奋地反复念道。 我将一块绿豆糕分成数小块,放入黑羽笼中的食杯中。本以为它应该会喜欢吃些虫子什么的,可就在我将它带回来的第二天,竟发现它在偷吃我放在桌上的绿豆糕。我自幼便极爱吃绿豆糕,爹爹说我娘亲也极爱吃绿豆糕,所以我随她一般,对绿豆糕情有独钟,其实有很多糕点远比绿豆糕更加美味可口。可我却偏偏对绿豆糕百吃不腻,每次吃绿豆糕我都只会吃一、两块,倘若吃得太多,难免会有些腻味,所以我虽爱吃绿豆糕,却也极能控制对它的数量,习惯生活中总有它的陪伴。黑羽似乎也挺爱吃绿豆糕,待黑羽回来之后,便可吃这杯中的绿豆糕。 笼中并无黑羽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它陪伴我已有两月之久,黑羽腿上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白日里它总是会飞出去,自由地翱翔于天际,待夜幕降临时,便会回到我房中,悄悄钻入笼中,安然栖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它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两月来我已习惯了有它的陪伴,更习惯对它倾诉我心中的一切事情。因为只有在它的面前,我才没有任何作为穆氏儿女的负担与压迫感。 第7章 命定婚约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小姐,奴婢们来伺候您梳洗。” 我度着缓慢的步伐打开房门,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后,便迎上奶娘一张带笑的慈面。 奶娘携着她身后的丫鬟们陆陆续续地将手中的衣物首饰送至我房中。我任由着她们为我着衣,梳妆。 “小姐真漂亮,比起夫人当年的风华,真是有过之无不及。夫人若是在天有灵,见到如今的小姐,定会十分欣慰。”奶娘笑着看着我道。 娘亲去得早,我自幼便由奶娘照顾着,所以奶娘与我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 我看着镜中这张与娘亲的画像有着数分相似的脸,如今的我已长大成人了,若娘亲在天有灵,能在天上亲眼看到如今的我,定会十分欣喜吧,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爹” 我轻声唤道。手中的茶顿在空中已经许久了,手臂微微传来酸痛感。 爹爹静静看着我,双目中满含泪光,他对我抱歉一笑,缓缓接过我手中的茶具,一边饮茶,一边含笑看向我。这些年来无论我做错何事,他都包容我。无论庄内发生了何等棘手的事情,他都能独当一面,是眼前的这个人给予了我一切。 “我的小嫣儿终于长大成人了。”爹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对他展颜一笑道:“对,嫣儿以经长大了,往后爹就不用再那么辛苦了,嫣儿会为您分担一切家族重任。” 爹放下手中的茶盏,欣慰地笑了笑,“我们穆家世代铸剑,这偌大的家业凝聚了祖先千百年的心血,你身为我穆氏子孙定当将它继续发扬光大。” “爹爹请放心,日后嫣儿定会尽己所能,将我穆氏山庄继续发扬光大,定不会让爹爹与穆氏的先祖们失望。” 爹爹满面欣慰,点头一笑。可转而,爹又深叹一口道,“唉,可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爹希望你能够幸福。守护穆氏山庄是我的责任与义务,待爹百年之后,其实爹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嫣儿,你看似柔弱温顺,实则性子极倔,又十分要强,一旦认定了的事便会一味地坚持下去,有时甚至有些过于执着。所以爹希望能将你托付与能够爱护你,包容你一生的良人。” “你可还记得爹同你提过的上官伯伯?”爹看着我温柔的笑道。 “嗯。”我微微点头。 爹缓步走向窗前,背对着我,望向窗外,摇头叹气道:“我与你上官伯伯相交多年,情同手足。你上官伯伯膝下有一子。名睿晟,睿晟自幼便聪慧过人,极其讨人喜欢。可是,十六年前,你上官伯伯一家竟惨遭灭门。” 爹面上越发悲痛,眼中亦随之泛起泪光。 我虽对上官伯伯没有任何记忆,可这十六年来,爹爹一直在我面前反复提起已故的上官伯伯。我知道,爹对上官伯伯有着极其深厚的手足情谊,亦对上官伯伯一家惨遭灭门之事悲痛不已。 爹慢慢回过头,看着我,双眸含笑激动地说,“近日,爹得知你上官伯伯之子上官睿晟竟还尚在人间。你还在你娘亲腹中时,我便与你上官伯伯约定,你若是男子,便让你与睿晟结拜为兄弟,你若是个女子,便让你与睿晟结为夫妇。所以,在你刚出生时,我们便为你与睿晟定下婚约。” “什么,为何从未听爹提过?”我被爹的话吓得瞠目结舌。 “起初爹一直以为十六年前,睿晟同你上官伯伯一家一般早已离世。所以便从未向你提过此事。可睿晟竟还尚在人间。睿晟长你四岁,当年,他被他姑姑上官玉寰救出,玉寰将他抚养成人。而今的他已生得温文尔雅、品貌非凡,且能力出众。可他姑姑两年前去世了,待他服丧期满,爹便安排你们的婚事。” 我垂眸不语,爹爹神色忧虑地看向我,“嫣儿,你……” 我抬目,挤出一抹笑意,“婚姻大事,本就该由父母做主。嫣儿,一切皆听从爹爹安排。” “以后等你与睿晟成了亲,你们夫妻二人定要好好守护我穆剑山庄,好好保住我们穆氏这百年基业。可是这噬魄剑的秘密,只有你一人知晓即可。” “好。” 爹看着我,笑道,“过不了多久,睿晟便会来穆氏山庄,上次我与他相见的时候他才四岁,而你还刚出生不久。当时你上官伯伯告诉他,你会是他未来的妻子。睿晟说等他长大以后定会好好照顾你的。那孩子,自幼便比同龄人心智更加成熟,更加懂事。只可惜家中不幸遭遇了那般凄惨的变故。” 爹眼中隐隐泛起泪光,“记得不久之前,我还同你上官伯伯把酒谈心,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竟落得个阴阳相隔的局面。” 我上前一步,安慰道,“爹,一切都过去了,今后我与睿晟哥哥成亲之后,我们会一同孝敬您的。我知道这些年睿晟哥哥在外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所以我将来一定会努力做好上官家的媳妇,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好好照顾他的。” 爹看着我,欣慰地点头道,“你娘亲及你上官伯伯一家若能看见你与睿晟喜结连理,定会十分开心的。嫣儿,爹原本以为睿晟已不在人世,对于你们的婚事一直遗憾不已。过不了多久,爹这盼了十多年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 婚姻大事定当由父母做主,可是上官睿晟与我而言就只是四个冷淡的字眼,我并不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穆若嫣此生注定会成为上官家的媳妇,从我出世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 上官睿晟,我命里注定的良人。我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我甚至从未曾见过他,可不久之后,他便会与我结为夫妇,与我共同担起家族的重任,守护我穆氏山庄…… 人们常说海天相连,海是倒过来的天,天是空中映出的海,我喜欢在清风中静静观望蓝天。每当我抬起头来,望向这万里碧空,便会觉得心中一片清明。见云卷云舒,云随风动,看着空际这悠悠白云,我不经会想,原来天地之大,疆域之广,这个世界远不止我穆剑山庄这方寸之地,而空际那悠然飘来的白云,兴许是来自山之巅,海之角,天之涯,来自我从未曾见过的任何地方。 可惜,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而我的命运便是守护穆氏山庄,有时我不经会想,倘若有来世我想做一只翱翔于天地间的飞鸟,没有任何束缚,没有任何责任。眼中永远,永远,只有前方那广阔无垠的空际,无需考虑任何因素,只需自由前行。 可人生没有如果,现实不允许假设,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我不可能抛下作为穆氏儿女的责任,更不可能变成一只飞鸟,自由翱翔于天地间。我能做的仅仅只有望着这清透无暇的天际。放眼远远望去,远处的天边正弥漫着层层白雾,白雾之后,隐约有红光泛出。白雾渐渐向四周浮散,红光越发清晰,待白雾皆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耀眼夺目的红日。随着红日渐渐高升,环绕于它身侧的红霞亦逐渐向四周扩散,似一滴红色彩墨浸透着画纸,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抹红霞逐渐扩散,弥漫于天际。朝阳的轮廓自山间慢慢露出,缓缓升向高空,一片灿烂的光芒洒满天际,暖意浸透每一寸空气,暖阳洒满每一片随风浮动的树叶,为每一片绿叶皆着上暖意。 我坐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华盖树上,片片绿叶环绕着我,晨风携着花香悄无声息地自我面上拂过,我在绿叶环侧,清风卷香中静静地看着这日出。夕阳虽美,却代意味着结束,纵使再美,也透着难以言喻的凄凉,而日出却不同,因为日出代表着希望,朝阳放射的每一寸光芒皆透着勃勃生机,寓意着新的开始,所以我更喜欢日出。 远处传来喧哗的声音,我将目光移至远处声音的源头,远处的庄中护卫们正将新炼制的一批刀剑搬运到马车上。带队的首卫穆飒指挥着他们,他们搬运着货物,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上还挂着朝气蓬勃的笑。 穆剑山庄亦是他们的家,这些护卫们自幼便来到这里,他们有的是孤儿,有的则是因为被家中太过贫困才被父母卖到庄里来。 我未来将会接手这座山庄,我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作为穆氏儿女所要承担的责任,还要守护着着他们的家园…… 黑羽低头垂眸,默然吃着桌上的绿豆糕。见它已将我喂给它的那一块绿豆糕吃完,我便再拿起一块完整的绿豆糕。将手中的一整块绿豆糕分成数块,再将这些细碎的绿豆糕挪到它面前,它起抬头来望了我一眼,再低下头继续吃着绿豆糕。 “你知道吗?其实有时候我很害怕,真的。可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出生在穆氏山庄,又为庄主嫡出的女儿,虽然从小我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我知道未来我的责任会有多重。未来,我将会管理这个偌大的山庄,家族的兴衰皆依附于我。” 我不由得叹一口道;“我又是爹爹唯一的女儿,我未来的夫君必定要有着超群绝伦才华的和过于常人的能力,才能与我共同分担家族重任。” 我迷茫地摇了摇头,“可我时常在想,倘若这些条件他皆具备,可他却并不喜欢我,只是渴望我家族的财富,怎么办?” 它依旧低着头,没心没肺地吃着桌上的绿豆糕,可我却来了兴致,并不理会它对我的无视,依旧对它倾诉着藏于心中的话语。 “又或是我所心仪的人,他并无深谋远虑,且才智平平,可我却偏偏喜欢他,那我又该怎么办?” 我自嘲地笑了笑,“而今我却得知,原来我未来的夫君,早已在我出生时便已经注定了。他叫上官睿晟,他长我四岁,今年正直弱冠之年,爹爹说他生得品貌非凡、温文尔雅,且多才多艺。可是我却并未见过他,除了知道他叫上官睿晟之外,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我垂眸,迷茫地摇了摇头,“可是,不论我是否喜欢他,他是否心悦我,我们都将成为夫妻,因为我们的婚约早已定好,所以无论如何,我穆若嫣与上官睿晟都会成为结发夫妻。” 我滔滔不绝地对它倾诉着,倾诉着这十多年来一直深藏在我心中的话。尽管它并不能听懂我的话,可我依旧想向它诉说我的恐惧、我的忧虑、我的苦闷、我的无奈,似要将这十多年的愁闷皆说与它听…… 我右手托腮,看着它继续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我自幼便在这庄里长大,爹爹平日对我管束甚严,我出庄的机会屈指可数。可有时候我也好想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去看一望无际的草原,去看波澜壮阔的海洋,去看浩瀚无垠的沙漠…… 我兴奋道;“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也一定见过好多我未曾见过的景色。” 我忘了,它只是只鸟,所以它只能听我倾诉,只能做我的听者,无法与我沟通,永远也不能将它的所见所闻诉于我听。 “巧莹说过,在这个世上最壮观美丽的景色不是漫天烟火,亦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一望无垠,清透如玉,光洁似镜的海洋。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心愿,我想去看看传说中的大海。看看它是否真如巧莹说的那般一望无垠,清透如玉,光洁似镜。” “我听闻海上的日出是极美的,可是,我从未曾见过大海,更别提去海上看日出了。在这穆氏山庄里。我虽锦衣美食地享着,可是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真的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看这包罗万象,丰富多彩的世界。可是……我知道,我或许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去海上看日出,与我而言,或许当真是遥不可及的愿望。” 它抬起头来,睁着它那圆鼓鼓的眼睛打量着我。它圆亮的双瞳中,映出两张细小的面容。看着它这般憨厚的模样,我忍俊不禁,我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的敲了一下它的脑袋宠溺地说:“也不知是怎么的,明知道你听不懂,我却还同你说这么多话。” 此刻,黑羽已经垂下眼眸,呼呼大睡了。我灭掉房里的灯,屋中就只剩下从窗外投进来的微弱月光,我躺在床上,慢慢闭上双眼。一夜好眠,只觉睡梦中十分温暖,似乎有层层暖意围绕着我。 “小姐,小姐,您醒了吗?”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正好迎上一双近在咫尺的双眼,它灵动的大眼正定定地看着我。 “等一下。”我回应着屋外的馨儿。 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额头,对它微微一笑,“你不是在竹笼里吗?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它依旧睁着他那双圆鼓鼓的眼睛,看着我,我宠溺的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它的小脑袋,继续道,“以后你还是乖乖地待在竹笼里吧,你若是夜夜都睡在我旁边,倘若我睡着了,翻身时不慎将你给压着了,可怎么办?” 我起身后,将它放回竹笼里,认真道;“乖乖地待在这里边,不许出来胡闹,知道吗?” 我打开房门,让馨儿她们进来为我梳洗。 “小姐的头发可真柔顺,黑得跟墨汁似的,真漂亮。”馨儿一边为我梳理着头发,一边称赞道。 “就你嘴甜。”馨儿是个十分机灵的人,她也是我身边的丫鬟中最会察言观色亦是最会说话的一个。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突然飞袭自我梳妆台的镜子前方。 “啊,什么东西?”馨儿吓得六神无主,手中所持的玉梳也不由得掉落到地上,清脆的玉裂之声自身后传来,馨儿惊得立刻跪于地上,“对不起,小姐,馨儿不是故意摔碎您的玉梳。” 爹爹十分宠我,我身边所用的一切物品皆为最上层,仅仅次于皇家。这把玉梳晶莹剔透,无一丝瑕疵,是选用最上层的美玉雕刻而成。我知道,她的月钱也不丰厚,若是让她索赔这被她摔碎的玉梳,就是让她在穆氏山庄为婢几世,也难还清。 我看向立于镜前的黑羽,“馨儿,这不是你的错,是它害你受惊,你才不得已摔碎了玉梳。” 馨儿一听,如释重负,立刻站起身来,看向黑羽,“谢谢小姐,小姐可真是菩萨心肠。不过此事的确是奴婢失职,竟不慎让这小畜生跑到了小姐房里。小姐莫怕,奴婢这就将它赶出去。”说罢,她便走向黑羽,面带怒容,试图用手将黑羽驱赶出去。 黑羽的眼中立刻燃起愤怒之火,满目警惕地看向馨儿。我正欲开口阻止她,不料黑羽竟猛然扑向馨儿,一口啄在了馨儿白皙的手背上。 “啊……” 馨儿痛得惊呼,黑羽立刻飞回远处,一双圆圆的双眼满是戒备地看着馨儿,似等待着机会再次袭击馨儿。 片刻之后,馨儿的手已便血流不止。我满面不悦地看了看黑羽,黑羽的目光依旧在馨儿身上。 “宣儿,快带馨儿去将伤口处理好,这几日馨儿的手不易沾水,让她好好休息几日吧。”我转过头去对身后不远处的宣儿开口道。 “是,小姐。”宣儿闻声,立刻伸手去扶住馨儿。 我看向黑羽,“它并不是什么小畜生,它叫黑羽,是被我带回来的,以后你们若再在我房中见到它,别再大惊小怪了,知道吗。” “是,小姐。” “是,小姐。” “你们先下去吧。” “是,小姐。” 我让房里的丫鬟们都先退下了,现在屋中就只剩下我与黑羽了。 “你为何对谁都充满敌意呢?在这个世上还是有好人与坏人之分的,以后我不许你再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兴许是感觉到了我的不悦,黑羽垂下头,往竹笼中飞去。 我随它的身影,走到竹笼边,心疼地看着它这副受伤的模样。对它笑了笑,柔声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她们伤害你了,我会保护你的。” 它抬起头来,看着我的双瞳中似乎闪竟过一丝莫名的神采。 第8章 初遇良人 秋风微凉,白云清透,雨后的清风中透着缕缕淡泊的清香。酷暑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金风玉露。我脚下迈着悠然的步伐,缓步走在一条铺满红枫的小径上,小径两旁皆是高大挺拔的红枫,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此处便着上漫天红衣。 红枫似锦,灿若云霞,纤细娟秀。火红的枫叶宛若夜间永不熄灭的烈火,在寂静中静静跳动着漫天火星。放眼望去,似一片红色的海洋,整个视觉皆被以红色为主的色调晕染着,如此美好的视觉之感似乎已令我的眼中亦醉上一抹红晕。 倏忽,一阵风起,片片红枫徐徐而落,落红缤纷,漫天枫雨,醉人心扉。白云悠悠,扬尘醉晕,清露滴落,秋风卷香。一片枫叶在半空中顽皮地打着旋儿,我微微仰起头,视线随着空中缓缓飞旋的那片落枫而动。落枫静然飞舞于空中,似身披红纱的曼妙少女在仰目旋转,娇美身姿舞动着最美的弧度,美得诱人心魄,醉人心扉,动人心弦,无形中,似乎散发着晶透的红色光泽,让远处空际上那悠然漂浮的白云亦成了它的衬托背景,身边所有景象亦悄然融入以它为主的这幅画卷之中。我微微抬起右手,它便悄然落于我掌心上,冰凉触感袭上掌心,惬意之感传入心间,优美之觉映入眼中,当真是一叶知秋。 红枫静立于我的掌心,火红的叶面上挂着数颗晶莹剔透的小雨珠,雨珠的通透为红枫抹上一抹晶莹,火红似火却又不失晶透,如此视觉美感真是不可多得。 雨打青松青, 霜染枫叶红。 风吹白云动, 万里送柔情。 身后忽然传来动听的男声,他的声音似山间的泉水般清明悠扬,如鸣佩环般清脆,又似珠落瓷盘般清越。 我蓦然回过头去,身后的径道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一名男子,一片红枫叶正好飘落在我的眼前,挡住了我的视线,因红枫的遮挡,我只能看见那抹月牙白袍的身影,素雅的白在红枫拼织出的艳丽背景中更显优雅刺目,待我眼前的这片红枫向下飘落,我被遮挡的视线顿显清晰、明了,如此才看清他的模样。 静立于红枫径上的男子清雅出尘,却又不失英气,俊美绝伦的容颜上带着煦如春风,暖若朝阳的笑意。剑一般的俊眉之下,一双墨玉般通透晶莹的深邃瞳孔,瞳中泛着柔柔的微波,高挺的鼻子更显英气,薄厚适中的唇,肤色虽白皙不但不显女气反倒衬得他更加清雅,他浑身散发着儒雅、高贵的气质。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衣,乌发只简单地束着根白色丝带,如此优雅立于枫雨中。漫天的红枫叶皆围绕着他,在他身旁徐徐飘落。 我静静地看着枫林叶雨中的男子,倏忽,一阵清风迎面拂来,空中飘舞的枫叶再度朦胧了我的视线,他越过空中飞舞的片片红枫,缓步向我行来,他前方的落枫渐渐向身后退去,片片红枫在我们之间徐然飘落,火红的叶不但映红了我的眼,还悄然染红了我的面,我屏气凝息地望着他渐渐向我走近的身影,看着随着他前进的步伐而被放大的身影。 如雨般的红枫叶,依旧在空中飞舞着。他走到我身前,一叶红枫正好在我眼前飘落,他微微抬起手,那叶红枫便正好落至他掌中。我迎上他泛着柔漪的目光,四目相对,只一瞬,似乎被什么莫名的力量冻结了我的呼吸,我甚至能听见自己钟鸣擂鼓般的心跳声。他手持红枫,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我忽觉身边所有的红枫似乎皆瞬间退去了色泽,不染纤尘白云似乎也停止了浮动。 他面容含笑,将手中那叶红枫递给我,我恍惚地接过他手中的枫叶,只觉心跳如雷。待我接过他手中的枫叶后,他便礼貌得退后两步,驻足停下。他好看的双眸中依旧微微泛着醉人的笑意“你就是嫣儿?上次见你时,你还尚在襁褓,如今都这般大了。”我只觉得一片茫然,顿时霞飞双颊。 见我这般模样,他又笑了笑道:“我今日刚来到庄中,方才已去拜见过穆伯伯,穆伯伯说你在这红枫林中,便让我先来寻你,再一同去见他。” “你是,睿…晟…哥…哥?”我一字一句地小心问道。 他微微点头,礼貌道;“在下正是上官睿晟。” 我定定地看着身前之人,上官睿晟,他便是我此生的良人,我的未婚夫,我将来的丈夫,将与我执手共度此生的那个人…… 上官睿晟是个很温柔很贴心的人,他饱读诗书,博闻强识,谈吐文雅。这一路上,我一直听着他说话,因为我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一颗心似乎都快跳出来了,这种慌乱的感觉从未曾有过。 今夜爹爹甚是喜悦,我已经很久未曾见到他这般开心过了。爹坐于正座之上,武伯、二叔皆环桌而坐。我与睿晟相对而坐,我们中间隔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巧莹则坐于我身旁,睿晟刚来庄里,爹爹说,先为他摆上一桌寻常的家宴,再过几日待睿晟对山庄熟悉些再让他见见庄里其他的人,如此才不会让睿晟觉得尴尬。 巧莹看了看坐于对面的睿晟,“看来若嫣姐姐当日在月溪里许的愿望终是实现了,这么快便得此良人。准姐夫不但生的相貌出众,气质非凡,而且还饱读诗书,谦逊有礼。真是一段美好圆满的姻缘,难怪月溪里的那颗许愿树能被世世代代的人们青睐。”巧莹用只要有我们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对我附耳轻喃道。 我顿时面若火烧,低头垂眸不语。 爹目光来回地在我与睿晟面上扫过,面上带着和煦的笑。他举起酒杯,睿晟也起身将身前的酒杯举起。爹看着睿晟点了点头道:“贤侄果然俊逸非凡,品貌双绝。” “穆伯伯过奖了。”睿晟谦虚地道,然后再坐回座上。 爹再转头看向我,带着深深的笑意“嫣儿与睿晟果真是郎才女貌。” 我依旧眸低头,面红不已,不敢看向坐于对面的睿晟。 “哈哈哈,女儿大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呀。”爹爹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厅里。 我面上的红晕更深了,顿时又羞又气。 爹用筷子夹起一个水晶虾饺,放入睿晟碗中,柔声道:“睿晟,你与嫣儿皆已到了适婚之龄,十五年前我同你父亲曾为你二人定下婚约。而今你与嫣儿皆已长大成人,不知你对当年的婚约可有什么看法?” 我微微抬头,看着对面的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睿晟将目光移向我,温柔的双眸中带着和煦的笑,看着他带着笑意的脸,我立刻手足无措地夹起碗中的菜低头吃起来。睿晟回过头去面向爹,“睿晟与嫣儿自幼便有婚约,婚姻大事本就该听从父母之命。睿晟,一切听凭伯父安排。” 二叔笑道;“上官闲侄与嫣儿果真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登对至极。得此佳婿,大哥果真是好福气呀。回想嫣儿刚出生时,似乎还是不久之前,如今一晃十五年都过去了,嫣儿都快出嫁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呀。” 武伯也道;“恭喜老爷,贺喜小姐与准姑爷。” “恭喜若嫣姐姐与准姐夫。” 爹已笑得合不拢嘴,“好。我同你武伯已商定好了,三个月后的初三便是良辰吉日。你们便在那日举行婚礼吧。” 我恍恍惚惚地回到房里,一切恍若做梦一般,上官睿晟,那个温文如玉的男子,他便是我所等的良人。 我双手捂着脸,双肘靠在桌上,依旧觉得面如火烧,良久,面上的红晕才渐渐褪去。一身墨黑的黑羽立于桌上,睁着他那圆鼓鼓的双眼抬头好奇地看着我。我将它拿起来,捧在我左手手心上。三个多月的相处,它对我已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了,我也习惯了有它的陪伴。如果有一天黑羽真的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我或许便会觉得生活中空了许多,我的双目对着它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眸,它的圆瞳中清晰地映出我微泛红霞的双颊。 我用额头亲昵地蹭了蹭它的额头。 “你知道吗?今天我终于见着我的未婚夫了。他叫上官睿晟,他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他不但相貌出众而却谦虚有礼,多才多艺、博闻强识。爹已经为我们定好婚期了,就在三个月后的初三。”它墨色的瞳孔里依旧倒映出我满含笑意的面容,它静静地看着我。我用额头再度亲昵地轻轻蹭了蹭它那细小的脑袋,再将它放回桌上。 “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我一直等待的良人是上官睿晟,他真的是我所见过最温柔、贴心、多才多艺的男子,你也为我高兴对不对” 我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它地头顶,“黑羽,你可有喜欢的人?” 察觉到用词不妥,我尴尬地笑了笑补道:“额,不对,你又不是人。那,你可有喜欢的鸟。是鸟姑娘?还是鸟郎君?我看你平日里虽一副凶狠的神情,可双眸却清明通透,我猜你一定是个鸟姑娘,而你所心仪的定是鸟郎君吧。” 深深的寒意自黑羽望着我的双目中冒出,然后黑羽便不理会我,自个儿过身向笼里走去。今日我的心情极好,所以对黑羽的态度视而不见,便灭掉房里的灯,趟到床上,安然入眠…… 夜里,一阵冷风自窗外吹进,带来透骨的凉意。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今夜无月,唯有廊外那微弱的灯光照进来,所以我的视线十分模糊,片刻之后我的视线才渐渐适应了这黑暗,眼中所见之物亦清晰了许多。我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坐在我床端,可因光线太过黑暗,所以我无法看清是否真有一人坐在我床边,我努力睁大双眼想要坐起身来,欲将他看清,却觉得四肢无力,浓浓的倦意悄然拂上我的双眼。 次日清晨,我慢慢坐起身来,回想着昨夜的那一幕,我顿觉毛骨悚然。我蓦然望向窗户,窗门紧闭着,可我明明记得昨夜我特意将窗门半开半掩着,今日醒来这窗门却紧紧闭着。 “馨儿。” “馨儿。” 馨儿闻声,立刻推开房门,恭敬地向我行了行礼道:“小姐有何吩咐?” “昨夜可是你在我房外值夜?” “回小姐,昨夜的确是奴婢值夜。” “窗户的门可是你关的?” “自小姐醒来之前,奴婢未曾进过小姐房间。窗门不是奴婢关的。而且奴婢一直守在门外,在这期间并无任何人来过小姐房中。” 这窗外是一片池塘,按理说不可能有人从窗外路过。况且我这边住的皆是女眷,就连庄中护卫们也不能靠近。昨夜我虽未看清他的长相,但从体形上推测应是个男子。我房中怎会出现男子?越想越觉得害怕。 “小姐,小姐……” 我回过神来,“啊……怎么?” “小姐可还有其它吩咐?” “没有。” “那奴婢为小姐梳洗吧。” 我点了点头道:“好。” 馨儿为我梳理着长发,可我却还在冥思中。怎会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昨夜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弹指一挥间,两个多月过去了,距离我与睿晟的婚期就只剩下两天。我看着奶娘手中的嫁衣,穿上嫁衣嫁与自己的良人,这般熟悉的情形,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的良人面容模糊,如今我终于看清他了。可即便是嫁衣已在我的眼前,我却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心中弥漫着丝丝甜意,却又带着莫名的胆怯,两日之后我的身份不仅仅只是穆氏的女儿,亦是上官家的媳妇,我会与我的丈夫上官睿晟执手相扶共度一生。 “小姐。” “小姐……” 我回过神来,见奶娘满面笑容,手持嫁衣向我行来。“小姐,奴婢为您着上嫁衣,看看这嫁衣还有何处需要改进的地方。” “好。” 我任由着奶娘与馨儿她们为我穿上嫁衣。镜中的女子一袭红衣似火,面上红晕似霞。 “小姐平日总爱穿颜色素雅的衣衫,我还从未曾见小姐穿过红色的衣物,原来小姐穿红色的衣物这么美。”萱儿满面羡慕的神色。 馨儿笑道;“傻萱儿,女子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当然是最美的,所以人家常说女子最美的时刻便是着上嫁衣的那一瞬。” 奶娘慈笑道;“好了,好了,看把你们两个小丫头兴奋的,还不快将小姐的头饰拿来,为小姐试试。” “好。” “好。” 我看向身前的铜镜,镜中除了我与她们的身影之外,还映出一个空旷的笼子,奶娘与馨儿她们依旧在说笑着。我静静地看着镜中那空旷的竹笼。自黑羽伤好后,每到白日它便会飞出去,当夜幕降临时它亦会回来,可这十多天,它却未曾回来过。经过这半年的相处,我早已习惯了有黑羽的陪伴,它虽对人有着极深的警惕感,无论见到谁都爱瞪着它那双圆鼓鼓的眼,可是这数月以来它虽依旧常常冷眼瞪着我,但无论我对它做什么,它都未曾向对馨儿那般啄伤过我。 黑羽,你终于要离开我了吗?罢了,你本就不该属于这里,你应翱翔于天地间,飞遍五湖,越过四海,过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一个晚秋的日子里,我同睿晟举行了盛大、隆重的婚礼。 这日全庄皆着上红装,回廊两端亦挂满火红的灯笼。整个穆剑山庄着上红妆,全庄都飘荡着喜庆的气息。丫鬟们,在我房里进进出出、比肩接踵,好不热闹。她们为我着上红似烈火般的嫁衣,为我戴上凤冠霞帔。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一转眼,小姐都出嫁了。夫人在天有灵,定会笑逐颜开的”奶娘看着我笑着说。 “可不是嘛。咱家小姐自幼便随夫人一般生得貌若天仙。姑爷长相也是俊逸非凡,又才华横溢,小姐与姑爷可真是天作之合,你们说对吧。”馨儿立刻开口道。 “是。”屋里其她的丫鬟们,也随声附和道。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若红霞,脸烫的快要炸开了。 还是奶娘沉稳,看着羞得不知所措的我,立刻向身后的丫鬟们开口道,“好了,好了,继续忙你们的。” 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传入耳中,我由喜娘搀扶着步过长长的红色长毯,欢悦的礼乐声环于耳侧,脚下每迈开一步心中的甜意便更深一分。我与睿晟共持一段红绸,缓步迈向礼堂,我知道自今日之后,我们的命运便紧紧连在一起,无论荣、辱、兴、衰我们都会一同走过。我们是结发夫妻,是生死与共的伴侣,亦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恍惚间,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声熟悉的鸟鸣。它的声音十分微弱,与欢快的礼乐声比起来更是微乎其微,几乎快被礼乐声完全掩盖。黑羽,真的是你吗?你也来送我出嫁吗?此刻的我头披盖头,无法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源头,可是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声音一定是黑羽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待我与睿晟步过那长长的红色礼毡之后,黑羽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我知道黑羽总有一天会离开我,它的世界与我大相径庭,它的天空广袤无垠,它的世界丰富多彩,而我的天空只有这穆氏山庄顶上这有限的方寸之际,我的世界也是单一的。 谢谢你黑羽,谢谢你这半年对我的陪伴,谢谢你这半年里一直听我诉说我心中的所有苦闷与哀愁。如今,我的世界里有了睿晟,以后我便不用再独自承受所有的压力与责任了,我可以将心中的一切喜、怒、哀、乐皆诉与他听。希望黑羽你也能找到那个能伴你一同飞过五湖,越过四海,穿过沙漠,翻过群山的伴侣。 在悦耳的礼乐声中,我与睿晟完成了新人之礼。当时的我头上盖着红盖头,无法看见那热闹非凡的景象,可是我能想象着我与睿晟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中拜完天地。在一片红霞般的景色中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那是每一个女子此生最美好的愿望,亦是她们最美好的憧憬。久久我耳边还回旋着那四句简短又甜蜜的话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我与睿晟成亲这一夜,穆氏山庄的空际皆被漫天烟火点缀着,这是一场比我及笄之礼那晚更为华丽、壮观的烟火…… 第9章 凤凰于飞 婚后的时光里睿晟对我呵护备至,他是这个世上除了爹之外最宠爱我的人,也是除了爹之外我最信任最依赖的人。我们的感情很好,爹也渐渐让我们夫妻二人学着打理庄中要物。 我看着碗里那冒着滚滚热气的汤汁,心中忐忑不已,不知道味道如何。这是我第一次学着做鸡汤,我看向奶娘,奶娘亦满面慈笑地看着我,点头示意让我赶快尝尝,我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旁的汤匙将鸡汤送入口中。 奶娘满面期待,问道;“小姐,味道如何?” 我看向奶娘皱眉道;“我总觉得味道好像有些怪怪的。” “额?”奶娘皱眉,拿起汤匙尝了尝碗中的鸡汤。 尝完鸡汤后奶娘展眉一笑,“小姐,这鸡汤已经很好了,您本就是初次学着煲鸡汤,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好了。” “可是我希望能将最好的东西赠给睿晟,不行我还是从新去再做一锅。” 我正欲去从做一锅鸡汤,奶娘立刻笑着阻止我道;“小姐您的厨艺会慢慢进步的,可这是您学着做的第一锅鸡汤,这鸡汤重的是这份情谊,所以无论您做得如何姑爷喝着都会很开心的。” “真的” 奶娘点头,慈祥笑道;“真的。” 正如奶娘所说,尽管我所做的鸡汤味道欠佳,可睿晟喝着却很开心。自嫁给睿晟之后,我变了许多,努力尝试着去为他而改变,尽己所能做好他的妻子,做好上官家的媳妇。从前我从未进过厨房,可是如今我想学着照顾好我的丈夫,学着亲手去为他做点心,为他煲汤。 温暖的烛光摇曳着,微微晃动的光芒映在他俊逸的面上,睿晟微微皱着眉头,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账簿。我与他相对而坐,待仔细看完桌上的账簿之后,我轻轻将账簿收好,右手托腮,静静地凝看着正低头看着其它账簿的睿晟。爹爹如今已将整个穆氏山庄皆全全交给我们夫妻二人打理,可平日里睿晟却比我做得多得多,他不舍得让我过度操劳,所以便将更多的责任与义务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将他的每一个动作、神态都捕捉到双眸中,觉得只要有他在身旁,我便会觉得很安心。 睿晟微微抬起头来,对我温柔一笑,暖暖的烛光为他俊逸的面上添上几分朦胧,“嫣儿,你也累了一天了,夜已深,夜里凉,你不用等我,先去休息吧。待我看完这些账簿便来休息。” 我笑着摇头道:“我不累,也不冷,我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你。让我就这样看着你,陪着你,可好?你放心,我会安安静静的,绝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不会打扰到你的。” 睿晟看了看我,笑着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他继续低下头,将方才所看的那一页账簿做上记号,再缓缓和上书页,将桌上的一本本账簿理好,整齐地放进抽屉里。然后向我走来,牵起我的手,“嫣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夜里本就比白日更凉些,可别着了凉”他用他宽大的手掌包裹着我冰冷的双手,来回搓着,温柔的双目中略带着责备之意,“以后可别这般委屈自己了,冷就多加些衣物。” 浓浓的甜蜜围绕着我,似一杯美酒般为我添上些许醉意,“你不看了吗?”我仰着头看向他问道。 睿晟微微地低下头,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怎么舍得让你陪我一同熬夜,走吧,去休息。”原本冰凉的手微微泛起暖意,可同心里的暖意比起来微乎其微。 我依旧坐在凳子上,并未起身。睿晟摇了摇头,笑道,“真拿你没办法,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般。”说罢,他便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往屋里走去,我依在他怀里,他身上淡淡的龙延香清晰地传入我鼻中。 清晨,我将凳上的外衣,一件一件地为睿晟穿上,再为睿晟系上腰带。他双眸含着温暖的笑意,低头静看着我。我一丝不苟地为他穿上衣物。待为他穿戴完毕之后,我退后几步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将他拉至足有一人高的铜镜前,得意地问道。 “好了,夫君看,如何?” 高大的镜面照出睿晟高挑英俊的身影。他看了看镜中之人,俊逸的脸上挂着宠溺的笑,看着我,微微拱手作揖,“娘子巧手,为夫在此谢过了。” 我调皮用双臂地勾住他细长的脖子,眨眼问道:“那夫君要如何谢我?” 他将我打横抱至梳妆台前,再将我轻轻地放在凳子上。低下头来,在我耳边温柔地说:“让为夫为娘子梳头,可好?”光滑的镜面映出一对动作亲昵的男女,温热的鼻息在我耳边扫过,霎时,我霞飞双颊。 睿晟看着我,笑了笑,拿起桌台的黑玉梳,轻柔地为我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这满头青丝。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我能感觉到玉梳在发上缓缓划过的感觉,可是却感觉不到一丝发上传来的疼痛,睿晟他虽是男子,却极其细心…… 婚后的这三年里,我与睿晟相敬如宾、琴瑟和谐,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日子虽过得平静,平淡中却透着浓浓的蜜意,很幸福,也很温馨。人们常说;上天不会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赠于一人,亦不会将所有不好的东西都加在一人身上。无论谁的人生都是一半苦一半甜,而所有人的人生只会以三种方式来度过。第一种是甜苦相间,祸福并施;第二种是先苦后甜,否极泰来;第三种是先甜后苦,泰极而否。 我自出生起,便在众人的呵护下长大,过着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生活,不仅如此我还拥有这般优秀、体贴的丈夫。所以我常常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恐惧我的人生会属于第三种,当所有蜜琼皆被我饮尽时,就只剩下命运为我留的苦酒。而我的人生泰极而否的开始便是我失去了我与睿晟的第一个孩子。 那天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噩梦,那个细小又微弱的生命已悄然融入我的生命,可我却不知道,我并不知晓它的存在。我无意中误食了孕妇禁食,腹部疼痛如绞,那可怜的孩子,还未出世,便夭折在我的腹中。我看着它化作刺目的鲜血慢慢失去生命的气息,缓缓离开我体内,我才知晓它的存在,才意识到我已经永远失去它了。 我虽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却依旧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大夫,小女她究竟怎么样了?” “我夫人她可还好” “哎……夫人身子骨本就虚,如今经历此次小产,恐怕……” “恐怕什么?小女会如何?” “恐怕,再不能有子嗣。” “什么?” “爹,您放心,无论今后我与嫣儿今后能否有子嗣,我都会一直爱护她,照顾她,绝不会让她受一分委屈。” 待我醒来后,已是半夜,窗外繁星点点,月朗风清。睿晟一直守在我的身边,他的手轻轻握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自他手心所传来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所散发的龙涎香。他坐在床边守了我一整天,此刻已疲累得靠着床沿睡着了,我静看着他的睡颜,害怕吵醒他,更害怕面对他。 睿晟缓缓睁开双眼,抬起头来,对我温柔一笑,“嫣儿,你放心,大夫说了,你并无什么大碍,只需修养些时日便可。孩子我们今后还会再有的,如今你应该好好修养,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我双目含泪,沉默不语。 “睡了一天了,你一定早就饿了吧。大夫说这段时间你应当吃些清淡的食物,我特地让厨房为你熬了粥,你先忍一忍,我这就去为你端来。” 我看着睿晟走出房门,泪水不断自我眼中溢出,没过多久,睿晟便已持碗而回。碗中粥的温度刚刚好,他就是这般细心,无论做什么事,都做得十分妥帖。 他将碗里的粥一勺一勺地慢慢喂我吃下,我依旧含泪看着他,待碗中的粥已被我吃完时,我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要骗我?大夫说我今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也可能会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孩子对不对” 睿晟未料到我竟会说出此话,先是一惊,片刻之后面上的惊讶便转为认真,“嫣儿,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这孩子既与我们无缘,无论我们如何强求都无意义。这不是你的错,所以,嫣儿,别再伤心了。” 自从失去孩子之后,我的笑容越发少了,时常独自一人静坐着发呆。我是爹爹唯一的孩子,又是上官家的媳妇,今后我与睿晟可以将这穆氏山庄交给穆氏其他的血脉,可是睿晟却是上官家唯一遗留下来的血脉,我怎么能让上官家绝后呢,对于睿晟和上官家我愧疚不已,亦自责不已。可是睿晟不但没有嫌弃我,反倒对我更加呵护备至,他见我时常闷闷不乐便想方设法地逗我开心,可他越是如此,我心中的愧意便更深。 我与睿晟相对坐在马车上,睿晟轻轻握着我的手,对我温柔笑道;“就在前方不远处,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你一定会喜欢哪儿的。” “嗯。好。” 马车忽然停下,睿晟扶着我下了马车之后,便取出一条布襟。对我温柔笑道;“我先为你将双眼蒙上,再带你去。” “好。”我任由着他为我蒙上双眼,再搀扶着我缓缓向前迈进。 “到了吗?” “很快就到了,你再等一等。小心脚下。” 微闭的双眼满是黑暗,黑色的布条系在我的双目前挡住了我眼前所有的光明。我双手拉着睿晟的手,跟着他的脚步慢慢挪动着双脚。微风拂过,送微微蜜意。 “好了,你先乖乖站好,别动。我为你将脑后的布条解开。先别慌,一会儿就好。”睿晟轻轻地为我将脑后的黑布解开。我慢慢睁开眼睛,因视线长时间处于黑暗中,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将我的眼刺得生痛,我慢慢眨了眨眼,调整了视线,眼前才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一条狭长的小径直直贯穿花海。 花瓣繁密的芍药在夕阳的余晖中徐徐盛开,浴霞而绽;花叶交错,静缀幽径。清风徐徐,花束摇曳;蜂飞蝶舞,流连花海。繁花似锦,粉白相间,白芍似雪,洁白无瑕,粉芍含情,醉人心扉,粉、白相间的芍药一同拼凑织出一片花的海洋。含苞的妩媚含羞,温情脉脉:半开的柔情似水,娴熟典雅;怒放的热情如火,娇艳欲滴。彩蝶们在花海中悠然徘徊、穿梭着。红霞映空,红若烈火,将天际染得通红,微红的光芒亦缀满整片花海。 我情不自禁地沿着小径向花海深处行去,一束束芍药轻拂过我身侧,我微微抬起双手,指尖触过一片片娇柔的花瓣,心中顿时充满惬意。芍药并无寒梅那般的清香,亦无蔷薇那般的幽香,却有着她所独有的气息,令人凝神静心。我微微闭上双眼,缓缓张开双臂,清风拂面,一切烦恼皆烟消云散,我在花海中慢慢旋转,层层清风包裹着我舞动的身子,淡淡花香环绕于侧。 “喜欢吗?” 身后传来睿晟清脆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我渐渐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面向他。他面上依旧带着暖人心扉的温柔笑意,我对他笑了笑,点头道;“喜欢,很喜欢,谢谢你。” 红霞的光芒照射在睿晟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缓步向我走来,面上带着温柔的笑,亦如初见他时那般美好,“你先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好。”我乖乖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再缓缓闭上眼睛。 他用手撩起我身后的长发,一股冰凉的触感自颈间传来,我双手抚上颈间的那抹微凉,垂眸见一颗晶莹剔透的白玉,水滴状,白玉两边镶嵌着细致的雕花银边,白玉上方雕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这白玉晶透无暇,银雕精美细致。 “好漂亮。”我低下头,轻轻抚摸着颈上的玉坠。我转过身去,面对着睿晟。他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我,眼角的笑如朝阳般温暖,温暖的手掌轻轻拂过我的面庞,温柔道;“愿我的嫣儿永远都能如这颗白玉般透彻、美好。” 我立刻转过身,扑进他怀里,眼泪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知不知道,你越是对我好,我心中的愧意就越深,觉得自己的罪孽就越发深重。我不是个好妻子,不是个好媳妇。我根本就不配做你们上官家的媳妇,更不配做你的妻子,你对我呵护备至、体贴入微,可我却害死了你的孩子,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睿晟。” “不,嫣儿,这不是你的错。”他用手轻轻拍拂着我的背,温柔地安慰着我。 “对不起,我不配做上官家的媳妇。” 睿晟温柔地安慰我道:“嫣儿,这不怪你。我上官睿晟能娶你为妻,已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况且我们还年轻,以后日子还很长,我们还有希望的不是吗?倘若此生我注定不能有子嗣,那亦是上天注定的。我只要有你,有我的嫣儿就够了。” 那时的我以为我穆若嫣此生能遇到如此良人,嫁给上官睿晟,成为上官家的媳妇,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却不知命运有何其多变,有时幸福便如同仰头可见的白云,看似触手可及,却不知晓映入瞳中的这朵白云随时皆可能被风吹散,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第10章 生死别离 落日余晖洒满大地,曲折的回廊上映着红火的光芒。湖边柳条随风而扬,在半空中飞扬着美丽的弧度,微风吹拂着平静的湖面,湖面因微风的吹拂而泛起微波,微波闪动着红色的霞光,霞光点点,映得湖面越发晶莹剔透,霞光随着涟漪湖面渐渐扩散。 远处一抹单薄的身影立于夕阳之下,红霞的光辉为她身上的衣物镀上一层淡淡的红色光晕。她独自一人坐在阶梯的上,静静地注视着前方,她所坐的角落很隐蔽,不仔细看甚至很难发现她坐在那儿。朦朦光晕倾洒在她清秀的五官上,映入她泛着柔光的眼中。她的目光专注而凝聚。 从前的我或许看不懂她眼中的柔意,可如今我已嫁做人妇,我能清晰地判断出她眼中的专注里透着深深的爱意。我顺着她的目光向远方看去,远处的护卫们正将刚出库的一批刀剑搬运上马车。而她的目光便凝聚在其中一名男子身上,那男子英气逼人,正是护卫统领穆飒。 巧莹竟然喜欢穆飒,我忽然想起三年前我无意中见到一名丫鬟纠缠穆飒时的情形,那时候巧莹也见着了,还被穆飒拎了出来。我见到那一幕或许只是巧合,可巧莹呢?原来她的心思一直都在穆飒身上,一直都偷偷关注着穆飒,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我与她自幼感情便极好,可我竟不知道她对穆飒的心思,更不知道她是何时开始对穆飒萌生出这般的情感。一直以来我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被人捧在手心上,习惯了被别人照顾,被众人呵护,可是,我似乎从未曾去仔细关心过呵护我的人。 我缓步向巧莹行去,巧莹见来人是我,便对我微微一笑。我在她身旁坐下,看向远处的天际,“一个人偷偷躲在在儿,是在看落日吗?” 巧莹将目光移至远处的天际,微微点头应道;“嗯。”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回想我们小时候也常像这样挨肩而坐看日出,看夕阳,如此相似的情形似乎还在昨天,可而今,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巧莹淡淡道;“我宁可永远也不要长大。小时候的世界很简单,很透彻,就像透着晶莹光泽的琉璃一般美好、清透。小的时候总爱问的一句话便是,为什么?” “那时,娘总对我说,等你长大后自然就懂了。” 巧莹笑了笑,“那时候,总希望自己能快些长大,因为娘总说只要等我长大了,很多不明白的道理自然就会懂了。那时以为大人的世界才是丰富多彩的。可是,真正当自己长大后,才知道那看似丰富多彩的世界之内,包含着多少阴霾的尘埃。当我们以将它看清时,才发现,我们那个美好而无暇的世界离我们已经遥不可及,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所以,我宁可永远也不要长大。” 我看向巧莹,这三年来,她原本稚嫩的面庞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可她清秀的面上却隐隐透着哀伤。面对她,我忽然觉得好愧疚,她曾问过我,待我嫁人之后会不会就不能再陪着她了。自我嫁给了睿晟之后,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山庄与睿晟身上,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与巧莹这般谈过心了,也很久没有去特意关心过她了。 “人总会长大,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逃离的定则,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肩上的责任亦会随之增加,无论如何回避也无用。巧莹,你一年前便已过了及笄之礼,有些事,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巧莹默然看着远处天际的红霞。沉默不语。 “你是在担忧你的婚事吗?昨日,二叔还在与爹商量你的婚事呢。” 巧莹一听,面色遽沉,良久之后才开口。 “我不想嫁人。” “为什么不想嫁人?真的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二叔为你安排的人?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心仪的男子?” “我……” 巧莹满面忐忑,眼中亦透着焦虑。 我看向远方的穆飒,“你不喜欢他们为你挑的任何一个,因为你的人是穆飒。” 巧莹一惊,我笑道,“你我自幼便一同长大,你的心思我会不知道吗?穆飒他的确很好,为人正直、武艺高强;做事也是一丝不苟,相貌也生得英俊非凡。他于你而言的确会是个难得的好夫君,可是巧莹,二叔一向看重门第,穆飒虽好,却不会被二叔所接受,二叔一定不会答应你们的婚事。” 巧莹眼中泛起泪光,目光依旧在穆飒身上。“我知道。可是,若嫣姐姐,我就是喜欢他,真的,很喜欢他。很多次,我都想要忘记他,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忘记他,每一天,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看着他。只要每天都能看见他,我就会觉得很满足。其实,我害怕的不是嫁人,我只是害怕嫁人之后就无法再日日都见着他,我该怎么办?” 我沉默着,并未回答巧莹的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巧莹的问题,我比起巧莹来要幸运得多,我与睿晟的婚事十分顺利,我们不但自幼便有婚约,而且皆对方一见倾心,所以我或许永远也无法体会到陷入一段为世俗的偏见所不容的爱恋之中的痛苦…… 我刚踏进爹的书房,便听见二叔的声音,二叔又在与爹商讨着巧莹的婚事,睿晟则坐在一旁独自喝着茶,静听着他们的话并未多言。 爹将手中的茶盏放至桌上,看向二叔点头道;“这李公子不仅品貌端正,而且饱读诗书,其亲又为朝中大臣,与我们穆氏山庄倒也是门当户对。若将巧莹许配给他,也不会委屈了巧莹。” 二叔满意一笑,“既然大哥也满意这桩婚事,那我们便同意这李公子的提亲了。” “好。咱们穆氏山庄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喜事了。” 爹看向我,笑道;“嫣儿,你与巧莹自幼感情便好,如今巧莹也快嫁人了,你会不会舍不得她呢?” 二叔也看着我笑道;“巧莹她即便是嫁了人也是我们穆家的女儿,她会常回来的。” 我强挤出一抹笑意,不再多言。 倘若巧莹知晓这段婚事,定会十分难过。我想帮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帮她。她心仪的男子是穆飒,可我却不知道穆飒是否亦心仪巧莹,倘若他们二人是两情相悦,只要巧莹能够幸福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帮她,可如果穆飒心仪的女子不是她呢?那我又该如何帮她? “嫣儿。” “啊?” 睿晟笑道;“我看你对这镜子都看了半天了,你在想什么?竟想得这般入神。” 我尴尬一笑,放下一直顿在半空的右手,将手中的玉梳放回到梳妆台上。 “早些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好。” 自三年前,爹遭那黑衣人袭击之后,便落下了旧疾,这三年来爹的身子越发不好,一直靠武伯调制的药物支撑着。 浓浓的药味溢满整间屋子,我双手紧紧地抓着睿晟的手,手心因为紧张而冒出微汗。我抬头迎上一双温柔的眸子,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手道,“放心吧,嫣儿,没事的。爹一定会没事的。武伯的医术很好,他定会医治好爹的病。” 我担忧地看着卧病于床的爹,他双眼紧闭,苍白的面上毫无血色,虽陷入昏睡中,可他的面上却带着痛苦的神色,额上亦布满汗珠。 武伯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将一根银银针插入爹的穴位中。我屏气凝息不敢出声,害怕惊扰了武伯为爹诊治,此时房中一片寂静。 噗,爹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迅速转过头,一口乌血自爹口中喷出,黑红的血刺痛了我的双目。我大惊,立刻放开睿晟的手,飞奔着冲向床头,双膝跪地。“爹,你怎么样?别吓嫣儿,怎么会这样?”我紧紧握住爹的左手,颤抖着问道。 爹宽大的右手慢慢拂上我的脸,轻轻为我抹去眼角的泪,苍白的面孔带着慈祥的笑意,他的声音很虚弱,“嫣儿,爹时日不多了。” “怎么会?前些日子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会这样,您不是一直都吃着武伯为您调制的药吗?” 我猛然抬头,看向武伯,焦急道;“武伯,您在多为爹配制些新的药方,只要能治好爹的病,不论需要什么药,我与睿晟都会想尽一切办法为爹寻到。你一定可以治好爹的病,对不对?” 武伯垂眸,沉默不语。我满目焦急,爹轻拍了拍我的手,摇头道;“没用的,嫣儿,爹所中的毒早已浸入爹的心脉,若是能将此毒接触,你武伯早已为爹将毒解了。” “毒?什么毒?您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什么不告诉嫣儿。” “三年前,爹遭遇那黑衣人袭击时就已身中剧毒,爹怕你担心,便一直将此事瞒着你。这三年来我一直靠着你武伯为我调制的药来续命。我们一直寻找着此毒的解药,可是直到今天依旧没找到。” 爹虚弱地笑了笑,“老天爷能让我熬到今天,我已经很满足了。一直以来,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爹在有生之年能见你嫁给睿晟,能嫁于如此优秀、体贴的夫君。睿晟不但对你呵护有加,而且将我们穆氏山庄也打理得十分妥帖,能得此贤婿,爹已心满意足。” “这三年来,见你们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谐,爹很欣慰。嫣儿,如今有了睿晟在你的身边,替爹照顾你,助你打理穆氏山庄,爹很放心。如今,爹也可以安心地去见你娘了。” “不,不可以,爹不要离开嫣儿。求求您,不要抛下嫣儿。”我猛然摇头道。我紧紧握住爹的手。害怕他真的会永远离开我。 爹看向我身后的睿晟,示意让他过来。睿晟迅速来到我身旁,与我一同跪在爹的床前。爹伸出双手,一手抬起我的手,一手抬起睿晟的手,再将我与睿晟的手合在一起。 我与睿晟相视,睿晟紧紧握住我的手,爹担忧地看向我,开口道;“嫣儿,爹知道,这数月以来,你虽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暗暗煎熬着。那孩子既然已去,你就别再耿耿于怀了。若一直放不下他,苦的是你自己呀!你以后日子还很长,你与睿晟都还这么年轻,爹相信,你们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 我闭目,微微点头。 爹看向睿晟,“睿晟,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明白你对嫣儿的心意。这三年来,你对嫣儿的好,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能得到你这般的贤婿,爹真的很欣慰。嫣儿今生能嫁于你,成为你们上官家的媳妇,是她的福气。往后爹不在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她,替爹好好保护她,不要让她受任何委屈,好吗?” 睿晟紧紧握住我的手,满是疼惜地望了我一眼,再转过头看向爹道:“爹请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嫣儿,替爹好好守护着穆剑山庄。” 爹欣慰一笑,“好。那我便能安心地去见嫣儿的娘了。” “不。”我迅速将手自睿晟的手掌中伸出,紧紧抱住爹,“不可以,求求你,不要离开嫣儿,爹不要离开嫣儿。”我向一个受了惊的孩子一般,泣不成声地吼道。 爹安抚地拍着我的背,虚弱地说:“武仲,睿晟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同嫣儿说。” 睿晟和武伯一同离开爹的房里,武伯将门轻轻关好。如今房中只剩下我与爹,我依旧紧紧抱着爹,害怕他会就此离开我。 “嫣儿,爹有要事要感知于你。” 我尽力忍住心中的悲苦,强忍住眼中的泪,慢慢放开双手,扶爹坐好。 “嫣儿”爹疲惫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猛然点头,泪水顺着点头的幅度,不停地下落。我知道,爹特意让武伯与睿晟都离开,只剩下我们二人,他想要告诉我的事定与我穆氏山庄的秘密,那暗道下的噬魄剑有着极其紧密的关联。 “你可还记得当日在密室爹同你说的话?” “嗯……嫣儿记得。” “爹,你现在很虚弱,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可好。” “不,我怕撑不过明日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声音颤抖着。 “嫣儿,你已经长大了,要学着独当一面。你定要好好守护我穆剑山庄,还有……还有噬魄剑的秘密。”爹放轻语调,担忧地看着我。 “嗯。”我闭目点头。 “守护噬魂剑的秘密与守护山庄同等重要,这是你做为穆氏子孙的责任与义务。” “嗯,嫣儿明白。嫣儿定会尽己所能好好守护山庄,好好看守噬魄剑,好好履行我的责任与义务。” “嗯,好。” 爹满面严肃,道“嫣儿,还有一事爹还未告知与你。” “什么事?” 爹在我耳边用仅仅我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嫣儿,你记住。倘若有一日噬魄剑重现于世将成定局,在它魔气尚未苏醒之前,唯有我们穆氏子孙的血魄才能将它再度封印。” “那要如何才能将它彻底焚毁?”我担忧地小声问道。 爹苍白的面上满是担忧,“倘若要将它彻底毁灭,需得借助更为强大的力量。”他皱紧眉头,深叹一口气摇头道:“可我们穆氏子孙亦不过是凡胎肉体,究竟如何借助,爹也不知道。” 爹面上挂上一丝疲惫的笑,“嫣儿,爹累了,爹想休息一会儿。”爹眼中显出深深的疲惫,小声地对我说道。 “嗯,好,您睡吧。嫣儿会一直陪着您。”我强忍住眼中的泪,看着爹,挤出一抹笑。 我扶爹躺下,为他将被子盖好,爹苍白如纸的面上带着深深的倦意。我看着他缓缓闭上双眼,我静静的坐在床头看着爹的睡颜,轻轻握着爹的手,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手中所握的手渐渐变得冰冷…… 压抑的气氛覆盖着整个山庄,我在极度的悲伤中为爹操持着葬礼。爹说得对,我已经长大了,必须学会独当一面。我不能再做那个在爹呵护下,在睿晟保护下的只会哭泣的穆若嫣。我是穆氏的子孙,我有我所要守护的东西,有我必须承担的责任,为了我的责任,我必须坚强。 爹房中所摆放的一切物品都没有改变,我手持锦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瓷瓶,爹生前最爱收集瓷瓶,这些瓷瓶都是他的宝贝,爹虽走了,可我必须要好好照看着它们。 手指轻轻抚摸着爹曾用过的茶具,冰凉的寒意自指尖传来,从此以后这盏茶杯再不会向往日那般冒着蒸蒸热气了。眼前闪过一幕幕与爹相处的场景,一切恍若隔世。腰上传来一股暖意,睿晟自身后环住我,下巴抵着我的左肩,“嫣儿,爹虽去了,可是你还有我,我会代替爹陪着你。我是你的丈夫,是你的依靠,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会与你一同守护好山庄,会与你同甘共苦。 “嫣儿,请你记住,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你穆若嫣,都是我上官睿晟此生最珍爱的女子。你,永远,永远都是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睿晟”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 “嗯,我在。”他抱着我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爹,他是中毒死的,我定要为他报仇,不惜一切代价。”我坚定地看着前方,回想起那夜挟持我的黑衣人。无论他是谁,无论他身在何处,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我是你的丈夫,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之人,是你可以放心依靠的人。我定会为你找出害死爹的幕后黑手。” “你会永远陪着我,对不对?”我猛然转过身去,紧紧抱住他,抬头望着睿晟,迫切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睿晟双目中涌现出复杂的情绪,随后面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点头道;“对,我会永远陪着你。” 只要有睿晟在我身边,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恐惧,无论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只要有他与我一同分担,我都不会感觉到一丝苦意。我曾以为,我和我的夫君上官睿晟会永远在一起,会陪伴着彼此度过每一场困难,会像那句美好而又古老的传说一般。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却不知一场灭族之灾,正如一只张着血口悄悄躲于我们身后的猛禽一般,正一步一步向我们偷偷袭来。 第11章 血染穆氏 泰极而否,当人生中的蜜琼皆被我饮尽时,命运开始将它手中的那杯苦酒强行灌入我口中。常言道,祸不单行。痛苦总是爱接踵而至。人这一生其实很短,可再短暂的人生也总会留下些许刻骨铭心的记忆,所谓刻骨铭心的记忆,兴许是最美好的时光,亦兴许是梦魇般的回忆…… 我真正的噩梦,源于那个初夏的夜晚。 那段时间,庄中接手了一笔庞大的铸剑定单,时间紧迫,我与睿晟日夜监督着铸剑工程。那日我身子不适,睿晟便让我先行回房休息。兴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我回房后,很快便安然入眠。 睡梦中的我在迷迷糊糊间,似乎总是听见一声声惨叫。人有的时候真是很奇怪,当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遭遇无法承受的灾难时总爱麻痹自己,说它只是一场恶;可当我们真正处在梦中,遇见可怖之事时,也会告诉自己,它只是一场梦,待醒来之后,这场噩梦便会结束。 我在梦中挣扎,许久之后,终是在一片黑暗中睁开双眼。我醒来后,已是全身冷汗。我习惯在黑暗中沉睡,所以在入眠之前总会将屋里的灯都熄灭,屋子里没有一盏灯,我的眼前是一片漆黑。我的视线模糊不清,可是我的听觉却清晰的可怕。 我明明已经从噩梦中醒来了,可为什么那一声声诡异的惨叫还清晰地在我耳边徘徊着。我渐渐意识到,那诡异的声音是自屋外传来的。 我迅速起身,点上一只烛,借着烛光,快速地穿好外衣。当我打开房门时,那一声声痛不欲生、鬼哭狼嚎般的的惨叫越发清晰。方才的我还慌张不已,恨不得立马去探个究竟,可是,当我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开始感到恐惧。我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能隐隐感觉到这是一场灾难。 我迈着忐忑的步伐,缓缓向外行去,每行一步,心中的不安便加深一分。白日虽酷暑炎炎,可夜里的风总是透着刺骨的阴冷,我拉了拉外衣,加快脚下的步伐,急步走过屋外那长长的外廊。 声音越发恐怖,一声声痛不欲生、鬼哭狼嚎般的的惨叫自前方传来,一股刺鼻的血腥伴随着夜风向我迎面扑来。突如其来的刺鼻的血腥冲击着我的嗅觉,我惊恐地捂住口鼻,忍住欲呕的情绪,一阵强烈的不安似巨浪般翻滚着涌上心头。 我再度加快脚下的步伐,向前行去,前方转角处是一道不起眼的小门,小门处的光线很暗。待走至转角处,我猛然顿住,不知道是忘却了前进还是不敢再前进。我身前是一盆盆枝繁叶茂,且高大的盆栽。盆栽遮住我的身躯,将我与眼前的场景隔开。 盆栽的枝叶虽茂密,可透过枝缝,我依旧能看清盆栽外的情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漫天的血红,四处飞洒的血雨在朦朦月光之下,竟显得如此触目惊心,原本光洁的地面已被粘稠的血液抹去了光洁。浓浓的血腥伴随着夜风,一阵又一阵,源源不断地向我迎面袭来。地面上流淌着鲜红的血液,血流翻滚着细微的红浪,一股接连一股,缓缓汇聚在一起,渐渐连成一片血海。 一群面目狰狞,身形怪异的东西正在啃咬着庄中的护卫、丫鬟。护卫、丫鬟们皆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那群怪物们则发出鬼魅般的怪笑。他们皆是人面兽身,有的长着蛇一般的身躯,有的则长着树藤一般的身子,奇形怪状,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丫鬟自房中被抛出,她是刚被送进庄里的梓儿,身形似蛇的怪物迅速行至她身前,怪物的双目中充满着贪婪。怪物向梓儿一步步缓缓逼近,梓儿坐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缓缓向后爬退着,待梓儿已退至墙角时,她已退无可退,而那怪物却依旧向他步步逼近。 梓儿双目充满着惊恐,面上已被吓得毫无一丝血色,只能摇头看着身前的怪物。那怪物伸出他那修长的手,长长的手指的指甲在月光的照拂下泛着黑红的光芒。我甚至还未看清他的动作,只一瞬之际,梓儿瘦弱的身躯便已蓦然倒地,只见梓儿猛睁的双眼中充满着惊恐和不可置信。而那怪物手中正拿着她的心脏,温热的血沿着怪物的指缝慢慢流出,他伸出修长的舌头轻轻舔了舔手中之物,再低头狂啃着。完整的心脏被他一口口撕碎,妖冶的鲜血自他口中溢出…… 距我最近的一个怪物长着数枝般的身子,他没有双腿,前行便靠着那藤蔓般的身躯,修长的藤蔓在布满鲜血的地面上滑动着。他身上的藤蔓已被鲜血染得血红,他蓦然驻足,将目光移至离他约一丈远的石缸上。 他鬼魅一笑,伸出纤长的树藤,自石缸后拉出一瘦弱的女子。是巧莹。我正欲惊叫出来,突然被人自身后环住,他左手禁锢着我,右手死死捂住我的嘴,我回过头去,身后之人正是护卫头领穆飒。他剑眉紧皱,满面严肃,向我摇头,示意我不要做声,我再转过头去,担忧地看着巧莹。 巧莹瘫坐在地,已被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地抓起身后的石头向那怪物扔去。怪物张开他那满是血腥的嘴,露出血红又尖锐的牙齿,怪笑着向巧莹行去。他身上的藤蔓沿着巧莹的脚踝处慢慢袭上巧莹单薄的身子,待藤蔓袭至巧莹的腰间时。巧莹满面惊恐,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向怪物的枝条刺去,发簪深深刺入怪物的藤蔓之中。 怪物吃痛地惨叫一声,冲满恨意的双瞳中清晰地映出巧莹惊恐的面容。他身后的数根藤蔓奋力飞舞于空中,犹如万千魔爪在空中飞舞。巧莹面色遽变,惊恐地向后退去。自怪物身后飞出两条细长的树藤猛地向巧莹面上袭去。 “啊……啊……”,巧莹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细嫩、白皙的双手紧紧捂住双眼,瘦弱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痛苦地在地上不停地来回翻滚着。才不过片刻的功夫,她洁白如玉的脸上便变得鲜血淋漓。 怪物将那两根藤蔓奋力一挥,巧莹被挖去的眼珠便被狠狠扔至地上融入血魄中,其中一颗眼珠离我甚至仅有一步之遥。我全身都禁不住颤抖着,泪水顺着穆飒捂在我脸上的手掌滑落。我的双手紧紧握住穆飒环于我腰间的手,指尖深深掐入他的手背上,他紧紧抱住我,稳住我颤抖的身子,以防止我冲出去。 那树身的怪物仍不解气,眼中依旧闪动着熊熊怒火,他身后的藤蔓再度向巧莹飞袭而去,用自己身上的树条紧紧环住巧莹的四肢即颈部。巧莹被他身上的藤蔓放至空中。 此刻,巧莹原本清秀的面容已布满血渍,眼帘因痛苦而紧闭着,精致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她面上那痛苦的神色刺痛了我的双目。 人头树身的怪物满目得意地看着被他放于半空中的巧莹,似看着一件极其荣誉的胜利品。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然后,将缠于巧莹身上的那五根藤蔓猛然往五个不同的方向狠狠一拉。 “啊……”仅一声惨叫,响彻整个空际,似有无数回声在我耳边回荡,在我脑海中反复回旋着,久久难以散去,我失魂落魄地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只觉得浑身血液将同思想皆被瞬间冻结了。 似雨一般的血滴自巧莹四分五裂的残肢中流出,一片腥红不但染红了漫天空际,亦染红了我眼中的泪。血雨滴落在那怪物的身上,他高扬着头,自巧莹破碎的肢体中飞落的血雨流入他的口中,他满面陶醉地饮着这空中的血雨,仿佛此刻他正在饮着无比甘甜的琼浆玉液。 他将巧莹已四分五裂的身躯向后抛出,诡异地张口大笑,陶醉于胜利的喜悦中。良久之后,他然后回过头去,寻找他的下一个目标…… 我木然地定在原地,瞬间石化,脑中一片空白,如同失了魂的躯壳。穆飒兴许怕我惊恐出声,便点了我的穴道,再将我打横抱着离开。我木然地任由着穆飒将我抱离此处,看着身旁的景物连同那刺鼻的血腥渐渐向后退去。 “小姐莫怕,穆飒,定当誓死保护小姐。” 头顶传来穆飒的声音,他的声音中透着坚定。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我前行着。因被他点了穴,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能迷茫地看着不停往后推着的屋舍,冷月的清晖洒落在我的身上,我从不知道原来这清晖竟比寒霜还要刺骨三分。 清冷的月光照耀在一座座高大的屋檐上,白日里这里还传来女眷们的欢声笑语,护卫队们还迈着整齐的步子在这里巡逻。可如今呢?白日里还生机勃勃人却变为残躯破臂,庄中横尸遍地,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穆氏山庄,我的家,这里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是我的世界,我的天空,是我生命的全部。这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亦是我唯一熟悉的地方,可是,如今,它却让我觉得如此恐惧,如此陌生。 我已听不见一声虫鸣鸟叫,闻不到一丝生的气息,只能听见穆飒脚下踩过的枯枝所发出的细碎响声,以及夜风刮过耳旁的嗖嗖声响,嗖嗖声响似冷夜中的凄凉哭泣…… 恐惧与担忧交织着向我袭来。睿晟,睿晟他如今身在何处,他有没有受伤,他会不会,会不会也同他们一样,已经遇害了…… 穆飒将我抱入庄中最大的库房,穆飒刚踏进房门,我便再次闻到浓烈的血腥。库房内早已是一片狼藉,工人们的身体凌乱地躺在地上。在众多纷乱的尸体中,一件浅紫色的衣衫刺痛了我的双目。那躺在血泊中的男子,正是我的丈夫上官睿晟,他身着的外衣还是今早我为他穿上的。睿晟双目紧闭,俊逸的脸上毫无血色,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睿晟。 穆飒将我轻轻放于地上,让我靠墙而坐。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我满目祈求地看着他。他微微点头。向着睿晟所在的方向行去,待行至睿晟身前,穆飒蹲下身,伸出右手探向睿晟的鼻息。穆飒面色一沉,缓缓收回右手。 睿晟怎么了?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穆飒你快解开我的穴道呀!我在心中哀求着、怒吼着,咆哮着。可如今的我,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看着穆飒等待着他的回应。 穆飒缓缓走至我身前,我定定地望着他,等待着他开口,开口告诉我睿晟还活着,睿晟还有救。 穆飒看着我,剑眉紧皱,垂眸道,“姑爷已气绝多时了,小姐请节哀。” 不,不会的。睿晟说过会陪着我一生一世,他绝不会丢下我。不会的,我不可置信地望着躺在地上的睿晟,霎时,泪如泉涌…… “哈哈……哈哈……”一阵诡异的笑声自门口传来,一个鹿头人身的怪物此刻正立于门外。穆飒眼中立刻充满戒备,警惕地望向门外的怪物。穆飒迅速拔出腰间的剑,向那怪物冲去。我双目血红地看着那怪物,觉得体中所有的血液皆因仇恨之火的燃烧而沸腾着。是他们残害了我的家人,杀害了我的丈夫。我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浓浓的恨意包裹着我,压抑得我快要窒息。我恨妖,恨全天下所有的妖…… 穆飒猛地将剑插入鹿头怪物的胸口,那怪物发出痛苦的惨叫,睁大双眼,直直向后倒去。穆飒拔出刺入那怪物身上的剑,将剑迅速收回剑柄。 穆飒立刻行至我身前,解开我的穴道,他眼中带着我从未曾见过的柔意。 “小姐别怕,穆飒这就带您离开。” 穆飒紧紧拉住我的左手,欲带我离去。 “我不走……” 我挣扎着摆脱他的手,向躺在地上的睿晟飞奔而去,我不会离开睿晟,绝不会抛下我深爱的丈夫独自离去。 此刻原本躺在地上的怪物,瞬间睁开双目,用他仅存的一点力气,猛地扳断他的一根手指,再将那半根手指狠狠地抛向我们。 穆飒飞快地将我扑倒,将我护在他的怀中,用他的身躯为我挡住飞向我们的手指。利器刺入肉里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他墨瞳孔一紧,面色遽沉,闷哼一声,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我惊讶地看着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穆飒抬缓缓起头来,刚毅的俊容上竟带着满足的笑意,他静静地看着我,似看着一件珍宝。 穆飒虚弱地开口道;“穆飒能为小姐而死,是穆飒的福气。” “本以为,我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可是,穆飒今日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能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告诉小姐。这些年来,他们都以为我喜欢的是男子,穆飒从未曾理会过他们的话,因为穆飒自己心里很清楚,很清楚地知道我心里究竟喜欢谁。” 我别过头去,“别说了……” 穆飒为我将面上的泪轻轻擦去,“穆飒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小姐,从不敢对小姐存有任何非分之想。”穆飒缓缓抬起他颤抖着的右手轻轻拂过我的脸庞,“可自穆飒第一眼见到……小姐,穆……穆飒便……”我回过头来,含泪看着他,他眸中泛着迷离的笑,用仅有的力气自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细长的手链。 这根手链正是我被黑衣人挟持那晚所丢失的。他手中拿着手链,依依不舍地看着我,微笑着慢慢闭上双眼,低下头…… 对不起,穆飒,是我害了你。我疲倦地闭上双眼,沉思片刻,再轻轻地将我身上的穆飒移至身旁,刚站起身来,门外便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小姐。” 我迅速回过头去,一女子站于门外,是悦儿,悦儿双手相握,正向我缓步走来。她微笑着不慌不忙地行至我身前,待离我仅有一步之距时,她迅速抽出藏于手中发簪,狠狠插入我心脏之处,她笑容亦凝在脸上,一切令我猝不及防。 她手中又加了几分力道,插入我心脏处的发簪又深了几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看着她娇柔的面容渐渐变得狰狞。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杀死我的人偏偏是悦儿。她是奶娘的女儿,亦是除了巧莹之外,我最好的玩伴,我们曾无话不说,曾亲似姐妹,我曾将她视作最重要的朋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竟会如此无情的对我,我从未曾想到,给足我最致命一击的人会是她。 “为什么?哈哈哈。为什么?”她仰头大笑,面容亦因这般诡异的笑而变得狰狞可怖。 “穆若嫣,你竟还问我为什么。” 悦儿将目光自我身上移至穆飒身上,她眼中的恨意立刻现实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柔情。悦儿来到穆飒身前,面容含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穆飒,伸出她纤细的手指指着穆飒,“因为他。自他刚进庄不久,我便无可自拔地爱上了他,可后来,我才渐渐发现,他爱的人是你,在穆飒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穆若嫣。无论我做什么,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穆若嫣,你的出生比我好,身份也远远高过我,你凭什么集万千辉煌于一身。你已为人妇还要来勾引我的穆飒。” 悦儿满面怒容,看向穆飒,“我恨他。” 她回过头来,对我咆哮道;“更恨你。” 她跌跌撞撞地跪在穆飒身边,低头看着双目紧闭的穆飒,面上渐渐泛起微微的笑意,轻声细语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孤孤单单地走,我会来陪你,我还会让穆若嫣来为我们陪葬。” 悦儿闭上双眼,缓缓低下头,在穆飒的唇上映上轻轻一吻。当她再度抬起头来看向我时,她面上的柔情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狠与毒辣。她狠狠瞪了我一眼,继续看向身前的穆飒,用手抚摸着穆飒的侧颜,心碎地问道,“你为何这般傻,竟愿为她而死。” 悦儿蓦然望向我,双眸中冲满浓浓的恨意,咬牙切齿道,“穆若嫣,穆飒竟为你而死。” 身子开始摇摇欲坠,无尽的疼痛围绕着我,如此也好。睿晟你等等我,我随后便来。我缓缓闭上双眼,眼前只余下一片黑暗,意识亦随之陷入一片混沌之中,疲乏的身子渐渐倒地…… 第12章 为恨重生 “我的嫣儿终于长大成人了。” “我们穆家世代铸剑,这偌大的家业凝聚了祖先千百年的心血,你身为我穆氏子孙定当将它继续发扬光大。” “唉,可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爹希望你能够幸福,其实爹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看似柔弱,实则性子极倔,所以爹希望能将你托付与能爱护你一生的良人。” “嫣儿,你已经长大了,要学着独当一面。你定要好好守护我穆剑山庄,还有……还有噬魄剑的秘密。” “守护噬魄剑的秘密与守护山庄同等重要,这是你作为穆氏子孙的责任与义务。” “嫣儿,你记住。倘若有一日噬魄剑重现于世将成定局,在它魔气尚未苏醒之前,唯有我们穆氏子孙的血魄才能将它再度封印。” 爹……爹……爹,你在哪里? 爹熟悉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在我耳边反复回荡荡,爹曾对我说过的话语清晰地在我耳边回旋着,那一幕幕与爹相处的情形亦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叹息,都快速地在我脑海中闪过。我从未曾如此迷茫,亦未曾如此害怕过,脑海中的所有思绪皆如一团乱麻,回忆犹如麻线上打的结索,所有结索缠绕成一团,所有回忆皆混乱不堪。 我拼命地呼喊着,在这一片混沌与迷茫中竭力挣扎着,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却依旧却无法找到爹的身影。我似乎被困在一片被浓浓迷雾覆盖的森林中,迷雾蒙蒙,朦胧了我的视线,亦朦胧了我所有的思绪,我在这诡异的雾林中迷失了方向,失去了感知。 迷雾渐散,一缕不知名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只一瞬,似乎所有的烦恼与苦痛皆化为乌有,心灵似乎被瞬间洗涤,魂魄仿佛被瞬间超度,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散去,感觉到我的生命似乎已如这散去的迷雾一般渐渐淡化。可是,我心中已再无丝毫的恐惧,亦无一丝迷茫,我似乎很快乐,很惬意,这种感觉似乎天地皆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没有了喜、没有了怒、没有了忧、没有了愁、没有了任何期待,思维清悠得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 四周的景物皆化为虚无,唯有前方的路泛着白玉般的幽幽光泽,我随着身上的那一抹暖阳向前而去。前方的路越发狭窄,最后竟狭窄到细如丝线无处踏足。可我却隔空而立,漂浮、涌动着随着那一抹暖阳移动的方向而去。 “穆若嫣,快停下,你不能再前进了。” 是谁在说话?他的声音隐透着幽冷又带着焦急,这声音很陌生,我从未曾听过,可不知为何,我竟会因为这个陌生的声音而蓦然驻足,散去的意识似乎亦渐渐回到我体内。身边暗下去的树林渐渐变得清晰,我身边的树林快速地向远方移动着,随着树林的移动迷雾也渐起。 可转瞬之间,被迷雾环绕的森林便被黑暗所代替。视线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淹没,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令我头晕脑胀,我伸出双手探向前方,迈出缓慢的步伐,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雨打青松青, 霜染枫叶红。 风吹白云动, 万里送柔情。 “睿晟与嫣儿自幼便有婚约,一切听凭伯凭伯父安排。” “愿我的嫣儿永远都能如这颗白玉般透彻、美好。” “嫣儿,爹虽去了,可是你还有我,我会代替爹陪着你。我是你的丈夫,是你的依靠,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会与你一同守护好山庄,会与你同甘共苦。” “嫣儿,你记住,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你穆若嫣,都是我上官睿晟此生最真爱的女子。你,永远,永远都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我是你的丈夫,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之人,是你可以放心依靠的人。我定会为你找出害死爹的幕后黑手。” “对,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停下步伐,屏住呼吸,凝神细听,睿晟的声音忽远忽近,他的声音似乎是自四面八方传来,我根本就无法找到声音的源头。正在我懊恼之际,漫天的黑暗令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发出声音。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无尽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正在我意识越来越模糊之际,致命的疼痛自我胸口处传来。之前我为什么没有感觉到胸口处的疼痛?那剧烈的疼痛几乎快要将我无情地撕碎。我猛然睁开双眼,这突然的光明令我有一瞬失去了所有视觉的感知,片刻之后,待视线恢复如常,我才发现自己正对上一双泛着银光的眸子,这双眸子离我近在咫尺,我的鼻翼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 他剑眉微竖,似乎已感觉到我的苏醒,却并不理会我,继续向我靠近。 他是……妖。 我脑中立刻闪现过侵入庄中的那群妖物残害我家人的画面,还有巧莹那声撕心裂肺地惨叫,被撕扯得破碎的残肢,睿晟的尸首,穆飒缓缓闭眼的情形。 深深的恨意伴随着恐惧袭上心间,我欲张口大叫,才发现此刻他的唇已覆在我的唇上,他轻轻闭上双眼。我想要挣扎,却发现浑身无法动弹。我拼命地想要坐起身来,我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坐了起来,可是却又被快速地弹了回去。我猛然发现,我与他的姿势从未曾改变过。 怎么会这样? 我感觉这副身体仿佛不是我的,感觉灵魂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可能随时都会飘走。我能做的只有睁大双眼,死死瞪住身上之人。 不,他不是人,他是……妖。 似有一股股莫名的能量自他口中传来,再传入我口中,我原本冰冷的身躯渐渐泛起暖意,原本模糊的意志亦逐渐变的清晰。 我集中意识,拼尽精力,麻木的身躯终于有了一丝反应。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隐隐感觉到手指能动了,体力也开始逐渐恢复。待体力恢复得差不多时,我伸出双手,拼命地想要推开在我身上的这只妖物。 可无论我怎么用力,皆无法将他推开。他面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痛苦,一颗颗冷汗渐渐自他额头冒出,再顺着他的面庞滑落,滑落到我的脸上。情急之下,我便用力地在他唇上狠咬一口。他猛地睁开双眼,皱起眉头,银瞳中似乎布满着不可置信,他与我相对的那带着银光的眸子迅速泛上一层寒意,令我不寒而栗。可尽管如此,他却仍是纹丝不动。我依旧狠狠咬着他,我能感觉到自他唇上溢出的腥甜,浓浓的血腥顺着我的齿间,流入我口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双眼,一双泛着银光的寒眸久久对着我的眸子,我双目含恨怒瞪着他,他的银瞳中似乎没有一丝情绪,却隐含着迷茫。 良久,他慢慢起身飞至对面的墙边,用左手轻轻抹了一下带着血迹的嘴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再双手抱胸,隔空而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我。我如释重负的坐起身来,迅速往后挪退着,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冷傲的剑眉下镶着一双银玉墨石般透着寒光的眸子,他高挺的鼻梁下方是微抿着的薄唇,刀削般的面部轮廓透着逼人的凛冽与森然。他身着一袭黑衣,腰间配着一根墨紫色腰带,腰带上镶嵌着银色的纹案,乌黑的长发闪动着幽幽光泽,长发被束在脑后,额前的细发静垂于额角。他身上的衣物、鞋子,甚至包括身后的披风皆为黑色。他身后那黑色披风在空中微扬动着傲然的幅度。 我屏气凝息地注视着他,左手边触碰到硬物,我摸了摸手边的硬物,原来是颗石头,便紧紧握住那石头。明知斗不过他,心底却涌现出一个可笑的想法:倘若他再靠近我,我便与他拼了。不知不觉间,握住石头的手又紧了几分。我依旧充满戒备地望着他…… 他剑眉傲竖,依旧静静看着我久久不语。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之中隐泛寒意,却透着不含丝毫杂质的清澈,如此身泛寒意的妖为何竟会有一双这般清澈的双眼。 我亦怒瞪着他,沉默不语。也不知我们究竟这般僵持了多久,他冷俊的唇角深深泛起一抹冷傲的幅度,冷笑一声,“穆若嫣,你还真是不知好歹。”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你究竟有何目的?”因缺水,我的喉咙似火烧般疼痛,声音也变得沙哑。 他下颌微抬,绝世的面上带着傲然,“你无需知晓我为何救你。因为我墨殇做事,从不需要理由。” 说罢他便飞身而去,他身后的披风在半空中划出冷傲的幅度,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但他那冰冷的声音却清晰地自洞口传来。 “你且呆在洞内,我会迅速回来。记住……不要企图离开这里,此刻灭你全家之人还不知晓你还尚在人间。呵!你若贸然离开,我能救得了你一次,却未必能救得了你第二次。” 他清冷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旷、曲折的洞内。他的身影分明早已飞离洞内,可他身后那随风傲扬的黑色披风似乎依旧隐隐在我眼前划动着诡异的幅度…… 第13章 同处一洞 我开始细细打量着四周,此刻我正坐在一张石床上,而周身则是冰冷的墙洞,这是一个山洞。四周是凹凸不平的石块,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缝隙很深,且缝隙中布着密密麻麻的青苔。沿着墙边的地上冒出数株细长的杂草,杂草丛中夹杂着如指甲般大小的野花,野花为淡紫色。墙面及洞顶皆长有深绿色的藤蔓,藤蔓有粗有细,相间分布,枝繁叶茂,且带有幽蓝色的细小花朵,许多长短不一的藤蔓依稀垂在半空。我起身走下石床,向那半垂在空中的藤蔓行去,这藤蔓长得极好,且带着淡淡的幽香,我曾在武伯那儿见过这类藤蔓,武伯说过它身上所散发的幽香是驱寒的圣品,它长在此处正好驱除这山洞中的寒气。 我沿着那个自称是墨殇的妖物方才离去的方向前行着。这山洞曲折、蜿蜒,墙边依稀放有形状各异,似鸡蛋般大小的东西。它们看着极像石头,却又不是石头,因为它们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给予了光芒给原本黑暗的山洞,可这光芒并不强烈,但足以让身处在洞中的人看清洞内的景象。山洞内部有两个转折,我沿着第一条洞道走着。 走了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一方温泉,温泉的水十分透彻,水面上冒着滚滚热气。 我又沿着另一条洞道向前慢慢地走着,前方隐约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随着我前进的步伐,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前方的光芒也越来越刺眼。我心中顿时泛上欣喜,知道洞口必定就在前方。正如我所料,前方便是这山洞的入口。洞口处有许多尖锐的石头,这些石头呈倒峰状,上宽下窄,石头底端十分尖锐,水滴顺着上方的石壁缓缓滴落。而上前方是一个洞口,足有数丈之高,若想离开此山洞必将越上洞口。凭我一人之力,要想出洞,难若登天。我久久望着上方的洞口,明亮的光芒倾洒在我的面上。 许久之后,我便沿着方才出时的路径往洞内行去,正如那个自称墨殇的妖物所说,别说我无法逃离这诡异的山洞,即便是我能离开这山洞,必会被灭我满门的妖物知晓我的行踪,到那时我只会与我死去的家人一般惨死在他的手下。 为什么为什么那帮妖物会突然闯入我穆剑山庄将我穆氏山庄庄内三百余人如此残忍的杀害。想到这里,那一幕幕厮杀立刻浮现在我眼前。那群妖物残害我家人的画面,还有巧莹那声撕心裂肺地惨叫,被撕扯得破碎的残肢,睿晟的尸首,穆飒缓缓闭眼的情形。一声声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哀鸣在我耳边清晰地回旋着。我无力地坐回到石床上,用双手紧紧捂着头,头痛得几乎快要炸开。 良久,头痛才渐渐褪去。 我穆剑山庄向来仁厚待人,从不与人为敌,更不可能得罪妖物。一个念头猛然在我脑中涌现,难道是为了噬魄剑。噬魄剑五百年前便已破碎了,这五百年来它一直被镇压在我穆氏山庄底下,世人皆以为它早已随时而逝,怎会有外人知晓它的残躯被封印于我穆剑山庄地下?况且此乃我族绝密,唯有历代庄主才能知晓此事。 究竟是为什么?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那般残忍地杀害我的丈夫,残害我的家人……恨意渐渐自心底深处涌上,传至我的四肢百骸,浓浓的恨意包裹着我,令我快要窒息。我咬紧牙关,紧握的双手经不住颤抖着,牙齿也被我咬得微微打颤。 上天既让我活了下来,我穆若嫣就断然不能白白地活着,无论如何,不惜任何代价,我穆若嫣定要为我的家人报仇雪恨。指甲深深插入手掌中,疼痛自我紧捏的双手传来,我深吸一口气,尽力抑制住因仇恨而颤抖的身子,再痛苦地闭上双眼,温热的泪滴自眼角缓缓流出,再沿着面庞滑落…… 我记得我已被悦儿一簪刺入胸口,被利器狠狠刺入心脏的人本应死去,我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我低下头,看向胸口处的衣襟,刺目的血迹依旧在我所着的衣物上,可是,我似乎已感觉不到有任何疼痛自胸口处传来。我解开衣襟,看向伤口处,现如今那里已无任何受伤的痕迹。我将衣服整理好,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我本应死去,为何还能活到现在?我胸口处的伤痕为何竟能奇迹般的迅速好转?难道是那个自称墨殇的妖物救了我?可是我与他无亲无故。 墨殇,他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何要帮我?他会不会,会不会也是为了噬魄剑才接近我?他究竟有何目的? 我坐在石床上,背靠着墙,闭目沉思着,脑海中的疑惑如泉水般不断涌现。山洞过于潮湿,又泛着阴冷,丝丝寒意在洞中飘荡,我身子不禁微微发抖,手脚也变得冰凉。 一双手臂将我拥入怀中,一个温暖却又略带着一丝冷意的怀抱包裹着我,淡淡的清草香传入我鼻中。我惊吓得蓦然睁开双眼,再度迎上那双泛着银光的眸子。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怒吼道:“你干什么?” 墨殇头上还残挂着一片细小的枯叶,似乎是流星赶月般迅速赶回来的。他木然地看着我,眼中泛着惊奇与不解,皱眉道,“你不是冷吗?难道我帮你取暖还有错吗?” “你……你无耻……” 我气急败坏,无言以对,竟再次被他的举动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往旁迅速挪了数步,想要拉开与他的距离,害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之举。可是他却又再度向我靠近,面上的冷傲化为不解,眉头皱得更深了,接着道:“从前我未修炼成人形时,看着同类们都是这般与同伴相互取暖的,如此有何错?况且你以前不也抱过……”他欲言又止,低头不语。 我抑制住心中的恐惧,再度向一旁挪了挪,他却依旧随着我挪动的步伐向我挪来,我怒不可遏,焦急地说,“你……先停…下,别再……向我靠近。” 他迷茫的看着我,慢慢停下动作。 看着他停下向我挪来的步子,我才松一口气,继续道:“我们人类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方式和道德准则。我是上官家的媳妇,你这般抱着我是在羞辱我。” 他看着我的双眼中依旧隐带着不解与疑惑。 我瞪大双眼看着他,加重语气道:“你……你,这是在陷我于不义。” 墨殇飞身下床,悬立于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竖眉埋怨着。 “你们人可真是麻烦。” 他看向石桌,微微抬高右手,石桌上的水袋与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便临空飞起,他将抬起的手臂缓缓移至我所在的方向,随着他手移动的方向那半空中的水袋与纸包亦慢慢飞到我的身前,再稳稳落到石床上。 我看着石床上的东西,犹豫了半响。倘若不吃东西,我迟早会饿死,不论墨殇是出自何种目的救我,至少现在他还不会害我。如此一想,我便狠下心来,拿起石床上的纸包。纸包里面的东西还是热的,我将纸一层一层地剥开,竟然是绿豆糕,我自幼便爱吃绿豆糕,以前房中亦是时常备着此物。 他怎么会知道我爱吃绿豆糕?我微微抬头望了他一眼,他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隔空立在远处迷茫地静看着我。这绿豆糕便于携带,他将它带回来定是巧合罢了…… 我闭目静躺在石床上,现在除了待在这里我无处可去,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无论多么艰难我都要活着,活着为我的家人报仇。我忽觉手边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我猛然睁开双眼,看向身旁。墨殇不知是何时回来的,竟闭目静静睡在我的身旁。我惊得立刻坐起身来,墨殇亦迅速睁开双眼看向我,皱眉懊恼道。 “穆若嫣,你又怎么了?” “你……你怎么会睡在这儿”我怒火中烧,双目含怒。 墨殇迅速坐起身来,眼中满是惊愕,还略带愤怒,“你竟然问我为何会睡在这儿?穆若嫣,这是我的床,这是我的山洞,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你……”我再度被他气得无言以对,不再多言,竭力抑制住心中的愤怒,准备默然下床。 “你去哪儿?” “我将你的床让给你。”我冷冷地回答他。 “为什么?你我各自一半不行吗?” “不行。” 我刚准备离去,墨殇已起身飞至藤蔓之上,他闭目静躺在较粗的藤条上,不再多言,垂下眼帘,似乎陷入了沉睡中,但面上却隐含不悦。我警惕地向石床的里边挪了挪,想要拉开于他的距离,此刻已没有了任何的睡意,唯能略带戒备地看着他。兴许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墨殇缓缓睁开双眼,转目看向我,对上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我心中蓦然一惊,迅速闭上双眼,避开他的目光。自我重生之后他虽并未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可他毕竟是妖,所以对于他我心中始终带着恐惧。 我与墨殇共处一洞。我依旧随时警惕着他,只有看着他躺在藤床上闭目睡熟了我才敢入睡,生怕他在我睡着时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每次待我醒来后,才发现他身上的披风不知何时已经盖在了我的身上,可他是何时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我身上的我却毫不知晓。直到如今,我依旧不知晓他为何会救我,他说他墨殇做事从不需要理由,可我却不相信他救我真的没有任何目的。我知道,他很有可能也是为了被我穆氏山庄埋藏在地下暗道的那把噬魄剑才会刻意接近我。 他每日都会出洞,每次出洞后至少要过两个时辰才会回来,这与我而言也是益事。墨殇虽然他是妖,可他也是男妖,毕竟男女有别,每日只有当他外出时,我才能安心地去温泉洗漱。他回来时便会为我带回我当日的食物,以及我所需的一些生活用品。我很少与他说话,我们虽常处一洞中,可很多时候这里静得落针可闻,只要他在这洞中,我随时都处在高度的警惕中。 可是这些天来,我却从未曾见过他吃任何食物。有时也会想他是不是也同当日残杀我家人的那帮妖物一样,也吃人心,或吸食人血吗?是不是每当他外出的那两个时辰,便会去寻这些食物?想到这儿,我不禁毛骨悚然。 第14章 噬血初醒 转眼半月便过去了,在这半月里,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每一天,在相似的时间点墨殇都会出去再归来,可是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待在这洞里,他在洞里的时刻我依旧时时防备着他。自我穆氏山庄遭遇灭门之后,我对所有妖物都深怀敌意,我厌恶所有的妖,所以只要墨殇睁着眼,我都会警惕着他。不论他在哪里,我都会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半月以来,我们的之间对话的次数寥若晨星,我时常坐在石床上回想着同睿晟在一起的那三年,那三年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我亦时常痛苦地深思着,我究竟要如何才能为我的家人报仇,我又该如何去寻找我真正的仇家。我只知晓残害我的家人是群妖,可我却并不知晓他们究竟是受谁指使,而潜藏在幕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他?这些问题时常搅得我头痛欲裂。 每当我陷入沉思中时墨殇总会静看着我,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敌意,他眼中也并无什么情绪,可是他那双泛着的双瞳中似乎隐隐透着莫名的迷茫。起初,对他那久久的凝视我会怒火中烧,他虽是妖,可妖亦有男女之分,而我已为人妇,他如此看着我无疑是在羞辱我。可是,他是妖,我是人,我没有法力与他对抗,我能做得就只有怒瞪着他。可是,无论我如何怒视他,他依旧不会收回自己的目光。久而久之,对于他的凝视,我便视而不见。 所以,这半月以来,每一天我都过得很煎熬,很迷茫。可是我心中的恨意不但没有被时光冲淡半分,反而越发浓烈。几乎每一天夜里我都会梦到我穆氏山庄惨遭族灭的情形,梦到那连绵成片的血泊,听到我的家人们在被那群妖物啃食时所发出的那鬼哭狼嚎般的凄凉悲鸣。 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都清楚的知道,我活下的信念便是复仇,是仇恨的力量才能让我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我又陷入了沉睡,在沉睡的同时我又一次陷入那永无止境的噩梦中。梦中,我疯狂地在血泊中奋力奔跑,狂风携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划过我的面庞,我的眼前的除了一片血红之外再无它物。血红的屋舍、血红的树木、血红的人影、血红的月,血影婆娑。我的的四周皆是那群妖物啃食着我家人的情形,而他们的身影与轮廓则皆为血影所化。我在梦中痛苦挣扎,在无止境的血影中嘶声呐喊。 “啊……” “啊……” “啊……” 我的悲苦哀鸣与他们被群妖摧残时所发出的痛苦哀叫合成一片,我渐渐被淹没在一阵阵悲苦、凄凉的哀鸣中,护卫、丫鬟、我的姐妹、兄长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残害时所发出的痛苦嚎叫向一根根寒针狠狠刺破我的耳膜。我紧紧捂住双耳,猛烈摇头,泪如雨下。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噩梦,是我曾无数次陷入的噩梦,只要醒来,眼前之景便会消失不见。我想要醒来,拼命地想要醒来,可是这噩梦犹如泥潭一般,我越想从中挣脱出来,我便陷得越深,越痛苦。 我已感觉不到任何生的喜悦,如此痛苦、煎熬地活着,只是生不如死。我感觉到灵魂与身子皆在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源于心底深处的寒冷。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暖意渐渐将我心中的寒意驱散,我颤抖的身子似乎也停了下来。这种感觉就好似一个快要溺水而亡的人在最后一缕意识快要散去时,无意中触碰到一根稻草,我紧紧地抓住这跟救命稻草,紧抱住这给予我温暖的源头,我的噩梦渐渐散去,我似乎嗅到一股熟悉的清草香。这清草香很熟悉,是墨殇身上特有的味道,如此一想,我蓦然一惊。 我猛然睁开双眼,我的眼前是一片墨黑,并非是因为我正身处于黑暗之中,而是因为这近在咫尺的黑色衣襟。此刻,我才清晰地意识到我竟被墨殇紧紧抱在怀中,而他的下颌正抵在我的头顶,而我的双臂竟也紧紧地抱着他。 我惊、气交加,犹如此刻我正抱着一颗滚烫的火石一般,立刻将他狠狠推开。他将我抱得很紧,即便我使出浑身力气想将他推开,可他却依旧紧抱着我。我不由得,惊呼道:“放开我。”墨殇沉默着松开紧抱着我的双臂,感觉到他的双臂松了松,我迅速推开他,坐起身来,向后退去,拉开与他的距离。墨殇静静凝视着我,面上看似没有任何情绪,可眼中似乎却泛着微微的怒意。 我迅速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神,躲开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直到现在,我依旧不知道他为何会救我,又为何竟会对我如此奇怪。我与他非亲非故,若非是怀有某种目的,他为何会帮我。我总觉得,他是因噬魄剑而来。 可是,他为何会这般奇怪地对我,每次总会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许久,许久,墨殇只是看着我,久久沉默不语。 空旷的洞中回荡着他清冷的声音,似一波冰冷涟漪在平静的水面渐渐扩散。 “穆若嫣,你就当真如此害怕我吗?” 我转过面来看向他,墨殇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中竟带着一丝莫名的痛楚,我依旧怒视着他,冷冷道,“我厌恶妖,厌恶全天下所有妖。” “我并非是害怕你,而是厌恶你,因为,你……是……妖。” 墨殇的眼中竟渐渐泛上更为深重的伤痛,他并未再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看着我,泛着银光的双瞳中涌动着寒意。 我微垂眼眸,不再与他对视。他清冷的声音再度在空旷的山洞中响起。 “对……我墨殇的确是妖。可是穆若嫣,我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吗?对。你的家人的确是被妖杀死。可是,杀死你家人的妖是我吗?” 我抬起眼眸,冷冷看向他,“我就是厌恶妖,厌恶天下所有的妖。包括你。” 墨殇的眼中渐渐泛起愤怒之火,他怒然转身,飞身下床,愤然离开山洞。本以为这次惹怒了他,他定会许久之后才会回来,可过了约一个时辰,墨殇便又回来了。他回到洞中,沉默着静看了我许久,我透过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竟看到了莫名的担忧。我亦看着他,虽疑惑他眼中为何会有这般异常的情绪,却也并未开口询问。他却先开口了,“穆若嫣,我很快就会再出去。”我沉默,未回应他。可墨殇似乎却久久不愿离去,一会儿以后,他不但没有离去,反而慢慢向着我所在的方向行来。我本坐在石床沿上,见他突然向我行来的步伐,我不由得向后挪了挪。 墨殇脚下的步伐停在距我约三步远的地方,剑眉微皱,依旧神色担忧,看着我道:“穆若嫣,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你放心,我很快,很快便会回来的。” 我并不知晓,他口中所说的会发生什么究竟是指什么,心众虽对她的话迷茫不已,可也迷茫地点头回应道:“嗯。” 墨殇转过身,再度迈开脚下的步伐向外行去,可放他刚行至转折处的地方时,再度停下脚下的步伐,回过头来担忧地再度看我一眼,才离开洞内。 今天他为何会如此奇怪?待会儿究竟会发生什么?他为何会如此担忧?我躺在石床上沉思了许久,这一次,墨殇却迟迟未归。我坐在石床上,背靠着墙,双手紧紧握住颈间的玉坠。光洁、冰凉的触感自指腹传来,只有紧紧触摸着它我才会感到安心,就如同睿晟陪在我身边一样。从前,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睿晟陪着我,我心里就会觉得很踏实,可是如今,就只剩它陪着我了。 “睿晟,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你在另一个世界还安好吗?你放心,待我报仇雪恨之后便来与你夫妻团聚。” 山洞里很安静,安静地似乎只余下我的心跳声,我木然看着眼前静垂的藤蔓,藤蔓交错缠绕,藤叶繁密。看着着幽静之物,心情亦随之平静了下来。 可是,就在这时,不知为何忽觉心中一紧,心上突然传来猛烈的疼痛。这种痛意犹如万千利刃同时不停地割磨着我的心。怎么会这样?我痛苦地躺在石床上,全身都冷颤着,仿佛天地万物皆化作一波又波的揪心之痛。难道这便是墨殇方才所指的事?又一阵痛意犹如洪浪般将我淹没,我猛然翻过身来,这剧烈的疼痛欲将我的心撕碎一般,我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冷汗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自我额间溢出。 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痛意越发强烈。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狂烈的饥饿感,觉得自己犹如一头饥饿数天的野兽,喉咙干涸地快要破碎,喉间灼痛如火烧。似乎下一刻,我便会在这可怕的饿渴中死去。疼痛如绞,饥渴如锯,痛饿相交,折磨得我生不如死,令我痛不欲生。 怎么会这样?我这是怎么了?这突如其来的锥心痛苦令我感到手足无措,心神皆惧。 “啊……” 我痛苦地在石床上翻滚着,痛饿交替令我呼吸困难,痛不欲生。每一次呼吸亦变得艰难、沉重。仿佛身体内的所有血液皆被寸寸冻结,所有的感知与意识皆被饥渴与疼痛抹去。 我痛苦地在石床上来回翻滚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内的痛意与饥饿越发剧烈。如果此刻我不是这般虚弱,我恨不得立马自行了断,快速结束这令我痛不欲生的折磨。无奈,此刻,我已四肢无力,感觉自己的体能在悄无声息地散去。 “求求你,放了我。” “大爷求求你,放了我吧。” 正在我痛苦之际,忽然听见一男子的求救声。墨殇手中正提着一名面色惊恐的中年男子飞进洞。他们刚飞进洞,墨殇看向我,面色一凝,剑眉微皱,立刻将那中年男子扔至一旁,迅速飞到石床前。 墨殇并未说话,只是神色担忧地看向我,他的嘴脸还残留着一丝血迹。未置一词,却默然将我拥入怀中,他的怀抱亦如他的声音一般隐隐泛着清冷,他身上那熟悉的清草香传入我的鼻中。此刻,我已没有丝毫力气再将他狠狠推开,全身皆因痛苦而颤抖着,没有任何精力去反抗他,只能任由他抱着我。 我想要说话,可是我张了张嘴,却已虚弱地无法吐出一个字。耳旁却传来墨殇清冷的声音:“穆若嫣,别怕,很快,你就会好起来的。” 那中年男子见墨殇已行至我身旁,无暇顾及他,立刻连滚带爬地想要冲出山洞。墨殇迅速转过面去,冷目看向那中年男子,泛着银光的双瞳闪过一丝凛冽与冷酷,还透着些许不容抗拒的气息。 墨殇抬高右手,手掌对向那男子所在的方向,他手中所发出的银光犹如一捆丝线,将那中年男子团团围住,那中年男子便临空而起。 中年男子面色惊恐,满目祈求,道,“求求你们,放了我。” 墨殇的面上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对那男子的哀求亦充耳不闻,男子在半空中拼命挣扎,墨殇面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耐,便将那男子狠狠扔至石壁上。 只听“嘭”一声,那男子的头部正好撞到石墙上,便垂目晕了过去。墨殇再度低下头来,看向怀中的我,面上的残忍与凛冽已消失不见。 我虚弱地靠在墨殇怀里,忍住那致命的痛苦,疲惫地看着他,艰难地开口问道:“墨殇,你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抓他来?你究竟想要对他做什么?” 墨殇并不回答我的话,却将抬于半空中的右手移至我头顶,隐约有暖意自他悬在半空的手心传来,再传入我体内。疼痛与饥饿感渐渐褪去几分,我的意识也慢慢恢复了。 墨殇翻手将掌心再度面向那中年男子所在的方向,原本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便隔空飞至我们身边。我迷茫地看向墨殇,对他的举动疑惑不已。 墨殇低头看向我,竟放下方才抬起的右手为我擦去左边额角的冷汗,可他的力气过大,弄得我额角生疼,我微微皱了皱眉,他便减轻了手中的力气,再轻轻地为我擦去右边额角的汗。他依旧不语,可那双泛着银光的眸中却略带担忧之色。 墨殇转过头去看着晕厥的男子,双目立刻泛上冷冽,冷冷道:“穆若嫣,吸了他的血,你就不用这般痛苦了。”他冷峻的侧面泛上层层寒意,目光亦透着残忍。 我脑海中立刻闪现出穆剑山庄的丫鬟、护卫们在被妖物啃咬时那惨不忍睹的画面,以及那鬼哭狼嚎、撕心裂肺般的惨叫。那群妖物嘴角带血的样子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竟让我像那群妖物一般去吸食人血,不,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去吸食人血。 “不…不…不可以……” 我颤抖着摇头道。 墨殇双手紧紧捏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银瞳中似燃烧着熊熊怒火,愤然怒吼道:“穆若嫣,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对上他泛着银光的双眸,坚定地说:“不,我宁可死,也绝不要靠吸食人血来续命。靠这般的手段来存活,与杀害我穆氏山庄满门的那群妖物又有何区别。” “你……” 墨殇眼中的愤怒更深了,愤怒中透着隐隐的痛苦。纵使此刻陷入痛苦的泥潭中,我依旧满目坚定。墨殇低头看着我沉思了片刻,便转头去看向闭目静立于一旁的中年男子,墨殇的面上立刻冷冽与残酷,他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冷傲地道。 “穆若嫣你的命是我的,我绝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 此刻昏厥的男子却突然惊醒,转过身去,想要再度逃跑。墨殇放开我,让我平躺在石床上,便转身向那男子飞扑而去。 “不……” “不要……” 我颤抖着吼道,由于太虚弱地缘故,此刻我的声音十分微弱。 男子被墨殇扑身依附在墙上,墨殇毫不犹豫地狠狠一口向他脖子处咬去。那男子满目惊恐地望着我,我能看见他眼中的祈求,他在用眼神向我苦苦哀求着,求我救他。他双手拼命地挣扎着,眼中满是痛苦与恐惧。可我只能双目含泪静看着他,看着他渐渐死去,片刻之后他便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他的双手缓缓向下垂去,瞳孔慢慢放大,原本布满惊恐的双眼变得暗淡无神,他的生命逐渐流逝,可他的双眼依旧猛睁着。 墨殇慢慢放开他,那男子颓废的身体便顺着墙面慢慢滑落,似纸人一般飘然落地。我惊悚地看着这一幕,正对上男子的双目,他的眼睛还一直睁着,正看着我。 墨殇嘴角挂着血迹,缓步向我走来,我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此刻的我,已虚弱地无力起身逃开,我看着他,虚弱地摇头哀求道:“不要…求求你……不要…” 倘若让我吸食了那男子的血,那我同残害我家人的妖物又有何区别。所以不可以,以后我还有何脸面去见睿晟和我的家人,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那样我会永远鄙夷自己…… 可墨殇却并不理会我的哀求,坐到石床边,再度将我抱入怀中中。我转过头去,别开面,避开他。他便用双手摆正我的头,与他相对。我死死咬住嘴唇,双目含怒,怒视着他,他却对其视而不见。我看着他逐渐放大的脸,看着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离我越来越近。 他的唇渐渐落下来,覆盖在我的唇上。我能隐隐感觉到他口中所含的血腥,可我依旧竭力抑制住体内的饥渴与痛苦,死死咬住下唇。墨殇不由得眉头微皱,用他的右手捏住我的下颚,微微一用力。我吃痛地松开下唇,他的舌头便趁机钻入我口中,舌间向触,带来浓浓的血腥味,这血腥冲击着我的味蕾,麻痹着我的神经。 霎时,我体内的饥饿感仿佛被这血腥唤醒了一般,我的意识越发不受控制,理智逐渐被抹去,如同一个快要渴死的人在最后一刻寻得水源,尝到甘甜。他口中的血腥渐渐流入我口中,浓浓的腥甜在口中弥漫。我猛然睁大双眼,迅速抬起双臂紧紧抱住他修长的脖子,舌头探入他口中,想要吸食更多他口中的腥甜。墨殇身子微微颤了颤,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我的所有理智与意识皆被犹如猛兽般的饥渴所代替,我倾尽所有的力气,不断地吮吸着他口中的腥甜…… 第15章 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我体内的饥饿与疼痛才渐渐消失了,理智也逐渐恢复。可我宁可永远也不要恢复理智,随着理智的恢复,前所未有的羞愧与恐惧向我席卷而来。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痛苦地颤抖,感觉到一层无形的寒霜将它完全覆盖。 墨殇那双泛着银光的冷瞳与我近在咫尺,他定定地看着我,此刻,他瞳中那刺眼的银光只会令我觉得羞愧难当。 我慢慢松开紧紧抱着墨殇脖子的双臂,用微颤着的双手轻轻将他推开,他面无情绪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我别过脸,避开他的双眼。泪水带着深深的寒意犹如断了线的珠帘一般不停的滑落。他似乎静静地看了我许久,我虽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我不再理会他,只是默然流泪。 墨殇并未说什么,便悄然翻身在我身旁静静地躺下,他与我皆静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我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向石床内侧挪了挪,拉开与他的距离。我看着身前不远处那冰冷的墙壁,墙壁上映着我的身影。 墨黑的孤影清晰而刺目,黑色身影旁的墙面泛着冰冷的微光。这便是我,看似同常人无异,可是如今的我如今的究竟是人还是妖?我已变得不人不妖,半人半鬼,我从未曾觉得自己这般陌生过,亦从未曾对自己如此厌恶过。我觉得自己的灵魂、身躯连同着全身的血液都是如此的肮脏,如此的不堪入目,觉得自己的活着就是一种屈辱。仿佛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瞬间枯竭死去,余下的只有污秽与肮脏。 我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再无脸面对我的丈夫,无脸面对我的家人,亦不想面对我身后的墨殇。 “那人是因我而死。” “他是被我杀死的,你也是迫于无奈才被迫饮下他的血。所以,他的死在与我墨殇,与你穆若嫣无丝毫关系。”墨殇淡淡道。 “我口口声声说自己痛恨妖物。可当你将他的血送于我口中时,我却依旧迫不及待地将他的血饮下。如今的我,同妖又有何区别?呵!同残害我家人的那帮妖物一般残忍,一般可耻,一般肮脏,我与他们真是如出一辙。”我不禁苦笑道。 墨殇不再说话,再度陷入沉默中。 我身上的疼痛虽褪去了,可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悔恨、羞愧、迷茫包裹着我。身上的痛苦虽消失了,可心中那无形又深沉的痛苦却压抑得我透不过气来,似乎快要冻结我的呼吸。多重复杂的情绪纠缠着我,这些复杂的情绪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将我吞噬。我缱绻着身子,泪湿面庞,微微抽泣着,自心底冒出的寒冷令我禁不住全身颤抖。 墨殇飞身越躺到我面前,他泛着银光的眼中,虽带着些许冷意却透着清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并未作声。 可是我有我的尊严,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如今这般狼狈的样子,尤其不想被他看见。我欲再度转过身去,却被一双手牢牢地禁锢着令我无法再度转身。 墨殇伸出他修长宽大的手掌轻轻拂上我的面庞。我惊恐地想要后退,却无法再动弹半分,我抬眸便迎上他那泛着银光的深邃双眸,他的眼中竟带着些许疼惜与不忍。 我蓦然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目光,不再与他四目相对。墨殇与我都沉默着,洞中陷入一片寂静,在这片寂静中,他伸出手轻轻为我将面上凌乱的碎发别于耳后。他的手虽带着温度,却略透着几分寒冷,他的怀抱亦是如此,总是透着些许难以言喻的严寒。然后,墨殇猛地将我拥入怀中,他将我抱得很紧,紧得我无法动弹半分,可我依旧在他的怀里挣扎着。他不但不松手,反而将我拥得更紧了。他尖尖的下颌抵住我的头顶,自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清草香。 “放开我,放开我……” 无论我如何挣扎,他依旧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抱着我。我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右肩上,他仍是岿然不动,我继续挣扎,在他怀中踢打着他。可他只是紧紧的抱着我,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忘了挣扎,咬着他的右肩,闷声大哭,似要将所有的委屈与苦楚都倾泻出来。 泪水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泪如倾盆,我却依旧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声音,我可以允许我流泪,却绝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哭到最后身子也开始微微地抽搐着。墨殇紧紧抱住我,稳住我微微抽搐的身躯,他身上的清草香传入我鼻中,我依旧死死咬着他的右肩,隔着衣襟,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血腥自他肩上传来。我已经将他的右肩咬伤,可他依旧不为所动。 “穆若嫣,我会一直守着你。” 耳边突然传来墨殇清冷的声音,他的声音清冷而没有任何起伏,似在陈述又似在承诺。我蓦然停下哭泣,迷茫地望向远方。又一阵锥心之痛悄然袭上心间,此刻,我的心犹如被万千只手同时撕扯着。他这句只有寥寥数字的话,却唤醒了我内心深处的痛意。 “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会永远守着你”多么相似的话语,这两句简短的话虽都只有寥寥数字,却只有一字之差。我脑海中立刻涌现出睿晟温柔的声音。 “对,我会永远陪着你。” 呵!我的丈夫上官睿晟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当初睿晟在这句话时,我对他的话坚信不疑,可是如今呢?他还不是离我而去。呵!连他都无法遵守对我的承诺,我又如何能相信你墨殇呢…… 哭了很久,很久,哭的精疲力竭,我竟在墨殇的怀中睡着了。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因为昨夜痛哭的原故,自双眼传来剧烈的刺痛。此刻墨殇已不在洞内,墙边的那具尸体不知何时也被他搬运出去了。洞中不仅没有了那中年男子的尸体,而且也毫无一丝残留的血迹,空气再无任何余留的血腥。 可是,这样又能如何,那无形的血腥已悄然流入我的心里,映入我的脑中。昨夜那梦魇般耻辱的记忆,在我脑中依旧挥之不去。呵!如今的我不人不妖,非人非鬼。 我恍恍惚惚地离开石床,冰冷的藤蔓在我面上拂过,我沿着山洞向外方行去,山洞很静,很静,静得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反复回荡着。 前方的温泉依旧冒着滚滚热气,可在我的眼中看来,那缓缓升腾的热气似乎亦透着刺骨的冷意。我迈开步伐缓缓向温泉步去,温热的泉水微荡在我的脚踝处,随着我迈开的步伐,泉水渐渐浮上我的腰。我继续向温泉深处走去,浮动的泉水顺着我所着的衣物缓缓向上涌动着。不一会儿,温泉的水便已淹至我锁骨处,浮动的泉水在我颈间浮动着。我闭上眼睛,在水中继续前行着,慢慢前进。泉水便浸过我的下颌,沿着我的下颌浮上我的鼻子,封住我的鼻息,悄无声息地夺去我的呼吸。 最后,泉水漫过我的头顶,将我完全淹没。我能感觉到泉水紧紧贴合着我,我身后的万千如墨般的青丝在水中漂浮着,数缕发丝在我面上微微浮动着。热泪一浸出眼角,便悄无声息地与我面庞的泉水融为一体。 爹,对不起,嫣儿对不起您。嫣儿如今已成了靠吸食人血才能苟且性命的怪物。 对不起,嫣儿只能给您带来耻辱。 嫣儿更对不起穆家的列祖列宗,嫣儿让穆氏蒙羞了,嫣儿是家族的罪人。 睿晟,倘若你见着我这半人半妖的样子,还会一如既往地爱我吗?你会不会也如同嫣儿自己一般厌恶嫣儿,你会不会为我这个不人不妖、不人不鬼的妻子而感到耻辱?我知道自己已没有脸来见你,可是,睿晟,我真的好累,好疲倦,好迷茫,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再这般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如今我才知道原来生比死要困难得多。倘若一个人的世界里只余下恨意,那便犹如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与痛苦中,生命里已再嗅不到一丝美好的气息,身边的每一寸空气皆充满污秽带着阴暗。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一片朦胧。我能感觉到,此刻我的生命就如同黑夜中的一盏孤烛,在夜风的吹拂下,渐渐熄灭。 睿晟,你等等我,我很快就会来与你团聚,你不要再抛下我了,好吗? 正当我以为我很快便能见到那张我朝思暮念的面孔,很快就能再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时。耳边却遽然传来噗通一声,平静的水面被瞬间打破,犹如一颗透明的琉璃珠瞬间碎裂一般,安静的环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事一抹黑影,那黑影向我迎面而来。他那双泛着银光的眼中带着凛冽与坚定,亦透着深深的愤怒。他紧紧抱住我,我试图推开他,可墨殇却将我抱得更紧了。 他身后的披风微微飘扬在水中,他脑后那墨色的发丝飘荡在他墨黑的衣衫上。他额前那细长的碎发在水中漂浮着,与我披散的碎发在水中缠在了一起。 我怒视着他,用眼神告诉他,我穆若嫣的生死与他墨殇无关。 他冷冷的看着我,他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穆若嫣,我说过,你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绝不可以死去。” 他略带冰冷的唇覆于我唇上,他狠狠一口咬在我的下唇上,似警告又似惩罚,微微的腥甜和着温热的泉水缓缓溢入我口中。窒息的感受渐渐褪去,虽在水中,可有墨殇为我着度气,我依旧能在水里呼吸,意识也渐渐清晰。 我想要推开墨殇,离开水中,却被他牢牢禁锢着。他微微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墨殇泛着银光的双瞳中竟泛起微微的醉意,亦微微透着柔和。我从未曾见过他眼中泛起过如此的柔波。霎时,我恐惧渐生,向要向后退去,却被他的双臂禁锢着,退无可退。 他再次俯下头来,略带冰冷的嘴再度触上我的唇,就在一瞬间,我的呼吸再次被夺去! 我蓦然睁大双眼,惊恐地挣扎着。墨殇灼热的气息透着泉水的温热隐隐向我袭来,他身上的清草香在我身旁的温热泉水中悄然扩散。他并不理会我的反抗,一手紧紧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则禁锢着我的头。他冰冷的唇轻轻触碰在我的唇上,再在我的唇上轻轻摩挲着,久久辗转流连,他冰冷的唇逐渐变得温润炽热,紧紧压迫着我。他冰冷的舌渐渐滑入我的口中…… 我心中的怒火很不得将他撕碎,强烈的窒息再次向我袭来,我不再挣扎,慢慢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他的舌依旧在我口中流连着,此刻,我只希望我的意识快速淡去,我的生命快些流逝…… 正在我以为我快要死去时,墨殇却抱着我猛然冲出水面,透骨的凉意向我袭来,我不停地喘着气,调整着呼吸。 “呵,穆若嫣,现在你知道窒息有多难受了。” 墨殇清冷的声音带着难以掩盖的淡淡笑意。我抬起头,恰好迎上他泛着笑意的双瞳,他清冷的瞳中透着清澈。源源不断的水滴自他的发鬓流出,再顺着他冷俊的容颜缓缓向下流淌着,无数细小的水滴汇聚在他的下颌一并滑落。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他一眨眼,那颗水珠便蓦然滴落到我的面上。 “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我别开面,不再看向他。 “我放你下去,放你下去,好让你再去寻死吗?穆若嫣,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墨殇眼中带着微微的愤怒。 “我是生是死与你无关。”我冲他怒吼道。 “你……” 墨殇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他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怒气,抬起头来,目视前方抱着我继续前行着。 片刻之后,墨殇蓦然驻足,目视前方,冷冷地开口道,“穆若嫣,想想你的仇人此刻还活着,还活的好好的。想想他们当初是如何残害你的家人。穆若嫣,你既然已经活了下来,就不要这般窝囊地死去,你是穆氏山庄仅存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一人,你的身上背负着三百余口人的血海深仇,你是他们仅剩的希望。” 他低下头来,看向我,继续说道。 “穆若嫣,我并不希望你整日活在仇恨中。可是,如果只有仇恨才能让你继续活下去。那我宁可用仇恨来给予你继续活下去的信念。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 言毕,墨殇继续迈开步伐向前行去。 墨殇将我轻轻放到石床上,淡淡道,“先换上干净的衣物吧。你放心,我会去外便守着。”说罢他便转身离去了。 我脱下已经湿透的衣物,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静静地坐在石床上,沉思着墨殇说的话。他说的对,我绝不能这般窝囊的死去,即便是死,我也要有尊严地死去。为了仇恨,我必须活着。 我静坐在石床上,拾起一小把头发,依旧有水滴沿着我的长发流下,再顺着发尖滴落。我放下手中所持的发,并未再理会身后的湿发,凌乱的碎发依旧垂在我的面上,此刻我已并无心情再去顾及它们。 不知过了多久,墨殇再次回来了,他站于石床边上,身上的水滴已经干了,凌乱的发丝也已经理顺。 “这是我为你带回来的东西。” 墨殇转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我,我接过他手中的纸包。将纸包慢慢打开,正如我所料,又是绿豆糕。看了看手中的绿豆糕,这是我自幼便喜欢吃的东西,如今它或许亦是我苦涩的世界里仅剩的一丝甜意。 我拿起一块绿豆糕递给墨殇,他冷傲的眸中竟隐隐闪过一丝欣喜,可转瞬即逝,他看了看我举在半空中的绿豆糕,缓缓伸出右手将它接过,再将手中的绿豆糕放入口中。 “一直以为你只会饮人血,原来你竟也会吃熟食。” 我低下头,冷冷地自言自语,低着头,默默地吃着手中的糕点。 墨殇转身走至对面的石桌,好像拿了桌上的什么东西,再向我走来。我并未理会他的举动,继续低头吃着手中的糕点。隐约感到有硬物触上我的头皮,我稍抬起头,正好对上对面石桌上的铜镜。镜中倒映出墨殇修长的身影,他低着头,侧着身子,所以我无法看清他面上的表情。 他手中正拿着木梳生硬地为我梳理着青丝。他尽量减轻手里的动作,可他粗心的性子根本无法驾驭这人类生活中的细微琐事,他拉起我的一把秀发,略显笨拙地为我梳理着,发尾纠缠在一起了,他便微微用力一拉,疼痛自我头上传来。 “那夫君要如何谢我?” “让为夫为娘子梳头,可好?” 一直被封存在脑海中的回忆渐渐涌现出来,头上传来的疼痛令我清醒数分,将我自回忆中拉离出来,我遽然回过神来,手中的绿豆糕竟悄然落地。 我并未抬头看向墨殇,迅速自他手中抽回发丝,慌乱地向另一旁挪去,坐到离他更远之处。 墨殇并未向之前那般再向我挪来,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我沉默不语,我依旧低头垂眸,静看着纸包中的绿豆糕。我们就这般陷入僵持,洞中陷入一片死寂。许久之后,墨殇才开口打破这片僵持了许久的死寂。 “穆若嫣,你就如此害怕我靠近你吗?” 我抬起头来看向他,墨殇深邃的眼中并任何怒意,他那闪动着银光的瞳中竟浮现出伤痛,他剑眉微皱,面色微微泛着痛苦,放低声音继续道,“还是……还是,厌恶我靠近你?” “我是上官睿晟的妻子,是上官家的媳妇,我是有夫之妇。你虽是妖,可你我,毕竟男女有别。你我本该保持距离。”我看着他,冷冷地说。 墨殇的脸上渐渐泛起寒意。我低头垂眸,放低声音补充道,“请你尊重我。” 墨殇不再多言,却气愤得转身飞出洞去,这一次离去他迟迟未回,直到第二天,墨殇才回来。他回来之后,便将为我带回来的东西放到石桌上,不再多言,便飞身越上藤床,闭目不语。 在往后的三个月里,我们极少交谈。他每次回来之后,都会将带回来的东西放于石桌上,再转身飞上藤床闭目养神。可是每当我躺在石床上背对着他时,总会感觉到有一双凛冽的双眼正看着我。虽同处一洞,我们的话却越来越少。 第16章 救我之因 可是这一晚,噩梦般的饥饿与疼痛再次向我袭来。同上次一样我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可是这次墨殇却迟迟未归,如今我才知道,原来当我独自一人面对如此磨难时竟会显得如此手足无措。剧烈的痛意与饥渴似乎给予了我莫名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向山洞外冲去,脑海中所有的理智皆被饥饿之火、痛苦之焰所覆盖。 我发疯般地跑出山洞,因为过于饥饿,体内竟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助我越过数丈高的洞口。我再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其他的东西,只知道体内的痛苦在加剧,饥饿之浪在涌动。我已有三个多月未曾离开山洞了,一轮圆月高悬于空中,夜风飒飒,透着幽深的凉意。体内的饥饿感越发强烈。 我手足无措地向远处行去。 黑夜犹如一层被墨汁浸透的薄纱,带着无尽的幽暗与令人窒息的诡异。每一寸空气,皆弥漫着压抑与深沉的气息。原本明亮的月色,渐渐被浓厚的夜云所掩盖,浓黑、密集的乌云将空中的圆月层层包裹住。 致命的饥渴,犹如万千细小的虫蚁,一同啃食着我全身,我匐在瓦盖的屋顶上。看着屋檐下那抱着婴孩的女子,正当体内的饥渴再度被唤醒时,一股夜风自耳边刮过,传来嗖嗖的响声,一丝微凉的寒意带给我数分理智。 “不!不可以。” 我翻身爬越过座座紧密相连的屋顶,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缱绻着身子,瑟瑟发抖地靠在一处废弃的屋舍旁,身后的废墙传来浓厚的尘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正当这时,一拿着一锣,右手持一棒的打更人却出现在这寂寥的街巷中。体内的饥饿再度被悄无声息地唤醒,我吞了口唾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般的速度拼命的向他扑去,将他扑倒在地,他吓得丧魂落魄,猝不及防,手中的锣、棒皆被抛得老远。正当我准备向他脖子处咬去时,昔日睿晟曾对我说过的话却蓦然在我的耳边响起。 “愿我的嫣儿永远都能如这颗白玉般透彻、美好。”随之那一张温柔带笑的俊颜亦在我脑海中闪过,我蓦然停下动作,顿在空中。 不!我是人,不是妖。我突然起身推开这个打更人,右手紧紧握住我脖子上挂的玉坠,沙哑的声音略带颤抖地对打更人吼道:“快走。” 打更男子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动弹不得。我强忍住体中的饥饿与痛苦对他几经恐吓,他才踉踉跄跄地慌乱逃离…… 我忍受着疼痛与饥饿的双重折磨,丛丛灌木林,跌跌撞撞地跑到附近的郊野。栖身于一棵参天古树之下。 “你竟宁可这般折磨自己也不愿意去吸食他人的血液,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上方穿来清冷的声音。我缓缓睁开双眼,看向那抹黑色的身影。在银月的照耀下,更显他凤目中透出的幽墨与森然。 “我是人,不是妖。我是穆家的女儿,上官家的媳妇。我最痛恨妖物,即便是死,我亦断然不会靠吸食人血苟且性命,我……我…不能丢穆氏和……上官家的脸面……” “那可由不得你。穆若嫣,你的性命是我救的,除了我墨殇,没有人能拿走你的性命,包括你自己……”说罢,他便乘风踏叶,飞身而下,迅速行至我身前。 …… 墨殇沉思,放下傲态,垂下眼眸,放柔语调,继续道:“穆若嫣,难道你不想为你的丈夫上官睿晟报仇了吗?你若就此死了,这个世上便没人能为他报仇了。想想这些天你是为了什么活下来,倘若你就此死了,那便再不会有人为上官睿晟报仇了。”说罢,他便迅速卷起他的袖口,将他的左臂抬到我前方。 我猛然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他泛着银光的双眼,他潋滟的目光中压抑着的沉重痛苦一闪即逝。我眼中立刻闪过那一幕幕厮杀,耳中隐约浮现出一声声惨叫,满地残破的身躯,汇聚成河的粘稠热血,那一具具冰冷的尸首,那修罗场般的画面再次涌现在我的眼前。 “对,我不能死,为了睿晟,为了我家三百余口人的仇恨,我必须活着,不管有多么艰难,多么痛苦,我都必须熬下去,绝不能就此放弃。”我猛的将墨殇的左臂拉至身前,在他的左臂上狠狠一口咬下去,牙齿穿过肉体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耳中,霎时腥甜的味道溢满口腔,我用力地吮吸他的血液。他静静地看着我,任由着我吸食着他的血…… 待我醒来之后我已经回到洞中,我虚弱地睁开双眼,垂于半空的藤蔓在幽光下微微摇曳着,摇曳的蔓影映在凹凸不平的墙面。洞中很宁静,我转过头去,看向,坐于石床边上的男子。细细打量着这张冷俊的面容。他背着光,英俊的面上没有多少光芒亦没有任何表情,他虽双目紧闭着,可仍有冷冽的气息自他面上散发出来。 我将目光移至他的右手上,我们的手竟紧紧相握着。我轻轻将手松开自己的右手,想要将我的右手自他手中抽出,可他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手。墨殇忽然睁开双眼,与我四目向对,我回避他的目光,他并未说什么,便松开了他的手。我将手自他手中迅速抽出,墨殇依旧看着我,沉默不语。我坐起身来,看向石桌上的水袋,便起身下床去取。 墨殇将我拉回床上,扶我靠墙坐好,“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他微微抬起右手,石桌上的水袋便隔空慢慢飞至他手中。墨殇沉默着,将手中的水袋递给我。我接过他手中的水袋,打开水袋,饮了口水。 待饮完水后,我将水袋放至一边,看着他淡淡地开口。 “墨殇。” 墨殇转过头去,看了看石桌,再转过头来看着我认真道,“还需要什么?”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我不由得低头看了看他的左臂,虽隔着黑色的衣衫,血渍依旧浸出。他所着的黑色衣衫上所染的鲜血已经干涸,那正是刚在被我咬过的地方。看着那抹干涸的血渍,我愧意顿生,心中亦泛上不忍。 我抬起头来,看向墨殇,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刚想开口,我便打断他:“不要告诉我,你墨殇做事从不需要理由。”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借口,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 墨殇看了看我,便起身缓步向石桌走去,他伸出右手拿起一块绿豆糕,将绿豆糕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响。平日里墨殇冷峻的面上总是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傲,可此刻他嘴角却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可瞬间他面上的笑意便消失了,他只是看着手中的绿豆糕,泛着银光的眼中满是迷茫,“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将绿豆糕放入口中,咀嚼了片刻,继续道:“其实,我并不懂你们人类的世界,亦不知你们那些复杂的情感。” 墨殇再坐回床边,看着我,定定地说:“只是我对你似乎有有着很多异样的情绪,在我之前生命中的五百年来从不曾有过。” 墨殇的眼中渐渐泛上迷茫,“见你痛苦时,我心里便会很难受。见你开心时,我便也跟着喜悦。见你哭泣时,我便会手足无措。当初看着你冰冷的尸体,我心中竟涌现出恐惧来,一股莫名的情绪促使我,不惜折损一半的修为,承受着每逢三个月圆之夜便会受锥心之痛,还要靠吸食人血续命的折磨,也要救活你。” 他泛着银光的双瞳满是疑惑地看着我,“当你拒我于千里之外时,我就会很生气。还有,上次你紧紧抱着我脖子从我口中吸血时,我心中竟涌出莫名的喜悦,这种感觉从不曾有过。还有,上次在水中,也不知是为何?我竟会对你做出那般奇怪的举动。这些复杂的情绪时常让我感到很迷茫,我在妖界里虽有着出众的法力,可我却无法掌控它们。”他清冷的双目中透着清澈,并无半分杂念。 “别说了。” 回想起上次从他口中吸血的事,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而那次他在水中的举动,更是令我怒不可遏。我尽量平静心情,问道。 “你用了一半的修为,来助我重生?” 墨殇平静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点头,“嗯。” “每次我体内的饥渴与疼痛发作之时,你也同我一样受着这折磨?” “嗯。”墨殇淡淡点头。 难怪,每次我发作好长一阵子时,墨殇才会赶回来,原来他也每次他也正在和我遭受着一样的痛苦。每次他在经历过那般撕心裂肺的折磨后,甚至没有任何时间休息,便拖着疲惫的身躯,不顾我对他的冷嘲热讽,为我寻来人血,想尽一切办法来救我。霎时,我心中的愧意越发深沉,他这般帮我,而我却每次都对他冷嘲热讽。 我转过头来,深深闭目。对不起,墨殇,我不能给予你任何感情上的回应。 片刻之后,我缓缓睁开双眼,疲惫地看着他道,“墨殇,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嗯。好” 墨殇扶我慢慢躺下,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静静闭上双目。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盖在了我的身上。我慢慢睁开双眼,见墨殇的披风已盖在了我的身上。随后便听见墨殇飞身越上藤床的声音。我虽背对着他,可我仍能感觉到一双冷冽的眸子正注视着我。自墨殇披风上传来的淡淡清草香环于我身侧,我轻轻抚上脖子上的玉坠,冰冷的触感立刻自指尖传来,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入眠…… 第17章 奇妙之变 在往后的几天里,墨殇皆早出晚归,我并不知晓他在做什么,亦无心去关心他的事,保持距离对我们谁都好。自那晚他告诉他救我的原因之后,总觉得同他共处于这山洞中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和尴尬。 我爱的人是我的丈夫上官睿晟,即便是他已逝世又如何?我穆若嫣此生生是上官家的人,死亦是上官家的鬼。我与墨殇的这段孽缘,是深为世俗所不容的,况且人妖殊途,我对他只能有同伴之谊,绝不能有半分男女之情。 我从未曾忘记过,支撑我活着的信念,我要报仇…… 呵!有时候就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今我只知道残害我家人的是一群妖物,却不知晓他们究竟是受谁指使,连幕后主谋都不知道。 一阵疼痛自头皮传来,我坐在石桌旁,对着铜镜,手持木梳,漫不经心地梳理着这泼墨般的满头青丝。未曾留意,几根发尾竟然纠缠在一起了,梳理时,发丝纠缠着木梳,我微微用力,几缕发丝便飘然落地。 我看着镜中这陌生的女子,消瘦的面庞,略显苍白的容颜,微皱的秀眉……这还是我吗?我将身后的发丝理顺,便用桌上的丝带简单地将其固定于脑后。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心悦之人都已不在了,还有何必要在乎这些表像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警惕地回过头去,见来人竟是墨殇,他素来喜欢在洞里飞来飞去,极少如此步入洞内,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他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今日他为我带回来的不再是绿豆糕,而是热气蒸腾的饭菜。他将带回来的饭菜放到石桌上,他竟摆放了两副碗筷。 我坐于石凳上,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菜,他也与我相对而坐。我抬头看向墨殇,他面上并无什么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为什么今天带回来的不是绿豆糕?” “我听说每天总是同样的东西,谁都会吃腻的,所以便为你带了些你们人类的饭菜回来。” “哦。” 我拿起身前的碗筷,开始吃着他带回来的饭菜。 墨殇也同我一样拿起他身前的碗筷,他看了看我手中的筷子,再看向自己手中所拿的筷子,意识到自己拿的方式似乎不对,便学着我拿筷子的方式调整了一番。他似乎从未曾用过筷子,好多次他手中的筷子好不容易夹起了盘中的菜,菜便又掉回了盘中,可他依旧反复的练习着用他手中的筷子去夹盘子中的菜。他今天真的很奇怪,以前我极少见他吃过什么东西,今天他竟会学着用筷子吃饭。 我依旧不动声色地吃着饭菜,墨殇再度用他手中的筷子夹起一个小肉丸,这次他终于将小肉丸夹离菜盘,可还未来的及送入他唇边,那肉丸便滚落到石桌上再顺着石桌滚落到地上。 我抬头看了看墨殇,他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眼中却隐隐透着失落。他再度将手中的筷子探入菜盘中,想要再次去尝试着夹盘中的菜。 见他这幅模样,我终是忍不住用自己手中的筷子将桌上每一个瓷盘中的菜都为他夹一部分到他的碗中,并未再看向他,便继续低下头,吃着自己碗中的饭菜。 墨殇似乎看了我许久,可我依旧低着头,并未看向他。一会儿之后,我听见他将碗中的饭菜用手中的筷子迅速扒至口中的声音…… 墨殇变得越发奇怪,这一天,他竟带回来数盒胭脂水粉与女子的头饰。我看向石桌上的东西,淡淡道;“你将它们拿走吧,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为什么?你们人类的女子不都喜欢这些吗?” 我看向墨殇,他面上略带不解。 我继续道;“这些东西如今与我而言已无任何意义了,我不喜欢这些东西,更不需要这些东西。” “你真的不喜欢”墨殇看向我认真地问道。 “嗯。”我点头。 “墨殇,我不需要这些东西,请你以后不要再为我带这些不必要的东西回来了。” 墨殇不再多言,便将桌上的胭脂水粉与头饰全都带走。 次日,墨殇并未再给我带什么多余之物回来,可是,当他再度步入洞内时,竟令我大吃一惊。墨殇换去了往日的一袭斗篷黑衣,竟着上了月白色的清雅锦袍,这几天无论进还是出,他都改掉了在洞中飞来飞去的习惯。今日的他却怪异地似寻常男子一般,手持折扇,度着缓慢的步伐向我徐步走来。 他冷峻的容颜挂上淡淡的笑,可他面上的笑意与他冷俊的面庞却显得极其不搭,他手持折扇,慢慢向我走来。我只觉得他今日的怪异之举,足以让整个山洞皆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气氛。可是,他越是强迫自己这般学着以我们人类的方式来生活,学着像凡间男子追求心仪的姑娘那般送我那些胭脂水粉,我心里便越发难受。墨殇为我做的越多,我心里就越愧疚,因为我无法给他任何感情上的回报,我对他只能有愧疚与感激,绝不会有任何感情。 我转过身,别开面去,不再看向他。 “穆若嫣。” 我依旧背对着他,沉默着不理会他。 墨殇却行至我身前,低下头,伸出他那修长的右手,放于我面前,冷峻的面容充满期待,低头看着我道,“穆若嫣,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再度转过头去,冷冷地回答:“我不去。” “你。”身后传来墨殇略带愤怒的声音。 我脚下刚迈开两步,想要离他更远一些。霎时,只觉身子一轻,竟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我怒火中烧,抬起头仰视着他轮廓宣明的俊颜,瞪着他怒吼,“墨殇,你干什么,我都说了我哪儿也不去,你快放我下来。” “你一定会喜欢那儿的。”他的声音同他的面容一般,没有的任何情绪。 言毕,他便不再理会我的挣扎,固执地抱着我,继续向洞外行去。来到洞口,阵阵夜风自上方吹拂而下。他抱着我轻轻一越便越过这数丈高的洞口,这是我自醒来后第二次离开山洞。 第18章 星辰勿忘 清冷的夜风袭过,卷来层层桂花香,花香徘徊于身侧,秋意顿生。 都已入秋了吗? 这桂花香似乎有魔力一般,闻着竟令我昏昏欲睡。夜风轻拂面庞,花香环绕于侧,闻着这清幽的桂花香,再加上墨殇脚下所迈的这缓慢、有序的步伐,更令我疲意顿生,我慢慢闭上双眼,不知不觉中,竟在墨殇的怀中睡着了。 不知道墨殇抱着我究竟走了多久。当我醒来时,才发现墨殇早已停下了脚下的步伐,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竟一直这般抱着我,静等我醒来。我一抬起头,正好迎上他那双清澈又略带冷冽的双眼,他的双目似月光下静泛涟漪的一泓幽泉,虽隐隐透着寒意却十分清澈。我能清晰地看见,他泛着银光的双瞳中,所投影出的两张细小又熟悉的面孔。 我似被火石烫到一般,立刻别开面庞,迅速将目光自他眼中挪开,墨殇并未说什么,却将我轻轻放下。我静站于原地,只一瞬之际,眼前的景象便瞬间夺去了我的心魄。 冷月如钩,夜空似被清洗过一般,在月光的照拂下显得如此清透无暇。无数泛着微光的繁星点缀着夜空,看似离我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月朗风清,星罗棋布,清辉遍地,微风拂面,风影婆娑,眼前的景物美得摄人心魄。我微微仰起头来,望着这漫天星空,我想只要看着这漫天繁星,即便是再污浊、再黑暗的心灵皆会被瞬间洗涤吧。 远方是一方瀑流,如白练挂川。月光缀练,幽珠飞溅,清晖透珠,四处飞扬,声如碎玉,气势磅礴,光晕朦朦,壮美至极。泛着朦朦幽光的清流顺峰而下,犹如月下一朵怒放的冰莲。冰莲重重击落在巨石上,再破碎为无数冰玉幽瓣,冰玉幽瓣合着滚滚白烟,向四处飞溅,为这静夜添上数分朦胧幽美。 我的身边是一片不知名的花,我蹲下身来细细打量着这些花。我虽自幼便喜爱花,见过许多稀有的花卉,却从未曾见过这种花。此花只有一层单薄的花瓣,花瓣呈蓝色,花蕊微黄,在花蕊中间有一颗墨色的点,似美人眉间的一点朱砂痣,娇媚异常,如云似锦,连绵成片,花叶相间,拼织成洋,千姿百态,迎月而绽,静显芳华。 我伸出手轻轻拂上这细嫩的花瓣,柔软、微凉的触感环绕于指尖。鼻尖嗅到阵阵清香,这花单看极不起眼,它不极牡丹那般华贵美艳,亦不及莲花那般清丽脱俗。可花叶相衬,在这寂静的黑夜中却是别有一番风韵,亦有它所其独特的气质。 我席地而坐,陶醉在这繁花似锦的月光下。自庄中出事以来,我日日过着警惕、压抑、悲痛的生活,整日与仇恨为伴,心里已经很久未曾这般平静、舒适过了。如今才发现,其实这世上还是有可以被称之为美好的东西,譬如眼前的景物。 墨殇也走到我身旁,同我一般,席地而坐。“喜欢这里吗?”他清冷的嗓音带着难得的温柔。 我转过头去看向他,他的目光眺望着远方,面上竟带着若有若无的淡笑与惬意。幽静的月光照耀在他俊美绝伦的侧颜上,此刻他冷峻的五官正泛着蒙蒙的光晕,妖果真是妖,无时无刻都散发着异于常人的魅力。 “如今已是深秋,这里为何还有着夏夜般的景象?”我看着近处一朵随风飘扬的花,不解地问道。 “这个地方名叫做月溪谷。” “月溪谷。”我轻声重复道。 墨殇看向我微微点头,再将视线移至远方的天际。 “传说,三千年前,妖王为妖后搜集了夜空里最美的月,仲夏里最美的星,深谷里最美的瀑流。”墨殇随手摘下身前的一株花,拿在手里反复把玩着,“以及这世上开得最繁盛的星辰花。妖王为他所深爱的妖后将这些最世上美好的东西全都封存在这里。”墨殇看了看我,伸手指向空中悬挂的那一轮月,“因此,这轮明月会永垂空际。” 我看了着眼前的花,花束在夜风下轻摇着娇媚的身躯,“所以这里的瀑流永远不会干涸,这片繁花亦会永不枯萎对吗?” “嗯。” “月溪谷。”我再次轻声念道。总觉得月溪谷听起来十分熟悉,可我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思索片刻,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之所以觉得它听起来十分熟悉或许是因为月溪里。月溪谷,月溪里,好生相似的名字,它们竟只有一字之差。 我看向墨殇,不解道;“那月溪谷与月溪里有何关联吗?” “月溪里。”墨殇抬头望向远方,似陷入回忆中,幽幽月光映在他绝美的面容之上,他的侧脸竟微微泛起一抹淡淡的笑,良久,他才转过头来,看向我道;“穆若嫣,你可还记得月溪里的那棵许愿树?” 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一棵缀满红绸的参天古树,红绸迎风而扬,飞舞于清晖中,在月光下舞动着最美的弧度。树上所缀的每一条随风飘荡的红绸上,皆写着许愿着们最美好的祝愿,寄托着女子们最虔诚的期盼。我的眼前似乎亦闪过那一条条飞舞的红绸,闪过我与巧莹在月下偷跑出山庄来到月溪里许愿求姻缘的情形……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转瞬三年即逝。三年前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地拉着巧莹在许愿树下偷偷许下愿望,期盼着良人的穆若嫣。如今我与巧莹却生死相隔,真是世事无常…… “嗯。”我微微点头。 墨殇的面上渐渐泛上些许悲伤,声音也略带哀愁,“月溪里埋葬着我妖族的妖后,而妖后的尸体便埋在那棵许愿树下,那棵许愿树是妖后的余灵所化。那棵之所以有灵性,能保佑许愿者们愿望成真,便是因为妖后仅剩在这个世界上那未散去的余灵。” “余灵?”我疑惑地重复道。 墨殇见我疑惑不解的样子,便补述道,“助我修炼成人形的暮染曾说过,余灵便是妖或神在魂飞魄散之后,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缕意识,亦是一股执念所化。” 他摇头道,“其实我也不太懂,什么是执念。我在雪山里独自修炼了数百年,那五百年间我未曾离开过雪山一步,亦从未曾与你们人类皆触过。直到三年前,我不慎受伤,才接触到你们人类的生活,所以我对于你们人类那些复杂的感情,其实也并不太知晓。” 听他讲述妖王与妖后的故事我倒是来了兴致。我继续问道:“妖王能为妖后收集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并将其永远储藏在这里,可见妖王定十分珍爱妖后。妖后为何会魂飞魄散,那妖王呢?” 墨殇抬头看向远方,他泛着银光的双瞳中除了映出满天繁星,还透着深深的敬佩,“妖王是我妖族里最伟大的妖,亦是我墨殇此生最敬佩之妖。妖王有着最强大的法力,他不仅有着妖族中最绝世的俊容,而且还拥有着最出众的法力,亦担负着最沉重的责任。妖王用他的一生来守护着我妖族,是我们妖族的守护神。” 可转而,墨殇的面上便又换上悲痛,“可是,妖王却遭天界的战神暗算,竟惨死在天界战神的手下,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墨殇气愤得咬牙切齿,手指骨节亦因气愤而捏得咯吱作响。 “穆若嫣,其实有的时候,人比妖更阴险,神比妖更卑劣。” “所以当妖后得知妖王死后便悲痛欲绝,也随妖王而去了吗?”我继续问道。 “嗯。” 墨殇收回面上的愤恨,看着我点头继续道,“听暮染说,妖后原是天界的神女,因爱上了妖王才堕入妖道。月溪里是妖王与妖后相遇的地方,那个地方与他们而言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暮染说妖王与妖后的缘分在那里开始,所以妖后才会选择在月溪里自焚。妖与你们人不同,你们人在死后,魂魄会继续轮回,周而复始,永不停息。可妖若是死了,待余魄散去,便是…永远消失了……” “妖后得知妖王逝后,肝肠寸断、悲痛欲绝,便来到月溪里,自焚于如今的许愿树所在之处。千百年后,她的一抹余灵便渐渐化为那棵许愿树,任凭风吹日晒,时光流逝,她亦久久立于那里。” 真是凄美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我又问道:“这地方既是妖王为妖后所造,想来定是十分难寻,那你又是如何找到它的呢?” 墨殇深邃的双目带着一丝坚定,目光似水,看着我说,“穆若嫣,只要用心,没有什么是寻不到的。”他伸出左手自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锦囊,锦囊上绣着一只飞蝶,他将锦囊捧在手心上,“打开看看。” 他身上怎么会有这般精致的锦囊,这锦囊看着像是女子的物品。我看了看他满是期待的面孔,竟鬼使神差地慢慢解开锦囊上的锦绳。一阵耀眼的绿光自囊中传来,无数散发着荧光的细小绿影自囊中飞出,点点绿光,布满空际,才片刻的功夫,这星星点点的绿光便将我们环绕,漫天的绿光在空中闪烁着,悠然穿梭着。 “萤火虫。” 我轻轻将手掌伸向半空,一只细小的萤火虫就停留在我的指尖上,它的光芒很微弱却带着朦胧之美,它依旧俏皮地立于我的指尖上。我的手指微微一动,它便向花丛深处飞去。我静静看着它那细小的身影渐渐被花丛埋没,顿时觉得心里充满宁静与惬意。原来很多时候,大自然中一些最简单、质朴的东西,才是最美的,它们不比财富耀眼,不比宫殿辉煌,亦不及美人妩媚动人,可是看着它们你却能寻得心底最美最质朴的那份宁静。这份宁静,或许是最多的权利也无法换取,再多的财富亦无法买到。 “穆若嫣,我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因此,我便将所有我认为美好的东西都献给你。”墨殇冷峻的脸上满是认真,他泛着银光的双瞳此刻正犹如一潭春水般闪动着晶莹波光。我蓦然将视线自他面上移开,低头看着他身前的一株蓝花。 墨殇摘下我注视着的那朵蓝花,继续道;“这叫星辰花,你可知道它还有个别称叫什么?”我沉默着,并未回答他。他看着我小心翼翼,一字一句地说:“叫…勿…忘…我……”他将花轻轻举于我身前。 我回过头来,不再看向他,亦未理会他手中的所举的那束花,只是静静地望向远处的那一方瀑布。瀑布顺着高处倾泻而下,碎珠溅玉,飞瀑击石,如碎冰川,莹泉横飞,幽光四溅。 墨殇沉默着举着手中的星辰花,我亦静看着远方的那处瀑布飞流。良久,我才缓缓开口道:“墨殇,谢谢你。谢谢你用自己一半的修为来换取我的重生,谢谢你这数月来对我的照顾,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助我。我…我……真的很感激你。可是,墨殇,我对你仅仅只有感激。现在如此,将来亦是如此,永远都只会有感激。我有我的丈夫,我很爱他,所以,我不可能给你任何感情上的回应。你对我越好,为我所做的事越多,我心中对你的愧疚便会越深。” “啪” 耳边突然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墨殇手中的花蓦然落至地上,花束蓦然落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久久回荡…… 此刻,空中的萤火虫逐渐往四面八方散去,漫天的幽光渐渐驱散,悠然飞舞的身影亦渐渐消失了,周遭一片寂寥,只留下一片清冷的回忆。 我继续道;“倘若…倘若……你愿意,我…我可以同你结拜为异性兄妹,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最敬爱的兄长。” “够了……别再说了……” 墨殇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我耳旁怒吼道。 夜风迎面而来,吹拂着我额角的碎发,亦带来层层寒意。我并未回头看他,依旧注视着前方,继续道;“墨殇,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方式,你无需刻意为我改变些什么,更无需为我强迫自己去学着做人,学着逼迫自己去融入我们人类的生活。我们都有着各自所不同的生活轨迹,你没有必要为我改变任何东西。” 我深深闭上双眼,压低嗓音,“因为,我…我……不可能会爱上你。” “啊……” “我叫你别说了……” 墨殇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他那悲痛的吼叫声还未来得及传至对面的瀑流处,墨殇的身影已风驰电掣般地卷着夜风怒然向对面的瀑布飞冲而去。他划破夜的寂静,破晓月的清辉,愤然冲于飞瀑之下。他隔空悬立于瀑布之中,原本修长的身影,在那千尺瀑流的衬托下竟显得无比单薄,月白色的衣衫在朦朦白练中不但未被埋没反而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层层水浪源源不断地自山谷顶端飞流而下,似数百颗巨石蓦然自高山顶端滚滚滑落,无情地重击着他单薄的身躯;又似万千泛着寒光的冰锥,自上而下齐齐穿透他月白色的身影。此刻,同浩瀚的山谷相比,他微小的身躯犹如在风中漂浮不定的纸人一般,仿佛随时都会破损,随时都会被这冰冷的巨浪飞瀑无情地撕碎,似乎随时可能会消失…… 许久,许久,他依旧隔空立于原地,因相隔太远,我无法看清他面上的神情,却能清晰地见到冰冷的巨浪依旧自千丈之上飞速滚落而下,残酷地冲击着他的身躯,无情地拍打着他的身体。可他却并不理会巨浪的攻击,依旧岿然不动地立于半空,沉默着承受着瀑流那源源不断的冲击。 见他如此模样我心中的愧意越发深沉,只觉心痛如绞。可我对他就仅仅只有愧疚,只有亏欠,我不可能给予他任何感情上的回报,所以,我必须狠下心来,清楚地告诉他,他对我的付出不会换取任何感情上的回报。早些对他说明白,对他,对我,都好。 墨殇猛然抬起头来,怒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啊……” “啊……” 痛苦的呐喊,响亮的回声,冲破瀑流,破晓夜幕,穿透每一寸空气,拂过每一束星辰花,传至山谷的每一个角落,在山谷四面久久回荡着。很久,很久,痛苦的叫喊虽已平息,可悲鸣的回声却难以散去。 我闭上双眼,低下头,将头埋于两膝盖间,竭力抑制住心中的愧意,努力不让自己看向远处的墨殇。可他那悲鸣的回声仍回荡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亦无法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山谷渐渐安静了,悲鸣的回声亦早已平息。我身旁传来墨殇稳稳落地的细微声音,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他。我曾见过高傲的墨殇,见过冷漠的墨殇,见过残忍的墨殇,却从未曾见过这般狼狈的墨殇。 墨殇静站于我身前,沉默着,双目平视着前方,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他浅色的衣衫已被水流浸透,紧紧贴合着他孤傲的身躯,他额角的两缕碎发紧紧贴在他平静的面庞,苍白的俊颜毫无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滴,水滴微微泛着刺目的寒光。冰冷的水滴自墨殇冷峻的面上缓缓滑落,在他冷俊的面上留下一道道幽幽寒痕,水滴沿着他两边似刀削般的面部轮廓汇聚于他尖尖的下颔再成股流下。在月光的照射下,他下颔的水流闪着刺眼的寒光。他双目中是死一般的寒冷,似万年不化的寒冰。他双手轻轻下垂着,水滴如断了线的珠帘般不停地自他的指缝中悄无声息地流出…… 我猛然低下头,不忍再直视他此刻的模样。突绝身子一轻,被他再次抱起,一路上,墨殇皆沉默不语,只是直直地看着远方,双目无神,眼底一片死寂,默默地抱着我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时不时有水滴自他面上滴落,落在我身上,带来无尽的寒意…… 回到山洞,墨殇将我放在石床上,然后便转身迈着孤寂的步伐直直地向洞口走去。 墨殇离去后,我靠着墙坐了一夜,亦沉思了一夜。兴许悦儿说得对。我穆若嫣,就是个祸害,害死了睿晟,害死了穆飒,如今又将冷傲的墨殇害成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我总是将身边关心我、爱护我的人伤得体无完肤。呵!像我这样的人或许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第19章 醉酒之夜 我走至石桌旁,拿起石桌的上的纸包,打开纸包取出里边的绿豆糕。口中虽咀嚼着微甜的绿豆糕,可此刻我心中却有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多种复杂的滋味混合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努力抑制住自己心中那复杂的情绪,将剩下的绿豆糕快速地放入口中,迅速咀嚼再咽下。我没有过多的精力去为其他的事费神,我唯一该思考的只有如何报仇。我一定要冷静地对待我与墨殇之间的事,绝不能被混乱了心智。 “穆若嫣,你一定要冷静。” “穆若嫣,你一定要冷静。” “穆若嫣,你一定要冷静。” 我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反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地对待心中那复杂的情绪。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心中那纷繁复杂的情绪亦渐渐散去。 “嘭” 一阵清脆的响声自我身后传来,我迅速回过头去,见墨殇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他醉颜微酡,发鬓凌乱,口中似乎还轻声细唸着什么微不可闻的话语,自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浓烈的酒气迷漫着整个山洞。一壶破碎的酒罐静静地躺在他身旁,酒罐的碎片就在他的手边。墨殇依旧躺在原地,微微侧过头去,看了看手边的酒罐,修长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将手边的酒罐再度拾起。 我见状,一惊,立刻向他跑去,将他手旁的碎片挪开,阻止他用手去触碰那碎片。不料他却仅仅握住我的手,他再度闭上双目,嘴里依旧念着微不可闻的话语。我想要将自己的手自他手中抽离出来,他却死死握着我的手不放。无奈之下,我只好试图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开,可他的力气太大了,我竟连他的一根手指头也无法扳动。 他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穆若嫣。” “穆若嫣。” 他嘴里依旧反复轻念着我的名字。我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上墨殇的额头,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只是喝醉了并没有发烧。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他鬓发凌乱,凌乱的碎发布在面上,我为他将面上的乱发一一拂开。待为他将面上的发整理好后,不经意间,竟瞥见他修长的脖子上带着一排绯红的唇脂印。一股浓烈的脂粉味,亦自他身上传出,传入我的鼻中。 我微微皱了皱眉,寻常人家的女子几乎不会用这般浓烈的脂粉,原来他竟去了那种地方。墨殇翻过身去,他握着我的手也送了许多,我便迅速将自己的手自他的手掌中抽离出来。 我看向他身旁的酒罐碎片,总不能让他一直睡在这里,我艰难地将他扶起,再扶他躺上石床。 墨殇静躺在石床上,已醉的不省人事,双目紧闭,剑眉微皱,冷俊的面上泛着醉晕。 “唉……”见他如此模样,我摇了摇头,只好拿起盆子去为他打一盆温水来,为他醒醒酒。 我来到温泉,温热的泉水在我的指尖浮荡着,我打上一盆温水,再将热水带回,将其放于石床旁,用锦巾沾上水后再将其拧干,坐在石床边上为墨殇擦拭着面部。 墨殇静静地躺在石床上,双目紧闭,薄唇微抿,他虽沉睡着,眉头却依然紧皱着。我知道,昨晚我所说的那些话,一定将他伤的很深。墨殇看似冷傲、残酷,可事实上,他似乎是个很脆弱,很容易受伤的妖。 “你为什么总爱这般折磨自己呢让自己在瀑流下受着飞瀑的击打,如今又喝得这般不省人事。别人对你不好,你总得学会自己对自己好。” 墨殇的双目依旧紧闭着,似乎已陷入了深度的沉睡,我看着他的这般皱眉沉睡的模样心中越发愧疚。他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但不能以相等的回报来报答他,而且还总是对他冷嘲热讽,总是在伤害他。 “对不起,墨殇,如果你的世界里没有我的存在,你可能便不用这般痛苦。” 我将手中的锦帕放入盆中,刚起身,正准备去换水,便被人猛地拉回。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令我直直向后倒去,我猝不及防。墨殇紧紧拉住我,我看向躺在我身旁的他,他的面色平静正冷冷地望着上方。我正欲起身离去,可原本躺在我身旁的墨殇却猛然翻身覆于我的身上。 “啊……” 我吓得大惊失色,不觉惊叫出声,惶恐不已,拼命的想要推开他。可我这细微的力气同他的力气相比,无异于太仓一栗。我怒视着他那双泛着银光的眸子。 墨殇冷冷地看着我,自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痛楚,他泛着银光的双瞳中倒映出两张愤怒又略带惊恐的面容。 “放开我。” 他并不理会我的挣扎,依旧冷目静静凝视着我。他的双目渐渐变得血红,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痛意,他眼中渐渐燃起着熊熊烈火,他眼中那深深的痛意亦灼痛了我的双眼。 他平日里虽冷傲了些,可我却从未曾见过他如此模样,这样的墨殇竟使我惧意顿生。越发深沉的恐惧渐渐袭上我心头,我惊恐地望着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害怕激怒了他。 忽觉双腕一紧,他竟然紧握住我的双腕。我转头,恐慌地看了看被他禁锢着的双手,看着他惊恐地摇头。 “不……” 墨殇猛然俯下身来,他冰冷的唇便封到我唇上,他舌头霸道、生涩地攻击着我的口舌,带着不容抗拒的气息。 浓浓的酒气自他口中传来,顺着他的舌传入我口中。我从未曾如此害怕过墨殇,我惊恐地拼命挣扎着。良久,我几乎快要窒息时,他冰冷的唇才离开,紧接着他烈火般的吻又移至我的面庞,再到滑至我的颈间、锁骨处,衣领处的衣衫便又松了几分。 “墨殇,我会恨…你一辈子……的。我情愿…你……杀了我,也好过这般被你羞辱。”我双手依旧倔强地挣扎着,双眼猛睁,望着洞顶,冷冷的开口。我的声音带着呜咽与轻微的颤抖。 墨殇蓦然停下动作,伸手将我右耳处的乱发别在我的耳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右耳。他的下颌抵在我微露的锁骨处,对着我右耳轻声开口道。 “穆若嫣,你不是一直都想报仇吗你只知道残害你家人的是一帮妖物,你可知道害死你全家的谋后主谋究竟是何人?” 我身子轻微一颤,立刻顿下挣扎的双手。对!正如他所说,我一直想要知道害死我穆氏满门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这些天来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报仇,可是我却不知道我究竟应该如何去找我的仇家,甚至连他是何人,如今身在何处,我都不知道。我屏气凝息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兴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耳边突然传来墨殇一声清冷的笑。他又向我右耳处靠了靠,缩短了仅有的距离。他的声音很小,很细微,似恋人在耳边轻声昵喃,可他那细微的声音却透着深深的寒意。 “害死你全家的人是影魅。你可知影魅是谁?她统领着整个影魔宫,当日你所见的那帮妖物,不过只是群刚修炼成半人形的小妖罢了,影魅虽是女妖,可她比起他们来何止强过百倍、千倍。你以为,就凭你,还妄想向她报仇?倘若没有我墨殇的帮助,你穷尽此生亦无法…伤她…半分……半……毫” 我紧紧咬住下唇,死死望着洞顶,双手停止了挣扎。墨殇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我别过面去,避开他的目光。他再次俯下头,他的吻犹如狂风暴雨般向我袭来,我痛苦地闭上双眼,泪水浸出眼缝,流出眼角,再顺着面庞源源不断地滑落。 成片的泪水顺着我的侧颜流向墨殇与我紧紧相贴的侧脸,肌肤相蹭,带着冰冷的泪液,透彻刺骨的寒意。 忽觉颈间一凉,墨殇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洞中陷入一片死寂,许久之后,我缓缓睁开双眼,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他眸中泛着寂冷的波光,似一潭死水。他的眼里带着令人窒息的伤痛和隐隐的无助,冷冷地俯瞰着我,泛着银光的眼中亦是无尽的绝望与冰冷。此刻的墨殇像被暴风骤雨摧残后的纸鸢,又似一个无助又迷茫的孩子。 “穆若嫣。”墨殇冰冷又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面色痛苦,剑眉紧皱,神色扭曲,“你就当真如此厌恶我吗?呵呵!竟厌恶我到这般地步。是不是我一靠近你,你就会觉得特别恶心。觉得,我这只低贱的妖物侮辱了你。” 我别开脸,移开目光,不再与他四目相对。墨殇再次俯下身来,伸出双手捧着我的面庞,禁锢着我的头,逼我与他对视。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眸子,我心中竟袭上层层痛意和深切的不忍。我依旧保持着沉默,并未回答他的话。墨殇冷目俯瞰着我,我闭上双目。 墨殇悲痛地冲我怒吼道:“你其实早就知道我已经爱上你了对不对?自你第二次心痛发作那晚,你问我救你的理由时,你就已经知晓了,对不对?” 墨殇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冰冷的幅度,自嘲道:“呵!可我自己却还浑然不知,那时我并不懂你们人类的情感。你知道我有多可笑吗?我甚至还以为我是因为修炼得走火入魔了才会对你生出那些我难以控制的复杂情绪。直到前些天,我偶然救下一个人间男子,于是我便向他询问你们人间的情感,我才知道,原来,原来我已经爱上你了。” 墨殇冷笑一声,继续道:“为了你,我开始学习着像你们人一般生活,看着你整日愁眉深锁,我心里真的很难过。你知道吗?” 墨殇的眼中夹杂着迷茫与痛苦,“可我…可我……并不会像上官睿晟那般说些个甜言蜜语来讨你欢喜。我甚至放下我的骄傲与尊严将自己视作你们人间的男子,像他们一般为搏心爱的女子一笑,自己傻傻地去寻找所谓的最美的地方。我为你苦寻月溪谷的所在之处,如今已是深秋,前些天我飞遍五湖、寻遍四海,才为你寻得那一包萤火虫。你知道吗?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你如何回报我,我做这些只是想让你开心,想让你恢复昔日的笑颜。可是你呢?你可知…可知……昨夜你那些话……字字如利剑般刺痛我的心。” “被我救下的男子对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我只想…要…你,我只喜欢你……穆若嫣,我问他如何才能得到一个女人的心,他对我说只有女人才懂女人,于是便将我带去沁春阁。你知道吗?那里的女子个个比你温柔,个个比你体贴。可我对她们就只有厌恶,没有丝毫的爱意。我发现,只有酒才能暂时抹去我的痛苦,才能麻痹我的心神。于是,我便不停地喝着桌上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迷迷糊糊间,我仿佛看见你熟悉的面容,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眼中渐渐泛起一抹迷茫的笑,“你总是对我冷目以待,总是对我冷嘲热讽,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你已经…已经…好久,好久未曾那般对我笑过了……” 墨殇冰冷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我的面庞,声音变得沙哑,“只有…只有……在梦里,你……才会那样温柔地对我笑。” 他深深闭目道:“我看着你笑着向我走来,你坐入我怀中,温柔地亲吻我的脖子。” 他痛苦地皱紧眉头,俊容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片刻之后才睁开眼睛,继续:“可当我看清怀中之人,才发现。呵!那不并是你,她长得同你一点也不像。我看见的你,不过是我借着醉意生出来的幻觉罢了,于是我便猛地推开怀中的女子,遽然离开沁春阁……” “暮染曾告诉过我,切不可爱上任何一个凡间女子。他说那是飞蛾扑火般地自取灭亡……当时的我并不知晓爱是何物,可当我得知你穆剑山庄惨遭屠杀时,我只知道有一股强烈的意识,告诉我,我绝不能让你死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要救活你。所以我便折损自己一半的修为,明知会落下那每逢三个月便会发作的饥渴之苦与锥心之痛亦要不顾一切地救活你。” 我闭上双眼,“对不起。” “穆若嫣,不要同我说对不起。你知道吗?我最痛恨,亦最害怕你同我说对不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对我…这般无情?” “上官睿晟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可是,你还活着不是吗?你还好好的活着。你们人间女子丈夫亡后不也可以改嫁吗?没关系的,穆若嫣,我可以等,我说过我会一直守着你,亦愿意等着你爱上我……” 对不起,墨殇。我是穆氏的女儿,是上官家的媳妇,我此生只认定一个良人,那便是我的夫君上官睿晟。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子,亦会是我此生唯一所爱的男子。 我睁开眼睛,压住心中的不忍,对着他的双眸,定定地说,“别人如何我不知道。可是,我穆若嫣,此生生是上官家的人,死亦是上官家的鬼,永远也不会改变。” 仿佛有一层层寒霜,自墨殇身上冒出,致命的寒冷溢满整个山洞浸透每一寸空气。他鼻翼微贴着我鼻翼,冰冷的双瞳泛着寒光,夹杂冰寒中夹杂着怒火,怒吼道:“穆若嫣,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墨殇的声音呜着,颤抖着,透着深深绝望携着刺骨的寒霜,轻声问道,“我为何偏偏会爱上你?”似在问我,又似在自嘲。 他温热的鼻息扫荡在我的右肩上,不是热烈的吻,而是带着绝望而痛苦的情绪,一口狠狠咬在我的右肩上。 剧烈的疼痛自肩上传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觉得心里似乎更痛。 耳边传来墨殇的呜咽声,他颤抖的身子紧紧抱着我的腰。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起身,离开石床,顿足原地背对着我。他并未再回过头来,依旧背对着我,清冷的声音空洞而虚无缥缈。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碰你,亦不会再逼你……” 他孤寂的步伐慢慢远去,孤冷的身躯渐渐消失在山洞的转折处…… 我木然地躺在石床上。对不起,墨殇,是我将你害成这般模样,倘若没有我,你便不会这么痛苦。我同墨殇相处的这数月以来,我们要么便是在相互冷冷僵持着,要么便是在互相折磨着,从未曾好好相处过一天。我们只要待在一处,便是在相互折磨。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伤害墨殇,报仇是我自己的事,与他无关,我不应该将他一并卷入这场与他毫无关联的仇恨之中。我已经欠他太多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故的爱,亦没有无缘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故的一味索取…… 我既然不能给他任何感情上的回报,就不应该再心安理得地接受墨殇的付出。或许没有我,他的世界才能简单,快乐…… 第20章 惊魂蛇袭 刺眼的光芒自洞口处传来,因长时间处于阴暗中,我的双目已无法迅速适应这刺目的光芒。我微微伸出左手附上双目,片刻之后,我的双眼才渐渐适应了这强烈的阳光。我已经有多久未曾见过阳光了?似乎已有数月未曾见过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拖着这半人半妖的身躯苟延残喘地存活于世。 我细细看了看头顶上的洞顶,再细细打量了洞壁。洞壁上长满了茂密的野草,叶片硕大、繁茂,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绿油油的光芒。自洞顶处垂下无数根细长的藤蔓,这山洞湿气重,藤蔓上透着水珠,仰头望去,银珠闪闪,微微有些刺眼。野草的沁香夹杂着泥土的淡雅芬芳传入我的鼻中,冲淡了我心中的些许哀伤。 自我重生以来,便一直住在此处,这山洞虽不大,却是除了穆氏山庄之外,我最熟悉的地方,或许亦算的上是我的第二个家。突然要离开,心用难免会顿生些许不舍,我似乎早已习惯依赖我所熟悉的地方,一旦对它熟悉,我便会对它产生一定的依赖性。 我仰头望了望数丈高的洞口,再看向周遭垂于半空中的藤蔓。这洞口足有数丈之高,唯有借助这些藤蔓,我才可能出的去。我轻轻伸出右手,想要触碰不远处的那一根微粗的藤蔓,心里想着我必须离开,再这般相处下去我同墨殇都会痛苦。仿佛有一股莫名的能量在手掌处游走,更奇怪的是那静垂于半空中的藤蔓竟缓缓向我移来。 怎么会这样?我脑海中立即涌现出我第一次出洞时的场景。我似乎从未曾留意过,亦未曾去细想过。当时的我深受着心痛和饥渴的双层折磨,意识模糊,迷迷糊糊地冲来到这洞口时,只知道似乎有一股强大的意念促使我想要冲出洞口,所以在没有墨殇的帮助下,我却依旧能独自一人越出洞口,离开这里。亦是在饥饿的冲击下,当日的我,竟能飞身越过那一座座屋舍。如此一想,便发现我体内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时不时地给予我能量。 难道?我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想法。我屏气凝神,汇集全身精力想着前方的那根藤蔓。手掌处再度泛上那股莫名的能量,正如我所料,前方的藤蔓便渐渐向我靠近。我的意识更加急烈,藤蔓便加快速度移至我身前,再稳稳落入我的掌中。 我放下手中所持的藤蔓,再次张开伸出右手,想着身前所有的藤蔓,前方所有的藤蔓便皆向我掌中移来。当我心中的意念散去时,我手中的藤蔓便摇曳着回到原处。我将目光自藤蔓移至上方的洞口,放下举起的右手,屏住呼吸,集中念力,闭上双眼,集中所有精力想着越出洞外。 霎时,只觉脚下蓦然一轻,一阵疾风自上刮下,待我睁开双眼时,我的身子已出了洞口。我想,定是因为墨殇度与了我一半的修为,救回了我的性命,才使我有了这异于常人的能力。 如今虽已是深秋,可阳光洒在身上,依旧传来微微暖意。我漫无目的地渡着步子,在这深山丛林间。我并不知晓如今该去往何方,亦不知晓应该去何处寻找我的仇人影魅。正如墨殇所说,即便是我能寻得影魅,亦无法伤她半分。可是我知道,我真的不能再拖累墨殇了,我不能昧着良知将他视作我复仇的工具。我不知道墨殇为何会爱上我,他说我曾对他温柔的笑,可在我的记忆中我也是死后才与他相识。 罢了,如今想这些还有何意义 我既然不能爱他,便不能卑鄙地利用他。我不能再接受他对我的任何帮助,我已经欠他的已经太多了,多得我今生可能亦无法将我欠他的还清。 如今我才发现,原来墨殇所居住的山洞四周皆被茂密的树林环绕着。这些树林紧密相连,我迷茫地穿梭其中,脑中一片混乱。我自幼便在穆氏山庄长大,这些年来,我极少出庄,对于庄外的世界本就极为陌生,况且,我对于方向的感知与识路的记忆比起常人来,要弱得多。 天色渐黑,夜幕暗沉,我依旧迷茫地行在这林中。月朗星疏,清辉遍地,月照如灯,好在这明月的光芒为我照亮了前行的路径。 秋季的夜十分寂静,夜风中亦透着阴冷,脚下踩过的枯枝发出清脆的声响。两旁的树木不停地后退着,我迷茫地行走在这静夜的丛林中。 四周是枝叶繁茂的大树,这些树紧密相连,一同拼凑出一片苍翠的海洋。树林之下则是繁密的草丛。 远处的丛林里似乎传来细碎的声响,我蓦然停住脚下的步伐,待我静立于原地仔细去听时,却再无任何声音。我环视了四周一番,周遭的丛林皆十分安静。一阵夜风自我身后吹来,刺骨的冷意悄无声息地袭入我心里,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 我努力平复忐忑不安的心,继续加快脚下的步伐,迅速前行着。身旁依旧是茂密的树林,我已在这片树林里行了数个时辰,却依旧被困在这里,无法走出去。究竟是这个树林的覆盖范围太广,还是我在这几个时辰里根本就是在反复地走着相同的路。我越走,心里越没底,总觉得这片树林很奇怪,可它究竟哪里奇怪,我也不清楚。 此刻,我只想快些离开这片奇怪的树林。 正在我沉思之际,周遭原本平静的景物皆齐齐开始晃动,丛影婆娑,惊人心魄,夜风似霜,冰寒刺骨。 我心中惧意渐生,来不及多想,便迈开步伐奋力向前跑去,希望能快些离开这诡异的林子。我能清晰地听到我身旁的丛林中所发出“沙沙沙”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追随着我的步伐,与我同速前行着。我驻足,静立于原地,随着我听下的脚步,那丛林中的声音亦停息。 就在这时,那丛林中遽然窜出一条黑影,黑影行至我身前挡住我前行的去路。原来竟是一条蟒蛇,这蟒蛇比我还高,通体缀满红黑相间的纹路,它微微扭动身躯,身上的鳞片在月光下透着诡异的光晕,一双炯炯有神的寒目中散发着冷冷的光芒,时不时吐着信子,俯瞰着我。 它并未攻击我,可我通过它那双寒目却看到了它眼中的锋芒与残忍,它似乎已经断定我已是它的囊中之物,很快便会成为它的腹中之食。我静立于原地,我知道倘若此刻我惊得四处逃窜那便真会成为它的腹中之食了。 我现在绝不可慌乱,我必须冷静,必须保持头脑清晰,思维清明。我刚学着用我体内的法力,我体内的法力与我而言还十分生疏,可尽管如此,我亦要拼命一搏。倘若它只是只普通的蟒蛇我或许还有机会盛它,可它若是只蛇妖,那我定会必输无疑。 我满目警惕地望着它,时刻防备着它,它朝我吐了吐信子,便猛然向我飞扑而来。 我集中念力,竟飞身躲开了它的攻击,可它却依旧不甘心,再度向我狠狠扑来,这次我没有躲开它,便被它扑倒在地。我能感觉到它的蛇身紧紧将我的身子缠绕着,它吐了吐它的信子,我拼尽全力紧紧抓住它的脖子。它再度缩了缩身躯,便将我缠绕得更紧了。 因被它的身躯紧紧缠绕着,全身上下皆传来剧烈的疼痛。我觉得仿佛全身血液都凝住了,血液似乎已停止了流动。它眼中所散发的锋利光芒越发刺眼,身上所传来的疼痛令我怒火中烧。 似乎有一股莫名的能量在我体内乱窜,仿佛身上凝固的血液皆被瞬间冲上了头部,我蓦然睁大双眼,眼前闪过一片银光。 “啊……” 我拼尽全力,双手紧紧抓住蟒蛇的身躯,将心中所有的怒意皆凝聚于双手,愤怒地咬紧牙关,紧紧抓住它的身躯奋力一扯。 霎时,一片血雨在我眼前滑落,蟒蛇顷刻间便化为无数碎肉,它的血飞溅在我的面上。 我觉得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缚住了,顿时心跳如雷,每一次呼吸都极其沉重。许久之后,我才渐渐平静下来。或许这便是愤怒与仇恨的力量,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时,愤怒与仇恨会激发出他力量的极限。可是,待这被仇恨与愤怒所唤出的极限之力散去时,因便如被掏空般难受。 我慢慢自地上爬起来,觉得自己已经疲累不堪。我迈着虚弱的步伐迷茫地继续前行着,我究竟要如何才能走出这片林子?待离开这片林子之后,我又该去往何处呢? 前方隐隐传来水流的声音,我顺声而去,行了片刻,便见到一泓清泉。清泉曲折、蜿蜒,将两旁的树林隔开,清泉中倒映着空中明月,泉水十分清透。我在清泉旁,洗去方才面上、手上所染的血迹。 我靠着一棵参天大树而坐,取出带在身上的纸包。打开纸包,纸包里的绿豆糕已碎成了粉末。我再也不是穆氏山庄的大小姐了,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已与我背道而驰,如今有吃的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吃着纸包中的那已碎得面目全非的绿豆糕,糕点的甜意在我口中回旋着。霎时,我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墨殇的那清冷的容颜。 我摇了摇头,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神,我知道自己一定是太困了,所以脑海中的思绪才会如此混乱。只要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便不会再胡思乱想了,思绪亦不会再这般混乱了。我闭上双目,靠着身后的大树而眠…… 当我醒来时,已是丽日临空。可这林中却弥漫着浓浓的雾气,迷雾浓浓,令我的方向感更加迷茫。可纵使迷雾再浓烈,我的方向感再弱,我也必须走出此林。 第21章 月下缠绵 墨殇并未带着我往来时的路返回,而是带我往树林中紫色最深的丛林间行去。看着这深紫色的树林渐渐向我们的身后退去,我不由得开口问道。 “这好像不是我来时的路。” “嗯。” 墨殇清冷的声音自我头顶上传来,“你离开山洞后偏偏选了一个错误的方向前行。现在我们所在之地是迷域林,这迷域林是紫繪的地盘。入林容易,出林难。要想出此林,必经过紫繪的迷域宫。” 我沉默,不再多言。本想离开他,现在却又给他添了麻烦。 墨殇抱着我穿过长长的迷域林,我们身旁的树木渐渐变得越来越稀少。前方树林尽处,取而代之的是成片成林的万千紫纱。紫纱连面成片,隔空高缀,清透妩媚,悠然飘浮于半空,摇曳着优美的幅度。片片紫纱相距均匀,夜风将层层薄纱吹拂得翩翩起舞。可诡异的是,这些紫纱是悬于空中的,并无任何物体支撑它们,它们却依旧能稳稳挂于半空。 墨殇抱着我穿过层层紫纱,轻柔的薄纱拂过我的面庞,掠过我们的衣襟。那微泛甜意的幽香依旧悄无声息地缠绕在飘浮的紫纱上,静静环绕于我们的身侧。 穿过层层紫纱,目之所及是一座极度罕见的宫殿,眼前依旧有少片紫纱飘荡着,随着紫纱的浮动,宫殿渐渐展现出清晰的轮廓,这座宫殿看着似用琉璃制成。琉璃在朦朦月色之下闪动着幽幽紫色的光泽。待穿过最后几片紫纱,便清晰地显现出宫殿的轮廓。 宫殿离我们越来越近,墨殇脚下的步伐也开始慢慢变轻。墨殇抱着我,往宫殿的方向走去。待走至宫殿不远处时,墨殇微微地下头,在我耳边对我细声说道:“待会儿一定不要出声,知道吗?” 我迷茫地看着他,他满面严肃地看着我,我轻点了点头。我已经闯了太多祸了,不能再给墨殇惹麻烦。 随着我们离宫殿的方向越来越近,墨殇的脚步声也变得越来越轻,声音渐渐消失。宫殿门外驻守着数名面容姣好,身姿姿绰的侍女。我抬起头来,望向墨殇,他依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面上十分平静,见他这般镇定的模样,我便安心了许多。那数名侍女个个手持冷剑,面容严肃,静立于原地,守手在宫殿门外。看样子,她们似乎并未看见我们。 墨殇抱着我直直地走入殿门,可殿门外驻守的数名侍女却依旧纹丝不动,并未发现我与墨殇的身影。方才所见的那片树林已是十分诡异,可想而知这宫殿的主人亦不是好对付的,况且如今墨殇还带着我,所以我务必得小心谨慎,切不可再拖累他了。 进入宫门内,我越发谨慎,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惊动了宫殿里的侍女们。墨殇抱着我穿过曲折的宫殿内部,终于出来了,我不由得松一口气。 只要出了这座宫殿我们便算是转危为安了吧,前方依旧是一片片飞舞的紫纱,紫纱在半空中飞舞着悠然的幅度。可一股浓浓的幽香似在这纱间来回飘荡着。这幽香并非是依附于这飘荡的紫纱上,而是自前方传来的,不知为何,再次闻到这股熟悉的幽香竟令我再次感到不安,原本刚松下的心弦又变得紧绷。墨殇再次低下头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前方似乎有妖,而且还不止一只,所以,一会儿不论见着什么,皆不可出声知道吗?” 我小心翼翼地看向前方那飘荡的层层紫纱,再抬目望向墨殇,微微点头回应他的话。墨殇继续抱着我前行着,那股幽香亦越发清晰。 空中飘荡的紫纱挡住了我们的视线,所以我并不知前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场面。前方隐隐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她的声音空灵而妩媚,我虽未见其人,但闻其声便知她定是个十分妩媚的女子,不,或许是只美艳的女妖。 待墨殇抱着我向前走近时,前方那女子的娇笑声却消失了,取而代之则是暧昧的□□,前方亦渐渐传来男子急促的喘息声。此刻他们离我们不过两、三丈之遥,虽有数片紫纱隔着,可轻薄的紫纱在夜风的吹拂被高高卷起。八角亭里的美人塌上,一男一女两具紧紧绞缠的胴体依然清晰地展现在眼前。那女子的具体面容我并未看清,但恍惚间一瞥,她倒的确是生的娇媚过人,勾唇一笑间,便透万种风情。那男子生得虽剑眉星眸、鼻若悬胆、面如冠玉,浑身却散发着阴冷的气质。 我曾想过前方或许是一片血腥,亦或许是打斗的场景,可我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般让人难堪的场面。他们可真是会挑地儿,前方那宫殿那么大,他们不选,却偏偏选在这露天之地做出这般令人不齿的事。 墨殇身子微微顿了顿,便立刻抱着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 “穆若嫣。” 我似乎听见墨殇在呼唤我,可又觉得这声音极不真实。我抬起头来,正迎上他泛着银光的双瞳。 “穆若嫣,你听见了吗?” “嗯。”我看着他,微微点头,在心里暗暗应着。 “你的性命是我用一半的修为换来的,因此只要我们集中念力在心中呼喊对方,对方便能感知到。” “嗯。”我继续在心里回应着他。 墨殇看着我,眼中满是严肃,在心中继续道,“亭下那女子便是紫繪,她便是这迷域宫之主,可那男子是何人我却并不知晓。我的隐身术兴许能够蒙过紫繪,可我能感觉到那男子的法力远在紫繪之上。倘若此刻我们贸然过去,定会被他发觉,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站在原地,等那男子离去后才能离开。” “嗯。”我在心中继续回答着。 墨殇抱着我,静立于紫纱林中。 皓月当空,月明如水,星光闪闪,微风徐徐,幽香拂面。清辉缀纱,纱影婆娑,轻舞于空。身旁时不时有紫纱被夜风卷的轻拂过我们的身旁。身后依旧传来阵阵暧昧、缠绵的声音,原本尴尬的气氛却被这美丽的月色冲淡了。我轻轻抬头,墨殇双目清澈地望着前方。月光的清辉,照耀在他冷俊的剑眉之上,洒落于他深邃又略显冰冷的双目之上,投在他高挺的鼻梁之上,布于他微抿的薄唇之上。 我再次抬目,望向这繁星璀璨的夜幕,夜风徐徐,清辉遍地,纱影婆娑,淡淡的清草香环绕着我,这些美好的东西将我们身后一切污秽的东西皆冲淡,所有污秽之色皆被这清透无暇的月色抹去。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皎洁。 月色很美,很美…… 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没有仇恨,没有痛苦,夜风拂面,清辉缀衣,清草香静静环于身侧…… 可能已经过了很久,可我却希望时间能够流逝得再慢一些。兴许,以后便再也不会有这般清透的月光,这般静美的夜晚…… 身后的暧昧声终于停止了,传来那女子娇媚的声音,“魔君,你可是好久未曾来过了,这次可定要多陪陪繪儿。你可知繪儿这些天有多想你吗?日日都想你,夜夜都念你。” “哦,是吗?你是如何想我的,倒是说说看,嗯……”虽说着暧昧的言辞,可那男子的声音却隐透着难以言喻的冰冷。 “讨厌,你再留两天,繪儿便夜夜说与你听可好?” 听着这女子的声音,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厌恶。 身后再次传来暧昧、纠缠的声音…… 待天快亮时,那被称之为魔君的男子才离去。不知何时,我竟在墨殇的怀中睡着了。不知为何,只要有墨殇在我的身边,好像无论在什么样的困境下,我亦会觉得安心。 我睁开眼,抬头看了看墨殇,他微布着血丝的双眸亦低头看着我,我再将目光移至他抱着我的双臂。我不禁皱眉,心中亦涌上一丝不忍,他竟这样抱着我苦站了一夜。 一阵香风拂过,我们身旁不远处的紫纱齐齐被掀起来,一个身姿曼妙,身着紫衣,风情万种的女子从我们身旁走过。她离我们很近,因此我终于能看清她的脸,她的面容看着竟十分熟悉,可我从未曾见过她。细细想来,我不由得心中一惊,她的眉眼处竟同我有数分相似。 紫衣女子妖娆的身影渐渐从我们身旁走过,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我才放心了。墨殇抱着我转过身,缓步往前方行去。可是,不知为何?那名叫紫繪的女妖竟突然折回此处。身后遽然飞来一抹紫影,紫影静立于前,挡在我们前方,阻断了我与墨殇前行的路。紫繪背对着我们,她那妩媚又阴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全无了之前那男子在时的娇媚,“我就说嘛,总隐隐感到我这紫纱院里有蛇血的味道,原来竟真有外人闯入。你们以为我这紫纱院是什么地方,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我心中一惊,她刚才说,是蛇血的味道让她感知到了我与墨殇的存在。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衣衫,这才想起之前我愤怒之下将那攻击我的蛇撕成碎片的情形,当时那条蛇的血便见到了我的衣衫上。我心中又气又愧,我竟又连累了墨殇。 紫繪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冷冷扫向我们,他先是看向墨殇,带着妩媚的笑,轻嘲道,“墨殇,原来竟是你。你不在你的隐云山上修炼,跑来我这儿紫纱院瞎晃什么?” 墨殇看向她冷冷应道;“我墨殇做事,从不需要理由。” “呵……” 紫繪仰目,冷笑一声,便再将目光投到我身上。她的面色瞬间一凝,目光先是震惊,转而变为阴狠且带着残忍,“你是…你是穆若嫣?你竟然没死。” 她为何会认识我?见到我为何又会这般惊讶,不仅仅只是惊讶,而且还透着深深的愤怒。我从未曾见过她,这应当是我与她初次见面,她的情绪为何竟会这般激动?我抬起头望向墨殇,墨殇低下头平静地看了看我,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似告诉我不用怕,他会保护我。 紫繪冷冷地开口道:“墨殇,你可以离开。可是穆若嫣,必须留下。”她狠毒的目光恨不得将我撕碎一般。 我头顶传来墨殇冰冷的声音,他的声音透着坚定,“不…可…能……” 紫繪冷笑一声,狠狠道:“不知好歹。” 随着紫繪的发怒,原本悠然飘荡在半空中的紫纱竟同时停住了飘荡。只闻吱吱的声响,那轻薄、柔软的紫纱竟齐齐卷为钉状,钉状的紫纱底端卷得十分尖锐,这轻柔的材质却似乎透着金属的质感,变得像利器一般齐齐向我们飞来。墨殇抱着我立刻向高空飞去,躲过层层攻击我们的紫纱。 紫纱再度向我们飞袭而来,墨殇抱着我再次躲过紫纱的攻击。 这时,竟传来紫繪妖冶的笑声,“哈哈哈,墨殇,你就别再挣扎了,你之前便中了我迷域林中的迷域香,如今你的法力已所剩无几。一日之内你的法力甚难恢复。你以为就凭你如今这点微薄的法力,还能带走穆若嫣吗?” 我猛然抬头看向墨殇,难怪这一夜他极少用法力,原来那诡异的幽香竟使得他的法力大减,我心中顿时慌乱不已,焦急道:“墨殇,你走吧。带着我,我们都出不去。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墨殇冰冷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眸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与愤怒,“我说过,我会一直守着你。我绝不会抛下你。” 墨殇低头,看向下方的紫繪,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中透着残忍的锋芒,坚定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带穆若嫣离开。” 墨殇紧抱着我悬浮于高空,飞速旋转着,他冷峻的容颜满透着坚定与残忍,泛着银光的双眸戒备地看着下方的紫繪。他额角的碎发愤怒地傲然飞扬着,身后的黑色披风亦迎风而扬。下方的紫纱继续卷为前尖后粗的针状,尖端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还透着剑刃般的寒光,再齐齐向我们刺来。 墨殇身后的披风迅速离身,在墨殇脚下猛力旋转为一个圆轴面,以此为我们挡住下方的攻击,紫繪似乎亦被困在了披风下。 墨殇抱着我飞快地向前方飞去,眼看便能飞出这紫纱院,可下方似乎又有一股力量猛地向我们袭来,狠狠落在墨殇的背上。墨殇的身子微微一阵,我猛然抬头望向他,担忧他是否受了伤。墨殇的面上并无丝毫痛苦的神色,他深邃的双瞳亦平静无波。他低头看向我,眼中隐隐透着一丝安抚,似在向我诉说着他没事。 可尽管如此,我心中却依旧充满不安,这一路上我一直抬头担忧地望着墨殇,仔细留意着他面上的神情,他一直面色平静。可我心中那莫名的恐惧越发深沉,墨殇依旧平静地抱着我,目光平视前方,前行着。渐渐地,我能感觉到他脚下迈着的步伐似乎开始微颤,亦有冷汗源源不断地自他额间冒出。 “墨殇你是不是受伤了?你先放下我。” 墨殇并未停下脚下的步伐,却低头看向我,嘴角竟勾勒出罕见的幅度,淡淡道;“我没事。” 终于回到洞中,墨殇将我稳稳安放在石床上,我正欲开口询问他的伤势,可他却向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墨殇微微抬起我的右脚,小心翼翼地为我脱下鞋袜,此刻我的脚踝已经又红又肿。 他缓缓伸出右手,将其举于空中,我立刻拉住他举起的手掌,摇了摇头,慌忙地说:“不要,你现在不能运功。” 他静静地看了我许久,冷峻的面容隐隐透期待,眼中又带着迷茫,“穆若嫣,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此刻的墨殇就像个无助又迷茫的孩子,与方才抱着我与紫繪打斗时那个冷酷的他判若两人。 我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能给他任何希望,因为我无法给他同等的回报。 我低下头,别开与他对视的脸,沉默不语。墨殇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又自作多情了,是不是?” 我默不做答,亦不知应该如何回应他,只能低头沉默着。我能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暖流自他手掌溢出,再流到我的脚踝处,片刻之后,我脚踝处的疼痛便消失了。而我的脚踝亦恢复如初,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我似乎闻到有一股血腥在洞内蔓延,这股血腥越发浓烈。难道墨殇真的受伤了,我担忧地看像墨殇,正欲开口。墨殇刚站起身来,便重重地倒在地上。我惊恐地跳下床,去扶起闭目躺在地上的墨殇,他苍白的面上毫无一丝血色,我用尽全力将他上身微微地抱了起来,手掌在触碰到他背部时,似乎感觉到有黏黏的东西,我将手自他身后伸出,竟是血,我再看向他的背部,不禁惊呼出声,他整片后背早已被鲜血浸透。 怎么办? 怎么办? 此刻他冷峻的面上已无一丝血色,剑眉亦紧皱着,似乎很痛苦。在我的记忆中,墨殇总是一副冷傲的模样。我一直觉得他虽粗心了些,可他毕竟是妖,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住他。 直到此刻我依旧不敢相信,他竟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见到这般的墨殇,我真的手足无措。怎么办?我体内这点微薄的法力根本就无法为他疗伤。 我不能慌乱,这个时候我必须冷静,必须保持头脑清醒,绝不可慌乱。 我现在应先为他处理伤口。 对!先为他处理伤口。 我飞奔至温泉,迅速打好一盆热水,再带回来,将其放于石床边上。我颤抖着伸出双手探向墨殇的衣间,手刚触到他的衣衫,双手便又顿住…… 我猛然摇头,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我绝不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墨殇就这么死去。绝不能让他为我而死,我真的已经欠他太多了。我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衫脱下,再将他轻轻翻过身去,当我见到他背后的伤势时不由得用手捂住口,泪水瞬间犹如断了线的珠帘般,不停地滑落。他背上的三个血窟窿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他竟带着如此重的伤。一路上他不但受着这般的伤痛,而且还强忍住疼痛,面色镇定地将我抱回来。 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背后的血渍,拿着锦布的手禁不住颤抖着,泪水朦胧了我的视线。他将我抱回来之后,亦对自己的伤置之不理,竟施法来为我疗伤脚踝处的小伤。一想到这些,我便心痛如割,他为什么会这么傻?明知我不可能接受他,却依旧这般不顾一切地对我好。 第22章 为殇觅血 “穆……穆…若嫣。” 恍惚间,耳边突然响起墨殇虚弱的声音。我蓦然抬起头来,他似乎已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声音亦十分微弱,微弱得已显得极不真实。 “嗯,我在,你怎么样了?”我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抖,慌乱地回应着他。 此刻,他正趴卧在石床上,他的头背对着我,所以我无法看见他面上的表情。他冰冷地笑了笑,虚弱道:“你不在乎那些个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了吗?竟愿意为我退去衣物。” 我抬起头来看向他,努力平复住心中的慌乱与担忧,平静地回答道;“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去,更不能让你因为救为我而死。” 我低下头,继续为他擦拭着背上的血渍,他陷入沉默,不再多言。 洞内很安静,安静地唯能听见我手拧锦布的声音。良久,墨殇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洞中的死寂,他似乎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一般,虚弱的声音继续传来。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胆怯。 “你不想我死,是因为…不想…有愧与我,还是……还是……因为……因为……你” 我蓦然抬起头来,拿着锦帕的手竟经不住微微颤抖着,我立刻打断他的话,“你的伤很严重,我先去为你找些草药来。”我害怕,害怕他继续问下去,更害怕回答他。只能转开话题,刚转过身去。我刚转身准备离去,我的右手腕边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拉住。 我顿了半响,不敢转过身去看向他。一想到当日墨殇在月溪谷时那般受伤狼狈的模样,我心中便愧疚不已,我不忍直视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 “你…你……放心,我墨殇没那么容易死。即便是你不爱我,我亦会守着你。我无法让你爱我一生,那便让你欠我一生好了。” 鼻子一酸,顿时泪如泉涌,心中亦随之涌上苦痛的波浪。墨殇放下拉住我手腕的手,虚弱地开口道:“你将洞壁下那些细草碾碎后敷在我身上,可以暂时缓解我背后的伤势。” “嗯,好。” 我迅速摘下洞壁下那些细草,碾碎后再涂抹在墨殇的伤口上。此刻他双目紧闭,似熟睡一般,俊眉微皱,薄唇微抿。我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涌上深深的愧疚与不忍。我只会给墨殇带来伤害,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却从未曾为他做过什么。 我伸出手,轻轻抚上颈间的玉坠。睿晟,你放心,我穆若嫣此生只认定一个良人,那便是你。我对墨殇就只有感激。我绝不可以对别的男子动心,即便是墨殇也不可以…… 三天了,我看着墨殇紧闭的双眼,他俊冷的容颜上依旧毫无血色,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我担忧地看着地上那已所剩不多的草药。我并不懂医术,即便是见着了可以医治伤口的草药也无法知晓。可是洞中的草药已经所剩无几了,待所有的草药皆耗尽时,墨殇又该怎么办? 不行,这样下去后果堪虑,我必须想办法再为墨殇寻些伤药来。 望着这熟悉的洞口,洞外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如今我已能勉强控制体内的异能了。墨殇说过,上次我离开时,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向,那么这次我便我选择另一个方向前行。我忐忑地飞行在丛林间,这次只能碰碰运气了,我穿过一片又一片树林,前方终于隐约显现出屋舍的轮廓,我欣喜若狂,便加快速度向城中行去。 我很快便找到了一间药铺,一踏入药铺,便闻到浓浓的药味,以前,我最讨厌药的味道,可如今,它与我而言却似乎成了最具希望的幽香。 “姑娘,你需要些什么药材。”药铺的伙计立即热情地问道。 “我需要些治伤的药。” “那,姑娘可有药方?” “没有”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行于我身前,看样子他应当是这间药铺的掌柜,问道:“是烫伤,还是剑伤?” 看墨殇的伤口,应该是属于被利器所伤。 “是被利刃所伤。” “好,我为你开一副方子,再让伙计为你将所需的药材配好。” “多谢。” 药铺的伙计正为我抓着药,我却猛然想起一件事,遭了,我没有银子支付药钱。 我尴尬地看着为我抓药的小哥,“对不起,我出门时太过慌忙,竟忘了带银子。” 他面色一沉,抓药的手亦随之顿住。 “我立刻便回去取银子,劳烦你先为我将伤药准备好。” 他沉思了片刻,终于点头。 我迷茫地走出药铺。我自幼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未曾为银子忧虑过,如今才知道钱财有多重要。可是,自我重生以来便未再与外界接触过,现如今我也不再是什么山庄的大小姐。我要如何去找银子来为墨殇换取治伤的药物呢? 我突然想起,我脖子上的那块玉坠…… 我抬起头来,久久看向着身前的当铺,如今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便是脖子上挂的这块玉坠。这是睿晟生前送给我的,是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可是,如今墨殇危在旦夕,倘若没有银子换取药材为他治伤他定会必死无疑。墨殇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他为了助我重生不惜折损自己一半的修为,我总是在亏欠他,却从未曾为他做过任何事。 我在当铺外徘徊了许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步入前方的当铺。 我取下脖子上的玉坠交给当铺的掌柜,掌柜一见这块玉佩立刻眼前一亮,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可转瞬即逝。 他抚了抚胡子,叹气道:“姑娘这块玉佩看似净透无瑕,可玉质却并非上层之品。” 这块玉佩虽算不上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可也绝对算得上是块上层的美玉,他竟如此睁眼说瞎话。我忍住心中的怒气,平静道:“那依你看,这玉能值多少银子。” “一百两。” 我立刻收起玉佩,未置一词便转头离去。掌柜的见状,立刻道:“姑娘何必这般着急嘛,这玉的价钱咱们还可以再商讨商讨。” 我驻足,回过头来,“五百两。此玉,少了一分钱我也不卖。” “姑娘,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这玉坠怎么可能值得了五百两银子?” “它究竟值不值得了这个价,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况且这里的当铺也不止你一家,你若不愿买我这块玉,那我便带着它再去别家看看,我相信定能寻到一家慧眼识玉的老板。” 我言毕,那掌柜面色一变,便放柔态度道:“那便依姑娘所言,五百两就五百两。” 我缓缓走出当铺,摸了摸空旷的脖子,我已经许久未曾出过深山了,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迫于无奈,只好将脖子上的玉坠典当了换取些银票。对不起睿晟,我欠墨殇的已经太多了…… 再度走进那间药铺,为墨殇抓了数副伤药。再去买了一些必备品,不知不觉间天也快要黑了。我正欲离开城内,经过街道时。正好听到身边的两名收摊的小贩在讨论着为明日上元节准备的货品。 我手中所拿的药包“嘭”一声落至地上。我心中猛然一惊。他们说明日便是上元节,竟又逢一个月圆之夜,距上次的饥渴发作正好三个月了。墨殇曾说过我们的病每逢三个月圆之夜便会发作一次…… 我为墨殇换好药后,沿坐在石床边上。看着双目紧闭的墨殇。 “墨殇,怎么办?明日便是月圆之夜了,那是我们的梦魇。” 以前,每次我发作时他都会为我送来人血,助我安然地度过,可是如今他依旧昏迷不醒。如今,我才知道,没有墨殇我竟会显得这般的无助。 或许有些事我不得不去面对,墨殇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事,这次我或许也应该为他做些什么了…… 我望着这数丈高的洞口,阳光透过洞口倾洒在我的面上。这次,应换做我去为墨殇寻人血了。我飞身越出洞口,飞穿过片片丛林,再度来到这繁华、热闹的城镇。 我孤身坐在房檐上,看着房下那川流不息的人群,城镇的喧嚣,车水马龙的繁华清晰地映入我的眼中。我的目光闪过下方的每一个人。他们的面上都带着生命的朝气,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鲜活。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家人。不论去剥夺哪一个人的生命,都会带给他们的家人致命的悲痛,因为我自己也亲身经历过丧亲之痛。 落日余晖倾洒在我的面上,冬日的阳光本就没有什么温度,更何况是这余晖,我只能感觉到隐隐有冷意在我面上拂过。我看着落日一寸一寸地缓缓落下,看着那抹残阳彻底被远方的山峰遮挡。底下的喧嚣渐渐平息,街上的人影亦越发稀疏,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中越发沉痛…… 凄冷风霜夹带层层土尘拂过我的面庞,月色朦朦,残星暗淡,风影婆娑。寒风飒飒吹拂在我的面上,更深拂进我的心里。我额间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地在面上反复扫荡着,悄无声息地在半空中滑动着凄冷的幅度。 我孤身静立于屋檐之上,迷茫地静望着下方。今日是上元佳节,处处张灯结彩,合家团聚,底下的喧嚣悄无声息地勾出我心底的孤寂,去年的今天我穆氏山庄还其乐融融,而如今却变得一片清冷。 我猛然摇头,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必须立刻找到目标,过不了多久我体内的饥饿与疼痛便会发作,如今墨殇昏迷不醒,倘若没有人血为他续命,他必死无疑。 前方不远处便是城中最大的青楼沁春阁,此处是离开沁春阁的必由之路,我守在这里,等着买醉后出来的男子。人在醉酒之后,意识变得模糊,兴许更便于我下手。下方渐渐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两名身影相似的男子相互搀扶着,迈着跌撞的步伐从沁春阁中出来。 朦朦月光将这两抹身影拉的越发修长,他们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脚下步伐踉跄,面上□□连连,口中秽词不断。看着下方的身影,我厌意顿生。 此刻,他们已经远离了沁春阁,已步入较为偏僻的街巷,我静静地跟随着他们,等待着下手的最佳时机。可是隐隐察觉到体中的饥饿,我知道过不了多久那狂浪般的痛苦便会向我席卷而来,墨殇亦会承受着相同的痛苦,他深受重伤,本就已经奄奄一息,他已无法再承受那致命的催残。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尽快下手,宁早勿晚。我迅速自屋檐飞身而下,自转角处缓缓走出来,挡在他们身前。其中一个男子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面上挂着猥琐的笑意。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呀,这夜深人静的,可要公子我送你回家呀。”他说完边转过身去,与身后的同伴相视一笑,那猥琐的笑意令我心中生出数分恶心。 我并未做声,只是默默地等待着他向我靠近。他跌撞地走到我身前,抬起手中的折扇勾起我的下颌道:“哟,倒是生得不错,可就是不知道伺候人的本事怎么样?” “你真愿同我回家?”我冷冷地问道,被他那无耻的话气得双手紧握。 “我家就在前方,呵呵,不如我先送你去我家坐坐可好?”男子无耻地回答道。 说罢,那男子便张开双手向我扑来,我纵身一跃。他扑了个空,继续道:“哟,还挺倔,不过公子我喜欢。” 他正欲爬起身来,我在他后脑勺猛地一击,片刻,他便晕厥了。我迅速飞至另一名男子身前,冷目看着他,眼中闪过一道银光。这男子眼中立刻充满惊恐,他正欲张口呼叫,我猛然扑向他,捂住他张大的嘴。 我张口袭上他脖子,可仍是不忍咬下去。我脑中猛然闪过墨殇紧闭的双眼,苍白的容颜,紧皱的眉头,痛苦的神色。我竭力平复住心中的波澜与恐惧,深深闭上双眼,颤抖着俯下头去…… 我能清楚地听见我的牙齿刺进他肉里的声音,听见的他血液被我吸食的声音,听见他呼救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 我能感觉到他挣扎的身躯逐渐平静,他鲜活的生命缓缓流逝,直至完全中断…… 呵呵!如今的我真同那帮残害我家人的妖物一般,同样残忍,同样肮脏,同样令人厌恶。 我向那被我打晕的男子走去,继续吸食他的血液…… 浓浓的血腥依旧在口腔中弥漫,心中的血口依旧在悄无声息地滴落着血滴。今夜,我便害死了两个人,两个无辜的人。脚下迈出的每一步皆透着沉重,鼻中吸入的每一寸空气皆染着苦痛,心房跳动的每一次频跳皆裹着压抑。 我刚回到洞口,还未走入洞内,墨殇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便自前方传来。我心中一惊,立刻慌乱地冲过曲折的洞道跑入洞内。墨殇已十分狼狈地躺在地上,万千细长的凌发乱垂在他苍白如纸的面容上。他神色痛苦至极,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全身因痛苦而剧烈地抽搐着,后背的伤口早已裂开,凌乱的血渍静印在地面显得触目惊心。他的俊颜已被冷汗布满,每一次呼吸皆显得无比沉重。 “啊……” 墨殇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面上的青筋已清晰可见,沙哑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痛苦。 见到墨殇如此模样,我心痛如绞,猛地跑到墨殇身前,紧紧抱住他。墨殇的身子依旧剧烈地抽搐着,神色越发痛苦,面容越发扭曲。 “墨…殇……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面上的冷汗,为他将面上的乱发拂开。用双手稳住他的面庞,缓缓俯下头去。墨殇的唇很冰,很凉,似寒夜的溪水,还泛着微微的颤抖。我口中的鲜血顺着我们微微贴合着的唇,缓缓流入他的口中。他双目依旧闭着,双手却紧紧抱着我,亦如当初我对他那般,拼命地吮吸着我口中的血腥…… 许久之后,他才平复下来,痛苦的神色渐渐淡去,抽搐的身躯亦逐渐平静。可他的双目依旧紧闭着,面白如纸,剑眉紧皱。我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枕在我腿上安睡的墨殇,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看着这样的墨殇,我心里真的好痛,好难受,好压抑…… 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面上的冷汗,擦去嘴角残留的血渍。 “墨殇,对不起,对不起。” 墨殇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缓缓伸出手来为我擦去面上的泪水。他泛着银光的眼中充满疼惜,他声音微弱得似乎下一刻便会随风散去。 “穆若嫣,我说过,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不要为我哭,好吗?我不想看见你难过,哪怕是为我难过也不可以。” 他冷峻的面容竟泛上浓浓的笑意,“穆若嫣,我今日真的很开心,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你为了我竟然愿意去吸食人血。” “墨殇,你快点好起来好吗?快点好起来。”我呜咽着说。 墨殇的手轻轻拂过我的面庞,柔声道:“穆若嫣,别怕,我说过的,我会一直守着你。” 我点头,正欲开口说话,山洞中却蓦然响起一阵女子的笑声,声音空旷而诡异,声音在曲折的洞道中反复回荡着。 第二卷:噬魄之秘 第23章 秘影魅吟 “哈哈哈……” “哈哈哈……” 女子的笑声依旧在洞内回荡,她的声音越发阴冷而诡异。我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声音,可我却无法辨清她的声音究竟是自何处传来。墨殇闻声,面色遽变,如临大敌,立刻忍住身上的疼痛强坐起身来,右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他泛着银光的双眸充满警惕的锋芒看向四周。 “墨殇,你就这么紧张她吗?竟比我想象中更喜欢她呢!看来穆若嫣还真是你的心肝宝贝呢!哈哈哈。” 我也随同墨殇的同光,看向四周,依旧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其人,我虽不知来者是谁,可根据墨殇在听见她的声音之后,对她这般的反应,便知来者不善,且她的修为定比墨殇要高出许多。前方的半空中突然显出一名女子,那女子悬空而立,单手撑面,悠闲地侧身斜躺在半空中。她身子面向我们,高傲地俯视着我与墨殇,眼中深透着妩媚与不屑。 她身着一身黑金色锦衣华袍。一双细长的眉,双眉勾凝出风姿万千。她的双目如星似月,顾盼之际,不怒自威,且略透妖意。双目下方被黑色面纱遮挡,隐隐约约,朦胧可见她那绝美的面部轮廓与精致高挺的秀鼻。媚然一段风姿,谈笑间,满是动人心魄的魅力,所谓的风华绝代亦不过如此了。因有面纱的阻隔,我虽无法清晰地看见她整体的面容,可我知道她定有着颠倒众生的倾国倾城之貌。 她的声音如黑夜中飘浮的薄纱般虚无缥缈,时隐时现,时远时近。她妩媚一笑,一双凤目中闪现出万千风采,“真是感人哪。墨殇,看来你还真是爱上她了呢!真没想到你这死板、冷傲的性子也会有如今这副柔情似水的模样。”她将视线移至我面上,道:“穆若嫣,看来你还真是有几分魅力嘛,竟能将他们一个个迷得神魂颠倒。看来,你勾引男人还真有几分本事呢!” “你……”我气结,我正欲开口说过,却感觉到墨殇却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我看了看他,他神色严肃,微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别激怒她。看着墨殇苍白的面容,他绝世的容颜上依旧挂着晶莹冷汗,看着他如此虚弱的模样,我努力抑制住对她的怒意。 半悬于空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低下头,随意地理了理袖间的衣纹,双目含媚,不经意地说着,似寻常女子在聊着家常一般悠惬。 “若不是听紫繪说起穆若嫣还尚在人间,我还真没料到你这傻小子竟会不惜折损一半的修为,落下那生不若死的病根来救她的性命。看来你对她,还真是痴迷得紧呢!”她猛然抬起头俯瞰着我们,眼中满是嘲讽与狠绝,“呵!暮染那冷漠无情的怪物,竟能教出你这般痴情的弟子。” 墨殇将我护在身后,淡淡道:“暮染虽助我修炼成人形,但他并不是我师父,他说过他孑然一身,不需要弟子。至于我救穆若嫣,那是我的事,我对她有何情意也与你无关。只要有我墨殇在,你影魅休想再害穆若嫣。” 影魅!墨殇说她是影魅,我猛然望向空中的女子,影魅,她便害死我全家的幕后黑手,她便是自我重生后支撑我活下去信念,我双手紧握,浓郁的恨意令我呼吸困难,我双目含恨地望着她,脑中不断浮现出我家人遇害的场景。我穆氏山庄满门被屠杀皆是因她而起,也是她害得我便得如此非人非妖,还要靠吸食人血来苟且性命的模样。 影魅,我双目含恨,看着她,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口一口咬碎。 影魅瞥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微微抬起右手,手掌对向我。她掌心溢出一道刺目绿光,随着绿光向我袭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将我托向半空。这能量束缚着我,将我提于半空,向影魅手掌处飞去。 “不要,不要伤害穆若嫣。你已经杀了她穆氏山庄满门,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对你够不成任何威胁的。”身后传来墨殇惊恐又虚弱的吼声。 影魅眼中闪过一丝残忍,隔空掐住我的脖子,忽觉脖间一紧,我双手紧紧握住脖子,我的双腿在空中剧烈地挣扎着,双目死死瞪住前方的影魅,耳边传来魅影阴媚的声音。 “穆若嫣,我不杀你,是因为你与我而言还有用。” 说罢她便将我重重摔至地上。她将目光自我身上移开,看向墨殇,继续道,“墨殇,我可以不杀你的心肝宝贝穆若嫣。”她轻轻拂了拂宽大的袖口,漫不经心地说,“每逢三个月圆之夜时,体内的饥渴与锥心之痛便会被唤醒,受着这生不如死的折磨,还要靠吸食人血才能续命,为了助穆若嫣重生,你们俩皆落下这要死不活的病根儿。我甚至还可以治好你们的病,从此以后,你们便可以双宿双栖、恩爱缠绵,再也不用承受那生不如死的痛苦了。” 可下一刻,她眼中便闪过一丝凛冽,继续道:“墨殇,这些我都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要,墨殇不要答应她,她这魔头怎会这般好心……”话刚说到一半,我便再次被托到半空中。 墨殇看着被掐于半空的我,焦急的回应道:“好,我答应你。快说,你究竟想要我以什么条件作为交换?” 我再次被抛到地上,影魅仰起头来,大笑道:“好,既然你愿意答应我。那如今你们二人只需同我回影宫好生修养便可,至于我究竟想要你用何来换,到时我自会向你讨要条件。” 墨殇紧紧捂住我的手,对我淡淡地安慰一笑,清冷的声音透着些许温柔,“穆若嫣,放心把,不会有事的,她暂时还不会杀我们。我们先随她去影宫,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守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相信我!” 我担忧地看了看他苍白的面孔,看着他银瞳中坚定,我点头道,“嗯。” 影宫的人口是一片黑雾迷绕的森林,朦朦浓雾笼罩着这片深林,为深林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森林中所弥漫的这些黑雾皆带着剧毒,且会让人产生幻觉。所以,只有生活在这影宫中的妖们才能平安地出入,寻常人或妖根本无法踏足半步,且即便是影宫中的妖物想要进出影宫皆亦必须获得影魅的同意。 穿过那黑雾朦朦的森林,便能到达影宫了。这影宫外到处长满奇花异草,这些花我从未曾见过,且每一种花皆散发着它所独有的幽香。影宫外除了那些奇花异草,还有连绵成片的参天古树。可墨殇说这些花草、古树皆是未修炼成人形的小妖,他们目前虽还未修炼成人形,但他们早已经有了清晰的意识。 其实去除那黑雾浓浓的深林之外,这里看似与人间无异。不论是宫殿的布局,还是屋里的摆设,皆与人间并无太大区别。可是,这里有一点却与人间的自然规律大相径庭。因为这里永远是黑夜,这里没有烈日,亦无阳光,只有永悬空中的那一轮圆月。这里的圆月比平时我所见的圆月要大数倍,月光亦比平时所见的更为明亮。 可月亮再硕大、再明亮又能如何。没有阳光照耀的地方永远皆被阴暗笼罩着。再明亮的月光也只能透着凉意泛着清冷,带来寒意与阴沉,只有阳光才能携来暖意和希望。难怪生活在这里的妖物们个个心若蛇蝎,杀人如魔,如此阴暗的环境才滋养出那一颗颗阴狠的心。 影宫不似寻常建筑那般由木头建成,而是由黑紫色的物体所建,这物体看似像礁石,却又不似普通的礁石。因为它有着玉一般的晶透与润滑,且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些似礁石般的物体闪动着幽亮的光芒。 影魅将我与墨殇带回影宫后便未曾再来看过我们。我以为她定会将我与墨殇分开关押,却未想到她竟将我与墨殇关在一起。而且她不但未将我们关入牢房,而且还让我们住在舒适的房间里,竟好吃好喝地让我们住着。每日都会有小妖为我们送来食物以及治疗墨殇背上伤的药物。这里的摆设同人间相似,东西也很齐备。可是,这些天来我却没有一天觉得舒心过,影魅害死我穆氏山庄三百余口人的性命,我本该向她寻仇,可如今我不但不能伤她分毫,而且还沦为她的阶下囚。 “姑娘,药已经煎好了。” 一个人头花身的小妖将刚煎好的汤药放于桌上。她是我来到这个影宫后唯一接触的妖,每日她便会为我与墨殇送来我们所需的食物以及墨殇需要的药物。她与残害我家人的那帮妖不同,她似乎心思纯良。 可是,在这个世上,除墨殇以外的妖,我都厌恶。 那小妖将为墨殇端来的药碗刚放到桌上,便匆然离去了。我慢慢走至桌旁,端起桌上的汤药,向墨殇走去。墨殇静坐在床榻上,经过这数日的修养,他的气色已经明显好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般苍白如纸了。看到他逐渐康复起来,我心中对他的愧疚亦能少些。 缕缕热气自我手中的药碗中冒出,黑色的药汁散发着浓浓的苦涩。从前,我对药这苦涩的味道十分敏感,每次一闻到这浓烈的药味我便会胃里很难受,可如今照顾墨殇,我也渐渐习惯了闻这药的味道。我坐在床边一手拿碗,一手持勺,低着头为墨殇凉着滚烫的药汁。 将碗中的药凉了许久,待药汁温度适中了,我抬起头来,看向坐于床榻之上的墨殇。我刚抬起头来,便迎上墨殇的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看着他灼灼的目光,我面上竟隐隐发烫了起来。 “这药的温度已经好了,你快趁热将它喝了吧。”我胆怯地将目光迅速至他面上移开,避开与他对视。我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他,墨殇并未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接过我手中的药碗。就在他接过药碗时,我的手与他指尖相触的那一刻,不知为何?我心间竟然会莫名地微微一颤。 怎么会这样?为什方才与他手指相触时,我的心间竟会莫名地颤动。记得在墨殇醉酒那夜,我们更为亲密的举动都曾有过,可我当时心中就只有恐惧和羞辱,没有丝毫心动之感。我越想越害怕,不行,我爱的人是我的丈夫,是我的睿晟,我不可以对墨殇动心,觉不可以对睿晟变心。我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 第24章 雷霆之怒 我依旧不敢抬起头来看向墨殇,墨殇冷冷地接过我手中的药碗后,便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喝完药后,他便将手中的碗递给我,我心虚地接过药碗,避免再触碰到他的手。我一接过药碗之后便迅速往桌子走去。 “穆若嫣。” 我刚将药碗放到桌上,身后便传来墨殇清冷的声音。不论我心中有多慌乱,都不能让他知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依旧背对着他,平静地回答他。 “嗯。” 我虽无法看见墨殇面上的表情,可通过他的声音我仿佛亦能感知到他眼中那难得的柔意,他的声音已不再似之前那般毫无起伏。 “穆若嫣,你知道吗?其实这天我很感激影魅,真的。若不是她,我也没有机会同你像这般平静的相处。” 听他这般说,我心中的胆怯便更深了,我害怕他再继续继续说下去,我怕自己的坚定会融化在他的言语之中。我依旧背对着他,不敢转过身去面对他。墨殇似乎笑了笑,接着道:“从前你与我虽同住在山洞里,可我们总是在斗气,真正相处的时间好像很少,很少。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愿我的伤能好得慢些,只有你在照顾我时,才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只有我伤得奄奄一息时,你才会在意我。” 我紧紧握住桌上的药碗,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冷冷回应到:“可是,我却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因为只有这样我心中的愧疚才能少一些。” 我刚说完这句话。屋里便陷入一片死寂,死寂得落针可闻。墨殇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我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他,我们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我似乎已经连坐下的勇气都已经没有了。身后传来墨殇躺下的声音,我已坐到在桌旁的凳子上。我静静地望向窗外那一轮异常明亮的圆月,冷冷的夜风自窗外吹来,带着深夜的寂静与冷清。对不起墨殇,我始终无法鼓足勇气坦然地接受你的爱。 窗外的月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不论时间如何流逝,这影宫的之月依旧透着清冷。许久之后,我缓缓转过身去,看向床榻,见墨殇孤冷的背影正对着我。他兴许是真的睡着了,亦兴许是不愿再面对我…… 往后的几天里,我与墨殇皆甚少说话。我默默地将药碗递给他,他沉默着接过我手中碗,将其一饮而尽,便侧身躺在床榻上背对着我。其实我很害怕,害怕面对他,尤其害怕看着他那双泛着银光的眼睛,怕自己会失去所有的理智无可自拔地陷入他那灼灼的目光里去。我怕我真的会爱上墨殇,所以我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我此生所盼的良人是上官睿晟,自当年在红枫树下初遇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虽然睿晟已经去世了,可他生前对我百般呵护,我必须做好上官家的媳妇…… 我从墨殇手中接过药碗,墨殇双目并未看向我,只是冷冷地平视着前方,我缓缓开口问道:“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 墨殇沉默不语,待我将方才从他手中接过的药碗放到桌上时,我身后才传来墨殇清冷的声音。 “绿豆糕。” 他竟会想吃绿豆糕。原来,墨殇也爱吃绿豆糕。难怪从前在洞中的前一段日子里他每天总会为我带回绿豆糕。我告诉每日为我们送药的小妖,让她为我们准备一盘绿豆糕,可她却告诉我说她从未见过绿豆糕,而且这影宫中亦无绿豆糕。但墨殇说他只想要吃绿豆糕,好在那小妖愿意为我寻来做绿豆糕的食材。在日常的所需之物上,影魅倒并没有为难我们。 那小妖为我寻来做绿豆糕的食材后,我便自己亲手做绿豆糕。未出嫁之前,我并未进过厨房,亦从未曾碰过任何食材,后来嫁于睿晟之后,我才开始学着做一些他喜欢的糕点。平日里庄中事务繁多,有时我亦会为他炖一些药膳。可是我却很少做绿豆糕,因为睿晟并不喜欢吃绿豆糕,好在我曾向奶娘学过绿豆糕的做法。 我将做好的一盘绿豆糕放至桌上,墨殇则坐在桌旁的凳子上。他低头看了看盘中的糕点,眼中似乎闪过许多情绪。墨殇拿起一块盘中的绿豆糕,可他却迟迟未吃,反而细细看了手中的糕点许久。 “你不是说你想吃绿豆糕吗?我已经为你做好了。为什么现在却不吃?是突然不想吃了吗?”看着他这奇怪的举动,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墨殇并未回答我的话,而是将拿在手上看了许久的那块绿豆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待咀嚼完口中的绿豆糕之后,他冷冷地笑了笑,“你可知道从前我从不吃甜食,可是数年前我遇见了一个人,她救了我,她极爱吃绿豆糕,所以我才尝试着吃绿豆糕。” 他再次拿起一块绿豆糕,继续道:“在离开她的那三年里,我却渐渐不那么厌恶甜食了,因为我爱上了绿豆糕的味道,因为在那三年里每次觉得孤独时,只要吃着绿豆糕就觉得没那么孤单了。” 墨殇放下手中的绿豆糕,再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痛意,问道:“穆若嫣,于你而言,上官睿晟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就真的这么爱他吗?” 我垂眸点头道:“嗯。” “对不起,墨殇。我们俩终是有缘无份,在遇到你时我便已经嫁做人妇了。”我迷茫地笑了笑,“只怪命运弄人,如果我先遇见的是你,而不是睿晟,或许…或许……一切便会有所不同吧……”我闭上双眼,自嘲道:“可是…可是……人生没有如果,现实亦不允许假设。” 我以为墨殇定会沉默不语,可我没想到他不但未沉默,反而放声苦笑。 “哈哈哈,哈哈哈……” 墨殇的反应令我蓦然一惊,平日里,他的面上总是没有过多的表情,总爱沉默着将心里的所有情绪都暗藏着。无论发生什么,总不愿对被人倾诉心中的苦痛,只有那一夜他醉酒之后,才告诉我他心里的苦。 我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凄凉,笑得如此痛苦,似乎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他身子微微颤抖着,墨殇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呵呵……如果你先遇见我。如果你先遇见我……为什么……为什么……” “墨殇,你究竟是怎么了?” 墨殇不再理会我,而是跌跌撞撞地向床榻行去。我看见他身后的衣衫隐隐透着血迹,霎时心中一紧,便惊恐地向他跑去,拉住他的手臂,焦急地问道:“墨殇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快让我看看。” 墨殇伸出右手,狠狠将我拂开,冷冷地说,“别碰我,让我静一静。让好好冷静冷静。”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会如此激动,难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看着他背后的血渍越来越多,无尽的恐惧如洪浪般涌上我的心间。他背后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令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双目紧闭毫无生气地躺在石床上的模样。 “求求你,墨殇,别任性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好吗?你背后又出血了,定是伤口又裂开了。”我慌乱地再次向墨殇行去。可他情绪依旧十分激动。我手足无措,只好自身后抱住他,墨殇身子微微一震,猛然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不该推开他,墨殇抱着我的双手又紧了几分,似乎害怕我逃走一般。墨殇背后的伤口一定裂开了,可是我不能让他再向刚才那般激动。我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轻轻抱住他。 墨殇的身子依旧在颤抖着,他死死地抱着我,轮廓分明的下颌抵在我右肩上。很久之后他才平静下来,我尽量放轻语气,“墨殇,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势可好?”他仍是沉默不语,我又慌又气,继续问道:“让我为你换药好吗?”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放开我,我扶他坐到床上,小心翼翼地为他脱去上衣。他背后的伤口果然裂开了,伤口刚结痂不久,便又裂开了。我含泪为他清理了伤口,上完药,再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好。 我扶墨殇侧身躺在床上,轻声说道:“墨殇,你先休息吧。”我刚转过身去,手腕便被他紧紧拉住,我转过头来,迎上他泛着银光的双瞳,“穆若嫣,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吗?”墨殇眼中满是迷茫,看着这样的他,我心中满是不忍。 我拍了拍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安慰他道:“好,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一直陪着你。你好好休息好吗?” “我想抱着你。” 墨殇眼中带着一丝祈求。看着如此无助的他,我竟无法开口拒绝他。我慢慢在他身前侧身躺下,墨殇自身后轻轻抱住我,他温热的鼻息自我后颈传来。 良久,身后才传来墨殇平缓有序的呼吸声。 好像自墨殇救我以来,我就只会给他带来伤害。他不惜折损一半的修为来为我续命,每过三个月他便要遭受痛不欲生的折磨。他为了救我被紫繪打伤,只要是为我好的,不论我接不接受他都会去做。正如我第一次饥饿发作时他强行喂我饮下人血,明明自己已身负重伤,却对自己的伤势置之不理,反而为我治疗我脚踝伤的伤。他总是不遗余力地为我付出,从不求回报。 可是我呢?自我重生之后,非但不感激他,反而总是对他冷嘲热讽,对他百般羞辱。为了让我开心,他苦寻月溪谷,为我苦找萤火虫,笨拙地为我学习做人。他为我改变了那么多,可我却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一次又一次地羞辱他。 穆若嫣,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墨殇为你倾尽一切,可是你呢?你可有为他做过什么?呵呵,没有,你什么都未曾为他做过。 这些日子以来,我从未曾在意过墨殇心里有多苦,亦从未曾留意过墨殇的喜怒。正如墨殇所说,我只有在他受伤时才会在意他。其实我真是个自私又可怕的女人,嘴上说着我不愿欠他,可心里却十分依赖他…… 我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墨殇抱着我的双手,他的手很冰,很凉,像冬季的寒霜。窗外的那一轮明月依旧是那么皎洁,明亮,又透着冰冷。 良久,倦意渐渐袭来,我亦缓缓入眠…… 第25章 墨之昔往 “穆若嫣,你醒了吗?” 身后传来突然墨殇清冷的声音,他的声音竟带着难得的温柔。其实我早就已经醒了,只是不愿吵到他才一直默不作声,等待着他醒来罢了。 “嗯。”我轻声回应道。 墨殇微微动了动,稍稍调整了抱着我的一双手臂,却仍无放开我的意思。我试图用手轻轻扳开他抱着我的手,可我的手刚碰到他的手,他身子微微一颤,却将我抱得更紧了,头也紧紧贴着我的后脑,不再让我动弹丝毫。 “墨殇你该换药了。我先为你将药换了,好吗?” 我轻声提醒着他。墨殇却默不作声,像个赖皮的孩子,沉默着不愿回答我的话。以往的他总是冷傲、倔强,如今看着他这孩子般的模样,竟令我无从应对。我便任由着他继续抱着我,不再做出任何挣扎。 许久之后,我耳边清晰地传来墨殇清冷的声音,他的声音听似平静无澜,却隐隐透着些许期待。 “穆若嫣,就让我这样静静地抱着你好吗?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守护你多久,如今在影魅的影宫里,我们的生死只在她的一念之间,她若想让我们死,我们是一个也活不了的。所以,这些天我们不要在争吵了,好吗?” “嗯。”我轻声回应道。 屋里又久久陷入一片寂静中。“墨殇你又睡着了吗?”我轻声问道。 “没有。” 我与墨殇自相识以来,我们总是在争吵,总是在冷战,似乎从未曾这般和谐宁静过。我总是将他拒之千里之外,不然便对他冷嘲热讽,却从未与他像如今这般惬意地相处过。 “那你陪我说说话,可好?我想听你说说话,不希望你总是沉默。”我继续道。 “嗯,好。你想听什么?” “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好吗?你知道我的一切,可我却只知你叫墨殇,除此之外,我对你的事竟浑然不知。所以,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事,关于你的一切。” 身后传来墨殇清冷的声音:“我本是生长在洛水之滨的一只孤鸟,我没有同伴,向来形单影只,总是孤身漫无目的地徘徊在洛水之滨。直到有一次,我不幸被猎人射伤,恰逢暮染经过洛水之滨,他便将我带隐云山,并为我治伤。” 难道暮染便是墨殇口中所说的救过他的那个人吗?所以因为暮染喜欢吃绿豆糕,墨殇才受他的影响也开始吃绿豆糕吗? “暮染刚将我带回隐云山时,我还未修炼成人型,并不是妖。可是,一次偶然,我竟误食了暮染养的仙灵虫。” 墨殇似乎笑了笑,“这只仙灵虫,可是暮染花费了三百多年的时间精心养殖的。且此虫每月都需暮染用自己的一滴血来喂养。我想若是换做另一个人,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以解心头之愤。可暮染他却只是叹了口气,还说此虫与我有缘,这是天意注定的。我虽吸收了仙灵虫的灵力,可我当时只是一只普通的鸟,并未曾修炼过。于是往后的几百年里暮染便教我心法、助我修炼成人。” 我与墨殇闲聊着,不知不觉中,竟使我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我微微动了动,在他的怀里蹭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暮染教你修炼,传授你心法,如此说来,暮染也算得上是你的师父了吧?” 兴许是见我已不像之前那般排斥他的怀抱了,墨殇抱着我的双臂也微微轻了些,“对,他的确算得上是我的师父。可是,暮染说他不愿收徒弟。所以他并不承认他是我的师父。” “为什么?”暮染对墨殇明明已经尽到了一个做师父的对徒弟的义务,可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他与墨殇的师徒关系呢? “这件事或许与另一个人有关。” “谁?” “影魅。” 我心中不由得一惊,“为何是她?” 墨殇微叹一口气,道:“其实影魅曾是暮染的徒弟。” “什么?”我不由得惊呼出来。 墨殇继续道:“暮染是妖王的弟子,暮染生性淡泊,自妖王去世后,暮染便独自一人居住在隐云山上。他一直隐居在隐云山上,极少与山外的人或妖接触” “那他为何会收影魅做徒弟?” “影魅的父亲影魔是妖王最信任的部下,影魔在暮染幼时曾救过暮染的性命。当年影魔随妖王一同死在了天界战神的手下。暮染独自一人居于隐云山上,可有一日幼年的影魅被她娘送到隐云山上,托付给暮染。暮染便收影魅做徒弟,并将她养大。” “影魅的娘呢?” “影魅的娘是不过是个凡人,凡人的寿命太过短暂,她还未等到影魅长大,便去世了。” “即便是影魅的娘去世了,可影魅不是还有暮染吗?暮染也算得上是她的亲人。为何影魅会建立影宫,对于影魅所做的这些恶行暮染为何视而不见?她与暮染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五百多年前我到隐云山上去修炼时,影魅便已与暮染分道扬镳了。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亦不知晓。想来那定是暮染心中的一段痛,所以我从未听他提过起他们因何事而走到如今这般的地步。” 我虽未曾见过暮染,可倒也常听墨殇提起过他,他应当是个风轻云淡之人。影魅既是他教出来的徒弟,也应当潜移默化地受到暮染的影响,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我真是想不通,暮染与影魅明明曾是至亲的师徒,且暮染对影魅不仅有教导之恩,还有养育之恩,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他们如今竟弄得这般分道扬镳的地步? 我接着问道:“墨殇,未遇见暮染之前你没有同伴,形单影只,可这些年来有暮染的陪伴,你便不像之前那般孤单了吧。” 墨殇抱着我的双臂又紧了几分。我身子微微一颤,难道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耳边继续传来墨殇冰冷的声音,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难以掩盖的悲伤。 “不。暮染为人极其冷淡,隐云山乃苦寒之地,那里常年冰雪覆盖,滴水成冰。我并未同暮染住在一起,暮染让我在隐云山的玄冰洞中修炼,有时数年我才能看见他一面,有时甚至数十年他才会来查看我修炼的进度。” 墨殇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似乎不愿提起他修炼的那段往事。 “暮染曾说过,其实修炼的过程并不是最苦的,真正痛苦的是那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苦苦等待。等待着化身成人形,等待着自飞禽修炼成妖。” 墨殇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抖与恐惧,“我在玄冰洞中修炼了整整五百年,穆若嫣你知道吗?那五百多个春、夏、秋、冬,与我而言没有四季更替;没有冷暖变换;更没有春花、秋月、夏阳、冬雪;只有刺骨的寒冷与无尽的孤独……而那十八万个日暮更替,对我来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在玄冰洞中唯一陪伴着我的除了黑暗与孤独之外,便是洞中那时而滑落的碎冰,偶尔听到有碎冰落于地面的声音,我便会依据碎冰落地的声音来推测这碎冰是米粒般大小,还是珍珠般大小,或是杏仁核般大小……” 原来墨殇竟是这般度过修炼的那几百年,难怪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总爱沉默不语,无论遇见什么也不愿将心中的情绪感知他人。因为在那五百年间,那无止境的孤独与严寒已抹去了他所有的语言,已让他变得孤僻,让他不知晓应该如何同其他妖或人相处。 我紧紧握住墨殇的双手,颤抖的声音带着慌乱与激动,“墨殇,别说了。不要再回想那段痛苦的经历了好吗?如今你已修炼成人形了不是吗?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忍受那无尽的孤独与黑暗了。” 墨殇并未回答我,而是转而问道,“穆若嫣,让我守着你,让你陪着我好吗?” 墨殇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是该回绝他,还是该答应他。作为穆家的子孙,作为上官家的媳妇,我有我的责任和义务。我身上背负着家族三百余口人的仇恨,无论多么困难,我必须向影魅报仇,我是个没有明天的人,我的心里只有仇恨,我给不了墨殇承诺,更加没有资格向他承诺。对不起墨殇,我只能选择回避,只能默不作答。 墨殇冰冷的声音中似乎透着深深的疲惫,“穆若嫣,你知道吗?我情愿你骗我,可,事到如今,你竟连骗一骗我都不愿意吗?” “我……” “我……” “墨殇,我真的不知应该如何回答你,我与影魅的仇恨不共戴天。哪怕只是以卵击石,我亦会向她寻仇,所以我注定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自我重生之后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便是仇恨。所以我不想将你也卷入其中,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我是个活在仇恨中的人,知道整日与仇恨相伴有多痛苦,所以我真的不希望将你也卷入我与影魅的仇恨之中。” “穆若嫣,其实我倒宁愿你将我卷入你与影魅的仇恨里,那样至少还表示我在你心里还占有一席之地,证明你是需要我的。可是我对你而言只是局外人,你永远都在拒我于千里之外。” 第26章 以此为换 此刻,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掌声,随后便迎来影魅那诡异的笑声。她自空中缓缓降落于对面的卧榻之上。 “看来你们进展得还是不错嘛。呵呵,不过墨殇我还真是高估了你呢,你就只有这点胆子吗?穆若嫣虽不说倾国倾城但也算得有几分姿色,难道你们俩这数月的独处就才到这程度吗?穆若嫣,真不知是因为墨殇身后带着伤还是你的魅力不够呢?哈哈哈……” 此刻的我被她这番话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愤然道:“影魅,你别以为人人都同你这般不知羞耻。” 我的话刚说完,墨殇便立刻将我护于身后,可影魅似乎却并未动气,她面上平静如水。她只是微微抬起她那白皙的玉手半举于空中,转瞬之间桌上的茶杯便飞到半空中。 “嘭……” 清晰的响声震惊了整间屋子,随后那半空中的茶杯便化作无数粉状的白末缓缓落于地面。她红润的嘴唇幽兰吐气般一字一句道。 “穆若嫣,我说过,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对我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她看着我的双目中立刻闪过一丝残忍,加重语气道:“可是你别得寸进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正欲还口,墨殇迅速打断我。墨殇看向影魅,冷冷问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影魅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再看向墨殇,傲慢地说:“我说过,我可以治好你们俩的病,从此以后你们便不用再承受那痛不欲生的折磨了,我甚至可以立刻治好你后背的伤。”转而,再暧昧地看向我,继续道:“你俩便不用再受这般……”她微微压低了声音:“这般难受的相思之苦了,呵呵,毕竟背后带着伤,有些事也是极不方便的,春宵苦短嘛……” 这厚颜无耻的老妖婆,我真恨不得将她一口口咬碎,可如今墨殇身上有伤,倘若激怒了她定会牵连墨殇,我只能要紧下唇,双手紧握,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继续默不吭声。 墨殇清冷的声音中亦带有难以抑制的怒火:“这是我与穆若嫣之间的事,不用你来操心。我只想知道,你愿意帮我们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影魅面上那抹暧昧的笑意已经转化为冰冷,“这三年暮染正在玄阴洞中闭关修炼,三日之后便是暮染闭关修炼的最后期限。暮染在隐云山布下了结界,除了暮染之外,唯有你才能自由出入隐云山。在暮染出关时,他的会法力会大减,之后的七天内才会渐渐恢复。” 影魅缓缓望向窗外的那一轮明月,微微抬头,幽明的月光照耀在她绝美的侧颜上亦倒映在她冷冽的凤目中。她凤目中闪过一丝痛苦,可转眼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骇人的冰冷与残忍,她的声音带着雪虐风饕般的严寒:“我要你为我带回暮染的影魂以及他深藏于隐云山上用千年寒冰护着的那盒骨灰。” 墨殇闻言,面色遽变,看着影魅怒愤然吼道:“你竟想用暮染的影魂来威胁他,要他仍你摆布。暮染于我有恩,又助我修炼,我墨殇断然不可恩将仇报将暮染推入你的魔爪之中。” “额,是吗?” 影魅迅速看向我冷漠一笑,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将我自墨殇身后猛地吸到影魅身前的半空中。喉咙处传来令我窒息般的疼痛,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影魅诡异的声音清晰地围绕在我耳边,“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将穆若嫣打得魂飞魄散,令她永世不得超生。” 她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那你便生生世世也无法再见到她了。” 自喉咙处传来的疼痛此刻已经渐渐模糊了我的意识,我欲张口对身后的墨殇说让他不要管我,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一个清晰地字。因背对着墨殇,所以我无法看见他面上的表情,可身后隐隐传来墨殇惊呼的声音。 影魅的声音似乎更加寒冷了,“墨殇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数三声,你若答应,我便立即放了穆若嫣,如若不然……那你就眼看着她在你面前消失吧。一……二……三。” “不要,我答应你,你快放下她。”我隐约听到墨殇悲痛的声音。影魅虽将我缓缓放到地上,可此刻的我已无任何力量来支撑自己,只能重重跌坐在地上,拼命地咳嗽。墨殇飞快地下床,过来扶起我,他泛着银光的眼瞳满是焦急和担忧,“穆若嫣,你怎么样?” 我对他艰难地挤出一抹笑,“你放心,我没事的。可是,你不应该答应她,为了我背叛暮染不值得。暮染对你来说算得上是你的师父亦是你的亲人。” 墨殇紧紧握住我的左手,坚定地对我说:“可是无论如何,我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看着你魂飞魄散。” 墨殇刚说完,便被影魅施法悬于空中,我惊恐地看着悬于空中的墨殇,对影魅愤然怒吼道:“你干什么?” 影魅冷冷道:“我说过,只要他答应我的条件,我便会治好你二人的病,以及墨殇背后的伤。如今我便先为他治好背后的伤,如此他才能为我将我想要的东西带回。” 知道影魅无心伤害墨殇,我便放心了,只能坐在原地默默地望着墨殇。他双目紧闭,冷峻的面上带着些许痛苦,额间不断有冷汗冒出。影魅抬于半空的掌心不断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将墨殇围绕着。坐于塌上的影魅脸色也微微泛白,似乎此举亦消耗了她不少精力。 许久之后,墨殇才稳稳落于地上。我急忙向他跑去,正欲开口,他便对我疲惫地笑了笑说。 “我没事。” “我先治好你的伤,待你为我将这两件事办成后我再为穆若嫣治病。” 墨殇看向坐于榻上的影魅,冷冷地开口:“你让我为你办的那两件事,可我若是替你办好了,你先将我们治好,再将我们杀了那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影魅魅惑地笑了笑,“你放心,待你为我办好这两件事后,我便放了你们,让你们双宿双栖。” 墨殇冷峻的侧脸上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与冷酷,“我要你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影魅被墨殇的话激怒了,怒吼道:“墨殇,你别得寸进尺。” 墨殇高傲地微微抬了抬头,“你若是不答应,大可杀了我们。”他双目微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冰冷地道:“那你便什么也别想得到。” 影魅沉思片刻,放柔语气,“你说要我再答应你什么条件?” 墨殇清冷的声音透着坚定,“待我将你想要的东西交给你后,我要你将屠杀穆若嫣满门的那群妖物交给我,让我为穆若嫣报仇。” 这一刻仿佛我的心弦蓦然地被触动了一般,我猛然转头看向墨殇,看着他冷冽的侧脸。我心中百感交集,滔天的感动袭上心间,不禁泪眼蒙蒙。他面上依旧带着残忍与冷酷,正如我第一次惨受饥饿与痛苦相折磨那夜他为了救我转过头去看着闭目躺于地上那男子时一般的神情。原来墨殇他竟无时无刻不在为我考虑,可我呢?正如他所说,我总是将他拒于千里之外,总将他视做外人。但他却总是默默地守护着我,从不求回报。 “好,我答应你。待事成以后,我便将那十几只妖交给你,任凭你处置。”说罢,影魅便凭空消失了。 墨殇转过身来面相我时,面上已恢复了平静。当他看见我眼中的泪时微微一震,便伸出他的右手轻轻为我抹去眼角的泪水。我猛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上。这一刻,我想抛下作为穆氏女儿的责任,作为上官家媳妇的束缚,我愿抛下所有的理智与顾虑。我只想向寻常女子爱着自己心仪的男子那般,全心全意地去爱被我紧紧抱着的墨殇。 面对我这异常的举动,墨殇身子微微一震,似乎手足无措,与刚才那决绝、冷酷的墨殇判若两人。他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和些许温柔,小心翼翼地问道:“穆…若嫣,你……你怎么了?” 我抱着墨殇的双臂又紧了数分,似乎此生再不愿放开他。呜咽地在他耳边说道:“墨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声音由微弱变得响亮,最后变为放声大哭。 墨殇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耳中,似乎透着失望:“穆若嫣,我说过永远不要再同我说对不起,你也不要因为觉得自己亏欠我,而心怀愧……” 墨殇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我封于唇中,他泛着银光的双瞳中充满震惊与不可思议。我的唇轻轻地覆于他冰冷的唇上,在他的唇上反复辗转、轻啄。我眼角的泪时不时顺着面庞滑落到我们贴合的唇上,带来微微的甜涩。 良久墨殇才回过神来,慢慢举起他抬于半空中的一双手臂轻轻抱住我,小心翼翼地回应着我的吻。此刻我对墨殇的千言万语皆融入这个漫长的吻中。 这吻不似熊熊烈火般炙热,而似溪流般延绵、轻柔。它不是出于欲,而是出自爱…… 许久之后我们的唇才离开对方。墨殇泛着银光的双目仍是迷茫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 我满脸认真地看着墨殇,定定地说:“墨殇,你不是要我回答你吗?我现在就回答你,我愿意一直陪着你,只要我穆若嫣还活着,我便会一直陪着你。自今日起,我不再是上官家的媳妇,我只是穆若嫣,只是你墨殇的穆若嫣,我会努力地陪着你,你不再是形单影只,你也不会再孤独了。” 墨殇的瞳中映出两张细小的面孔,他清冷的眼中微微泛起波澜,似枯木逢春般燃起丝丝希望…… 第27章 为爱而生 影魅为墨殇治好了伤后,墨殇便回隐云山去了。在离别时,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是因为我,墨殇才会陷入这般两难的境界。 墨殇将我视作挚爱之人,可暮染亦是他至亲之人,为了挚爱人,去伤害至亲之人,论谁而言都是一种锥心的痛苦。 在临走之前,墨殇冷峻的容颜,勾勒出一抹安慰的幅度。 他轻轻握住我的双手,清冷的声音泛着柔意,“穆若嫣,别担心,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想到解决的办法。就像以前,每当你身处险境时,我都能助你脱险一样。相信我,这次也一定可以的。你只需在影宫里静静地等着我回来。” 在这几天里,我寝食难安,无时无刻不在为墨殇担忧。 在这影宫中,没有白日黑夜之分。在不能清晰地推测出时间的情况下,等待变得越发漫长…… 我只能坐在桌旁,望着空中那轮硕大的明月,在静静的凝视中,等待着时间慢慢流逝。在这里,唯一能够计算天数的方式,便是依据影宫里的妖仆为我送来食物的次数来推测。 七日后,墨殇终于平安归来。他顺利地带回来了影魅想要的那两件东西。可不过才短短七日,墨殇却变得十分憔悴,他绝美的容颜之上已透着深深的疲倦。 影魅坐在偌大的殿堂里,反复地看着墨殇交给她的那两件东西。以往的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情绪多变,喜怒无常。可如今,她正拿着装有暮染影魂的瓷瓶反复观看。影魅的凤目中隐隐闪现着泪光,她的那双白玉般的纤腕,正微微发抖。 她的凤目中夹杂着多重复杂的情绪,有爱,有恨,有迷茫,也带有无助…… 影魅在反复地观看了瓷瓶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放入怀中。随后,她蓦然转头,凤目一凝,恨意顿生,狠目看向身旁那被寒冰包裹住的骨灰盒。原本略带柔情的双目,霎时变得血红,熊熊烈火静燃于她的双目之中,呼吸亦随之覆上怒恨。 影魅缓缓伸出右手,莹莹玉臂一抬,被层层寒霜包裹的骨灰盒便遽然飞至空中。影魅眼中闪过一丝狠绝,霎时,那盒子周遭便燃起熊熊烈火。可是,此火与寻常火苗不同,它散发着血红的光芒,火光似血,触目惊心。 烈火将盒子团团围住,它先将盒子表面的千年寒冰烤化,再将盒面烧毁,最后再将盒中的骨灰完全吞噬。 随着火苗的熄灭,骨灰盒亦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世上从未曾出现过此物。 大殿中依旧弥漫着浓浓的焦味,久久难以散去。 影魅忽而仰起头来,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诡异的笑声,回荡在整座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影魅双目赤红,隐隐闪现着水光,“暮染呀,暮染,她死后你竟将她的骨灰也要珍藏于隐云山上。纵然你能珍藏七百年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毁在我手里。哈哈哈……哈哈哈……” 我从未见过影魅如此失态,她与暮染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她这般仇恨暮染。可是,好像又不单只是恨,她,她似乎还爱着暮染。 我与墨殇依旧静立于原地,看着殿上情绪失控的影魅。待影魅的情绪渐渐恢复如常后,殿中便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墨殇清冷的声音将这片寂静打破,“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为你拿到。那么你,是不是也该履行,当日对我的承诺了呢?” 影魅冷目扫向我,她微抬纤腕,我便腾空而起。源源不断的热流自她掌中传来。一股股热流,自我额间缓缓注入我的体内。随着额间热流的注入,我的心脏亦虽之泛起层层暖意。似乎有多股能量在我体内乱窜,呼吸亦越显压抑。 冷汗如雨,消无声息地自我额间滴落。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被影魅放于地面。可此刻的我,整个人似散了架一般,脚下一软,便向后跌去。幸好墨殇紧紧将我扶住,我才没跌倒。 我靠在墨殇的怀中,抬起头望向墨殇。此刻,他正冷目看着影魅。他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那群杀害穆若嫣家人的妖物呢?” 影魅神色悠闲,轻抬纤手,掌心相对,轻鼓数下。 那群常出现在我梦中,铸成我梦魇的妖物便被众妖将从外带进殿内。 远处传来影魅冷漠的声音:“穆若嫣,如今我便将他们交给你,任凭你处置。” 那帮妖物似乎被影魅困于光圈之内。这光圈呈球状,且泛着淡淡绿光,幽光闪闪,深泛寒意。我双目含恨,静看着那帮残害我穆氏山庄三百余口人的妖物,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他们个个面泛惧色,边拼命挣扎,边向坐于高处的影魅苦苦哀求。可是,纵使他们苦苦哀求,影魅亦对其充耳不闻。 影魅面上,没有一丝惋惜。她先是冷冷瞥向我,再将目光移至群妖身上,凤目中渐渐泛起兴致。她纤长的玉指,在座上打着有序的节拍,就如权贵公子们,在丝竹乐声中,边品着美酒,边悠闲自在地欣赏着舞姬们翩翩起舞一般悠闲惬意。 我睁大双目,瞪着这十几只妖物。正是他们,残害了我穆氏山庄三百余人的性命。是他们杀害了睿晟,杀害了庄中那群笑颜如花的女眷,杀害了庄里那一队队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护卫们。 我双目含恨,手握成拳,恨火中烧,浓浓的恨意似层层叠叠的纱布将我严严地包裹住,抑住我的呼吸。深藏于我内心深处的仇恨,一寸一寸地被清晰地唤醒。 一幕幕厮杀在眼前闪过,一声声惨叫在耳畔响起,一片片血雨倾洒在我脑海中。鲜血汇聚成洋,悲嚎接连成片,残尸堆叠成垣…… 在这群妖物中,我一眼便看见了那人头蛇身的怪物。我脑海中立刻闪过梓儿退无可退苦苦向他摇头哀的模样,闪过梓儿猛然睁大双眼,直直向后倒去时的身影。尤其记得,这人头蛇身的怪物,双手捧着沾满梓儿鲜血的心脏,低头啃食的场景。 站在人头蛇身那怪物旁的正是那身上长满树藤的怪物。 “啊……” 巧莹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似乎还在我耳边回荡着…… 我永远忘不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忘不了,这满身树藤的怪物将巧莹双目挖去。忘不了他将巧莹瘦弱的身躯抛于空中,用他身上那细长的树藤紧紧缠住巧莹的四肢及脖子,再将其四分五裂的情形…… 我恨不得将他身上那一根根数藤一寸寸猛然撕碎,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碎尸万段。 我反复地摇头,眼前似乎正滑落一片血雨,正如当初巧莹被他活活分尸时的漫天血雨一般。 我的眼前,闪过巧莹美若繁花般的笑。可转瞬间,便转变为巧莹瘦弱的身躯因痛苦而剧烈颤抖着,一双纤手紧紧捂住双眼,血如泉涌,自她的指缝中不断涌出。还有,还有穆飒在临死前,那近在咫尺的笑容…… 万千痛苦、纷乱的思绪犹如万马奔腾般冲入我的脑海,惊涛骇浪般的恨意在我的心中不停涌动,痛恨交加凝结了我的呼吸。正是这帮妖物,将我穆氏山庄变得横尸遍地。猛烈的恨意令我肝胆欲碎,发指眦裂。 我恨得全身颤抖,墨殇将我拥入怀中,再紧紧握住我紧握成拳的双手。 他清冷的声音,透着些许温柔。在我耳旁轻声呢喃,“穆若嫣,他们虽远不及影魅法力之高,可他们个个皆有着数百年的道行,且以群进攻,远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我知道,你不洗杀戮。” 我虽无法看见墨殇的双目,却能自他的声音中听出决然与坚定,“我更不想你这双手,粘上他们肮脏的血。” 墨殇将头自我耳旁移开,面向我继续道:“所以,这件事容我来做好吗?你只需乖乖地坐在一旁,让我来为你报仇。你说过,你现在不是上官家的媳妇,而是我的穆若嫣,只是我墨殇的穆若嫣。所以,你的仇便是我的仇,你的恨便是我的恨。” “嗯。” 我努力抑制住心中的仇恨,平静地向他点头作答。 墨殇轻轻放开抱着我的双臂。他那对泛着银光的眼中,透着深深的坚定,亦带着真诚。他将我扶到身侧的座上,扶我坐好,再转过身去,面向那一群妖物。此刻,他绝世的侧颜已泛上浓浓的恨意,满目杀气,面容冷傲,他方才眼中的情意已荡然无存,唯剩下残忍与冷酷。 墨殇缓步迈向那群妖物,修长的身影每向前迈进一步他身上所散发的寒意与狠绝便更深数分,墨黑的衣衫隐泛寒意,泛着银光的双瞳之中悄无声息地涌动着嗜血的波澜,他所行过之处的每一寸空气皆被浸染上浓浓的杀气。圈中的妖物皆满目戒备的看着这抹向他们缓缓行来的黑色身影,随时做好攻守的准备。 待墨殇走近那光圈时,他剑眉寒竖,猛然睁大双目,双目似剑,银瞳含怒,恨涛暗涌,冷颜生威,眼中浸染着寸寸残忍的锋芒。我从未曾见过这般的墨殇,心中不由得一惊,圈中群妖见他如此模样面上亦渐泛惧色。 墨殇寒瞳中遽然闪过一阵银光,银光似针刺人双目,耀人双瞳。墨殇蓦然张口,露出他那锋利的獠牙,俊冷的容颜,霎时溢满杀气。他的双手也变为爪状,一双手背因处于紧绷的状态手背上的青筋也随之清晰地展现出来。 只见他迅速伸出右手,一道刺目银光遽然闪过,嘶的一声,随着银光的消失那绿色光障已被他划破。瞬间,墨殇便已进入那光圈障之内,而被他划破的光障裂痕又即刻合上。 众妖虎视眈眈地盯着墨殇,他们将墨殇团团围住,纷纷处于的紧张的戒备状态,随时做好攻守之备,一场残忍血杀蓄势待发。 “啊……” 只闻墨殇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声如洪钟,震耳欲聋。此声嚎叫便犹如拉开帷幕一般,开启一段残忍厮杀。只一瞬之际,光障里便飙举电至地涌动起翻天倒浪般的杀气,四面八方的妖物将墨殇团团围住,群妖们个个皆亮出獠牙,露出尖锐的爪牙,猛地向墨殇狠狠扑去。 看着如此急迫的情形,我只觉得一颗焦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上了,紧张得汗不敢出。墨殇在妖界中法力虽算出众,但毕竟双手难敌众拳哪。之前他为了救我的性命,已度给我一半的修为,已元气大损。且他伤刚好,在离开我的这七日,我也不知他与暮染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将暮染最重要的东西带来交给影魅,也不知他是否同暮染发生过正面冲突,他可有受伤?此战他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万千担忧之因,焦急之绪令我心如火焚。可如今我,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助他半分,唯能坐于原地,屏气凝息地看着墨殇。 墨殇纵身一跃,便躲过众妖的围攻,使得众妖扑了个空。墨殇单脚掂于一妖头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其中一妖飞提到空中。 “啊……” 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并合着筋断、骨碎、肢残之声响彻整个影魔宫。被墨殇挟持的妖物口中发出痛苦的悲嚎似乎还在我的耳畔回旋着,回声未息,只一瞬间,那妖物便被墨殇碎尸万段,而他的残肢亦被墨殇抛向空中。待碎肢落下时,空中已下起片片血雨。 可墨殇面上除了冷酷别无情绪,瞳中唯有恨意,他的身上,却并未沾染上半滴血渍,反而是他脚下的群妖们身、面皆沾满鲜血…… 眼前的厮杀,更加激烈,群妖不遗余力地向墨殇发起进攻,而墨殇也越发杀红了眼。 光障之外鸦雀无声,光障之内杀浪滚滚。 影魅所布下的光障,似乎将我们隔离成了两个世界。墨殇虽与群妖们在里面奋力厮杀,血溅四方,可身处在外的我却闻不到一丝血腥。坐于殿中正座上的影魅面上亦无了方才的惬意,凤目中已泛起冷意与严肃。 光障中的那激烈搏杀,令我不得不绷紧心弦。 一个又一个妖物,溃倒在墨殇的手下。如今同墨殇对战的,仅仅只剩下五只妖。墨殇依旧在腥风血雨中,孤身一人应对着他们的进攻。余下五妖皆惊恐万状地看着满面杀气的墨殇。 立于半空中的墨殇以饿狼攒扬之势,向那人头树身的妖物猛然飞击而去。 “啊……” 又是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叫自内传来,只见墨殇的右手遽然划过,一道银光闪现,破晓空际的同时已将那人头树身的妖物截断喉颈。片刻间,那妖物的头颅已飞向空中。 那人头树妖怪物的头还未来得及落下,墨殇已将那人头蛇身怪物的面庞削去一半。他那一小半脸蓦然坠地,那血红的骨肉,清晰可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连我也不敢多看两眼。他双目猛睁着,似乎难以置信,自己会死得如此凄惨…… 我定定地看着杀得满目血红的墨殇,似如今才认识他一般。 自我认识墨殇以来,他在我面前时而傲慢,时而霸道,时而冰冷,时而笨拙,时而羞涩,时而狼狈…… 我也曾见识过墨殇的冷酷,可却从未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见到他如此残忍的一面,我心中并无半分惧意,而是满心疼惜与惭愧。无论他的哪一面,我都爱,因为他是我的墨殇,是穆若嫣深爱的墨殇。他为了我究竟改变了多少?像他这般冷傲又透着残忍的性子,竟曾为我放下他的骄傲与尊严,笨拙地去学习做人。 我兴许早就已经爱上墨殇了吧,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或许就在他静静地抱着我在紫繪院中站了一夜时;亦或许是再他身负重伤后躺在石床上,紧紧拉着我的手腕,奄奄一息地对我说“你…你……放心,我墨殇没那么容易死。即便是你不爱我,我亦会守着你。我无法让你爱我一生,那便让你欠我一生好了。”的那一刻我便已经爱上他了…… 我希望自今日之后,墨殇不要再为我再造杀戮。我不想再存活于仇恨之中,不想再给墨殇带来一丝恨意,不希望墨殇的世界里再拥有一丝杀意。 今日之前,我为恨重生,今日之后,我只想为爱而活。 此刻,墨殇正定定地站在那里,他的脚下是血雨斑斑,残肢成垣。他眼帘微垂,密长的睫上依稀挂着些许晶莹汗珠,顿于原地不停地喘着气,仿佛毕生精力皆已耗尽。细长的碎发静静垂于他的额前,绝世的面上已是一片煞白。额前晶珠闪动着微微幽光,源源不断地自他的额间冒出,再顺着他绝美的面颜缓缓滑落。 我慢慢自凳上起身,屏气凝神,缓步向他走去,脚下的每一步皆透着沉重,沉重而空旷,犹如步于云端,每一步皆有随时会蓦然踩空之感。 每一步无形中皆深含回忆,深含穆若嫣对墨殇的回忆。 第一步,由……恨。 第二步,由……惑。 第三步,由……惧。 第四步,由……愧。 第五步,由……恩。 第六步,由……拒。 第七步,由……感。 第八步,由……爱。 寥寥八步,却漫长的仿佛步过一生。待走至他身前的光障外,我静静停下,默默地注视着他。此刻的墨殇,就如被暴风骤雨摧残后的纸鸢般令人心碎,我甚至不自觉地放慢呼吸,总害怕下一刻,他便会自我眼前消失…… 影魅抬起右手,向空中一拂,泛着绿光的光障便瞬间散去。刺鼻的血腥犹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悄然涌出,瞬间溢满整个大殿。影魅再度挥臂,顷刻之间,地上的残肢便消失不见,殿中的血腥亦随之渐渐淡去。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迈开两步,只觉得似乎脚下每迈开一步心中的沉重便深上一分,才不过两步之距,待行近墨殇身前时,我已觉得恍如隔世。我缓缓伸出微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面上的血渍。 墨殇微抬起眼眸,静静地看向着我。此刻,他眼中的杀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虽满面疲累,剑眉微皱,却目光清澈,对我疲惫一笑。 “穆若嫣,我…终于…为你……”他微皱的剑眉舒开,双瞳中的银光越发清透、明亮,声音因激动而透着颤抖,“为你报仇了。” “嗯。” 我向他微微点头,那由心底深处所涌出的感动化作滔天之泪源源不断地自我眼眶中喷涌而出,我泪如倾盆,眼角之泪伴随我点头的幅度,猛然下落。 见我如此模样,墨殇冷俊的剑眉慌乱地皱起,手足无措地伸出他沾着血渍的右手,想要为我擦去面上的泪。可他看了看自己顿在空中的手掌,掌中已满是血渍,他便微微调整了顿在半空的手,用未沾上血渍的手背,轻轻为我擦去面上的泪。 见他如此模样,我竟破涕为笑。 他泛着银光的双目满是认真,清冷的声音透难以掩盖的温柔,“穆若嫣,我已经为你报仇了,所以,以后不要再活在仇恨中了好吗?” “嗯。” 此刻我已感动得心、身皆颤,已无法再说出一个字,只能向他点头作答。 “你斗不过影魅的,报仇之路就此中断好吗?不要再整日愁眉深锁了,我希望你以后每天都能开心,就如生活在穆氏山庄时的穆若嫣一般,好吗?” 我猛然点头数下,“嗯,我答应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从今往后,我会放下所有仇恨,放下一切束缚和责任,只做墨殇的穆若嫣,好吗?” 一阵疾风遽然刮过耳畔,随之一股寒意袭过,影魅已从座上行至我们身旁。 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凤目中那深深的妒火。她眼中那熊熊燃烧的妒火,似乎欲将我一寸一寸地吞噬。 墨殇立刻将我护于身后,双目警惕地看着站在我们身前的影魅。可影魅却并不理会他,对墨殇的举动视而不见,只是默然地静看着我,细细打量我,许久不语……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道:“呵!穆若嫣,你可真是好福气,竟能碰见墨殇这般的痴情种。”她的声音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眼中的妒火依旧似要将我吞噬一般。 墨殇紧紧握住我的手,冷眼看着影魅,开口道,“影魅,你想要的东西我已为你拿到。如今,你也该放了我和穆若嫣了吧?” 影魅眼中的妒意瞬间消失不见,眼中闪过一丝狡诈,淡淡一笑道,“不急,不急,我还想请你们俩在我这影宫里再做几天客。” 我对着她愤怒地吼道:“你想出尔反尔?” 影魅邪魅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奸诈,“是,又怎样?” 如今,若仅凭我与墨殇这微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她匹敌。此刻,若激怒了她,对我们来说,是只有百害而无一益。我忍住心中的怒气,看向墨殇,可墨殇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他冷峻的面上依旧是平静无波。 良久墨殇才冷冷开口,“你究竟想怎样?” 转瞬之间,影魅便又回到殿中的座上。她妖媚的笑声,自不远处传来,轻声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第28章 携云握雨 我与墨殇又被影魅关了回去,我虽气愤影魅的出尔反尔,可如今能同墨殇待在一起,我也已经很满足了。这几日,影魅并未来找过我们,我们便在影宫中又平静地度过了几日。 窗外月满如盘,月色如水,清透无暇,清风徐徐,树影婆娑。月色溶溶,倾于遍地,透于雾中,万物皆变得恬静美好。月光万缕,凝聚于墨殇轮廓鲜明的面上。月光迷蒙,倾于侧颜,为他绝美的容颜,静缀朦朦幽光,静添数分朦胧之美。我同墨殇,相对坐在窗前的桌旁,夜风忽起,迎面而来,静携阵阵幽香。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平静、甜恰。 这窗外是一望无际的丛林,丛林枝叶繁茂,叶随风动,分外惬意。斑驳陆离的野花夹杂在丛林间,被丛林掩盖着,偶有风拂过,便悄然探出头,一切景物皆被幽幽月色照拂着。丛林上方,迷雾浓浓,飘飘浮浮,时隐时现。月光洒落在丛林上,透在白雾中,似悬挂于半空的层层朦沙。 窗外的景色很美,看似宁静而美好,可有的时候,越是美丽之物却深藏危机,正如窗外丛林中飘荡的淡淡白雾一般,它虽为这丛林添上数分朦胧之美,可雾美则美,却深含剧毒。 墨殇静看着这窗外的景色,淡淡道:“穆若嫣,你喜欢这里的景色吗?” 我转过头去,看向墨殇的侧颜,“我不喜欢这里的景色。这里的景色虽美,却太过凄凉,亦泛着阴冷,兴许是因为它本身就透着凄凉,兴许是因为生活在这里的妖为它覆上了一层凄凉。我喜欢月溪谷,那里的景色更美。这里太过压抑,月色虽好,却总透着阴冷与孤寂。而月溪谷的月色皎洁、清透,不但没有一丝冷意反而泛着淡淡的温馨,因为那是一个充满爱的地方,那里珍藏着妖王对妖后最真挚的爱。月溪谷里一切美好的东西皆被时光冻结,永远保持着它最美的状态。” 墨殇回过头来,看向我,他并未对我说什么,却他伸出双手,轻轻握住我放于桌上的右手,他的手虽冰冷却透着深深的暖意。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的银瞳中泛着微微的波澜。 良久之后,墨殇继续道:“穆若嫣,若我们能活着出去,能活着逃离这影宫,那我们就去月溪谷。永远定居在那里,我们一起离开这复杂多变的世界。永远生活在那个单纯,美好的地方好吗?” “嗯,好。墨殇去哪儿,穆若嫣就去哪儿,只要能同你在一起,不论去哪儿?我都愿意。”我伸出左手,单手握住墨殇的手背,对他淡淡一笑。 “嗯。”墨殇点头,眼中隐泛起笑意。 之前我一直活在痛苦与仇恨中,一直自我煎熬着,还连累墨殇与我一同备受煎熬。这些日子以来,我同墨殇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从前我总是在逃避墨殇对我的爱,一次又一次地拒他于千里之外。可是有的东西,不是想逃就能逃得了的,我越想逃开他,到头来才发现,他在我心中印下的烙印就更深。在我心中只有仇恨时,墨殇却用他真挚的爱来守护我,是他让我意识到,原来这世上除了仇恨还有爱。 对于墨殇,我心中一直深怀愧意。之前我们虽然一起生活了数月之久,可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相互折磨,我也从不曾珍惜过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如今,我已经想通了,只要能同墨殇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行。往后我会珍惜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从前我对墨殇总是在不断地索取,以后我亦会学着向他对我那般倾尽所有为他付出。我绝不会让墨殇再孤独地生活下去。 “看来你们进展得倒是挺快嘛!真是情意绵绵,你侬我侬,如此良辰美景,郎情妾意的,我似乎叨扰你们了。”影魅又鬼魅一般地出现在屋子里,她那妖媚又透着冰冷的声音,让整个屋子都笼罩在诡异的氛围之中。 墨殇握住我的手又紧了几分,他微微侧面,冷眼看向影魅,开口道;“你既然知道打扰了我们,就该识趣的离开。难道你要看着我们,在你面前情意浓浓,呵!回去之后再面对暮染那张万年不化的寒冰脸吗?他可不愿想我对穆若嫣这般,对你。” “你……” 影魅口中虽只吐出这一个字,她的声音却透着深深的寒、怒。虽有黑纱为影魅遮挡住半张脸,但她那被气得苍白的面上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意。看来墨殇的话揭露了她心中的痛楚。她凤目含恨,怒瞪墨殇,每一次呼吸皆凝聚着怒意。可片刻之后,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收住面上的怒意,冷冷的道;“墨殇,我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是想帮帮你。帮帮你与穆若嫣。” 墨殇冷目看向影魅,讽刺道:“呵,帮我。不知你想要帮我什么呢?帮我们离开你这影宫吗?” “不,你们依旧得留在我这影宫之中。” 我冷目看着影魅,影魅亦冷冷地看向我。她再度将目光移至墨殇面上,暧昧一笑,道:“可是,我却是来帮你,真正的得到穆若嫣。” 说罢,影魅挥手一拂,一颗黑色的药丸便自她纤细的手指中瞬间弹出,猛然飞入墨殇的口中。我眼看着她手中的药丸被送入墨殇口中,却无能为力。 我猛然地看向影魅,霎时怒火中烧,愤然对她怒吼道:“你给墨殇吃的是什么?” 影魅先是冷目扫向我,再将目光扫向墨殇,依旧笑而不答。我即刻将目光移向墨殇,见墨殇已在地上盘腿而坐。他双目紧闭,神色痛苦,应是想要运功将方才影魅强行送入他口中的那颗药丸逼出。 “没用的,墨殇。此药一旦进入你的体内,便会与你融为一体,别再白耗法力了。你这般运功欲将它强行逼出,只会加快它的发作。”影魅邪魅一笑,朱唇微启,吐出一段寒冷的字眼。 墨殇并不理会影魅的话,依旧凝神聚气,俊眉紧皱,努力运功,想要将吞入口中的药丸逼出。我见他面色渐渐泛红,看似很痛苦的样子,心中便越发慌乱。可我的法力太过微弱,根本无法帮他,亦不敢打扰他,只能担忧地静看着他。 渐渐地,墨殇面上那痛苦的神色不但没有减缓反而越发深沉。我怒不可遏,上前一步,嘶声力竭地对影魅吼道:“你这老妖婆,究竟给他吃了什么?” “哈哈哈……” 对于我冠于她老妖婆这个称呼,影魅不但不气,反而仰头大笑。她再看向我时,眼中已带着一丝得意与狡诈。 “我方才就已经说过了,他这般运功不但不能将体内的药逼出,反而会加快那药效的发作。所以,穆若嫣,你很快就会知道我究竟给他吃了什么。” 噗,一口鲜血猛然自墨殇口中喷出,他亦随之蓦然倒地。我吓得大惊失色,立刻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墨殇,手足无措,慌乱地开口问道:“墨殇,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墨殇握住我的手。他虽面色痛苦,可害怕我担忧,面上便艰难的泛起一抹安慰的笑。他苍白的面上依旧流淌着灼目的冷汗,淡淡开口道:“穆若嫣,别担心,我没事的,我说过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听墨殇这般说,影魅便勾唇一笑,道:“死?我怎么舍得让你们死呢。如今,你们都得好好的活着。墨殇,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死的,因为,穆若嫣一定会救你的。” 我紧紧握住墨殇的手,心中不由得一惊,他的手竟十分灼烫。“你手怎么这么烫?”他冷峻的容颜似乎亦越来越红。怎么会这样?我轻轻伸出右手,抚上他的额头,竟似火烧般滚烫。我更加慌乱了,“墨殇,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墨殇依旧对我安慰一笑,道:“穆若嫣,你放心。我没事,真的没事。就是……就是觉得,觉得…身子似火烧般滚烫。很…很难受。”墨殇的声音越发颤抖,意识好像也渐渐模糊。他双手胡乱地扯开自己的衣襟,眉头紧皱,薄唇紧抿,额间也渐渐溢出细汗。墨殇呼吸似乎也越发急促,身子亦不断地颤抖。 见他这般模样,我心中一惊,难道…难道影魅给他吃得竟……是……催情的药物。 我猛然看向影魅,此刻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怒吼道:“你这个无耻的老妖婆,你是不是给他吃了催情的药?” “哈哈哈。穆若嫣,看来你还是没我想象中那么蠢。难道这样不好吗?看你们方才还那般情意绵绵的。”她暧昧地看向墨殇,继续道:“如此,便能令你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墨殇,你应当感谢我。” 即便她是有着绝世的容颜,可如今影魅的那张脸,在我眼中却变得无比扭曲与丑陋。我绝不会相信她此举只是单纯地为了撮合我与墨殇,她这般做,定是不怀好意。 我瞪着影魅,愤然道:“为什么?这是我与墨殇之间的事。我们的关系如何,本就与你无关。你绝不会这般好心的。自你将我与墨殇带回你这影宫以来,你便一直尽力撮合我们,如今竟喂墨殇吃下催情的药物。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影魅勾唇一笑,遽然行至我身旁,对我附耳轻喃道:“穆若嫣,无论我有何目的,你都没得选,不是吗?难道你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墨殇死在你面前吗?这傻小子,为了救你不惜折损一般的修为,每逢三个月还要承受那锥心之痛与致命之渴的双重折磨,你可别忘了,这痴情的傻小子为了你牺牲了多少。” 此刻,墨殇已瑟瑟发抖地侧躺在地上。影魅蹲下身来,看着侧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墨殇,装作一副悲悯的模样感叹道:“呀,真是可怜哪。看样子,你的穆若嫣并不想救你呢!” “你干什么,别碰他。”我迅速护在墨殇身前,警惕地看向影魅。 影魅冷看向我,妩媚一笑,冷冷地开口道:“穆若嫣你也是嫁过人的,你既知道他吃了催情的药,想必不用我教,你也知道应当如何为他解药。对了,这药可不单单只是催情,你若为他解了,他便安然无事。可你若不同他携云握雨。”影魅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那墨殇便会死得很惨。” 语毕,她便蓦然无踪,可她那诡异的声音却似黑夜中的一方幽潭,泛着忽明忽暗的幽暗,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久久难以散去。 “穆若嫣,我就不打扰你们的好事了,哈哈哈……” 我再度看向墨殇,“虽不知道影魅为何会这般对我们。可是,无论她有什么目的,我都会救你的,墨殇,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墨殇依旧满面痛苦,我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伸出颤抖的右手,轻轻抚上墨殇的左肩,“墨…墨殇。” 在我的手刚碰到墨殇的左肩那一瞬间,墨殇便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猛地将我扑倒在地,翻身覆于我身上。 “啊……” 他这突如其来之举,将我吓得惊呼出声。此刻,墨殇双目血红,定定的看着我。他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似乎很痛苦,身子依旧在颤抖着。 我慢慢闭上双眼,片刻之后,墨殇冰冷又带着颤抖的声音至上方传来,他的声音深含痛意,“原来,你一直都是在骗我。其实你至今还是不愿意接受我,在你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上官睿晟。” 言毕,墨殇缓缓起身,迈着颤抖的步伐,踉踉跄跄地离我而去。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走吧,离我远点。不要让我这只肮脏的…妖……玷污了你干净的身子。” “不,不是那样的。墨殇,你听我说……”我迅速坐起身来,伸手拉住墨殇。他却用力一挥臂,便将我又推回到地上。 墨殇怒吼道:“你走…开,别…碰……我。我是墨殇,是只你所厌恶的妖,不是你的丈夫…上官睿晟。只有…他……才能碰你,不是吗?” 墨殇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艰难地侧身躺在床上,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微能看见他不断抽搐着的背影。 我起身行至榻前,再在他身后慢慢躺下,缓缓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泪如泉涌,“对不起,墨殇。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你想的那般。不论你是人,还是妖,你都是我的墨殇。” 墨殇冰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滚开,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怜悯。”他用自己颤抖的手,慢慢扳开我抱着他的双手。他颤抖的声音充满怒意,“我叫你滚,滚那……” “不,我不会走的。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再推开你。”我迅速翻身越到墨殇身前,万千碎发凌乱地垂在他狼狈的面上,看见墨殇如今这副模样,我只觉得心如刀绞。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墨殇拂开面上的碎发。他正欲转过身去,我立刻紧紧搂住他修长的脖子,迅速覆上他冰冷的双唇。 墨殇依旧颤抖着,他想要推开我,可我却死死地搂着他,拼命地吻着他。他身上淡淡的清草香,清晰地传入我鼻中。墨殇依旧想要推开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开他。我面上的肌肤时不时贴到他滚烫的面庞,只觉得面如火烧。 慢慢地,墨殇已不再抗拒我了,我能感觉到他颤抖着的双手,渐渐抚上我的腰间,而他的呼吸也越发急促。我继续的亲吻着墨殇冷傲的俊眉,凛冽的双目,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再到他修长的脖子。 墨殇蓦然翻身覆于我身上,他的吻炙热如火,带着霸道的占有,我觉得自己似乎快要熔化在他火一般的吻中。 …… “墨殇,你醒了吗?” “嗯。” 我抬起头来,望向墨殇,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与我对视。我现在终于知道,以前每次我拒他于千里之外时,他心里有多痛了,“不要再推开我了,好吗?不要再抛下我了,好吗?不要再说之前的那些话了,好吗?” 我在他的额上轻轻地落下一吻,继续道:“如今,在我穆若嫣心里,只有墨殇,只爱墨殇,你听到了吗?不要再提别人了,好吗?” 墨殇紧紧抱住我,他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清晰地响起。他的声音带着无助,亦透着忏悔,“对不起,对不起,穆若嫣。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更怕你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怜悯我。” 我看着这双离我近在咫尺的眸子,这双我重生之后见到的第一双眸子,这双一直静静陪伴我、默然凝视我的眸子,这双令我感到无比熟悉的双瞳。他的瞳中依旧泛着银光,我缓缓伸出右手举于空中,对墨殇微微一笑道:“把你的手给我,好吗?” 墨殇并不多问,慢慢伸出他的左手。我将自己的右手与他手掌相贴,墨殇修长的手似乎透着一丝冰冷。我将自己的五指滑过他的指缝,紧紧贴住他的手背。墨殇看了看我,亦同我一般,将他修长的五指贴于我的手背上。 我对他甜甜一笑,再看向我们紧扣的双手,道:“墨殇与穆若嫣,十指紧扣,再不分离。” 墨殇泛着银光的双瞳,静静地看着我们十指紧扣的双手,嘴里一字一句地轻声重复道;“墨殇与穆若嫣,十指紧扣,再不分离。” 我看向墨殇继续道:“不管影魅想要对我们做什么,不论今后还有什么样的困难等着我们,都不要放开彼此的手。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痛苦,都不要独自一人承受,让我同你一起分担,好吗?” “嗯。”墨殇对我温柔一笑,我极少见到他这般温柔的笑容。 “墨殇,你说过,希望我能像当初生活在穆氏山庄时那般开心快乐。所以,我也希望从今以后能多见着你的笑容,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以后你能对我多笑笑吗?” “嗯。”墨殇冷峻的脸上再次挂上难得的笑容。 “还有,我知道你不喜言谈,可是,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憋在心里独自一人承受了,好吗?我是你的穆若嫣,是为你分担一切喜、怒、哀、乐的穆若嫣,所以以后不要再把情绪抑制在内心深处了好吗?” “嗯。”墨殇泛着银光的瞳中闪现着明亮的神采,似一方干涸的枯池,再度注满幽泉,悄无声息地闪动着幽亮的光泽。 第29章 寒霜暮染 滚滚热气自茶壶中溢出,茶香四溢,我拿起桌上的茶杯,将刚沏好的茶倒入杯中,抬头对上墨殇那泛着银光的双瞳,我展颜一笑,再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他。自上次影魅给墨殇下了药之后,这一个多月,影魅便再没有来过。 我希望能同墨殇早日离开影宫,可与此同时,我似乎又很害怕,害怕这般平静而美好的生活会被打破。虽被囚禁在这影宫之中,但我很喜欢同墨殇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我们不再争吵,只是像寻常夫妻那般平静地陪着对方度过每一天。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只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这般平静惬意地与墨殇一同安然度过。 墨殇小心翼翼地接过我为他沏的茶,将茶杯爱不释手地看了半响,似乎此刻他正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茶杯中的茶还冒着滚滚热气,茶叶的清香溢满整间屋子。 见墨殇如此模样,我忍俊不禁道:“你不是不习惯喝茶吗?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喝我沏的茶?” 墨殇手中的茶盏中依旧冒着滚滚热气,他将视线自茶杯移至我的面上,泛着银光的双瞳中带着坚定,“因为你喜欢喝茶,所以,我要学着接触一些你喜欢的东西。” “墨殇。”我轻声呼唤着他。 “嗯。怎么?” “你还记得我曾在月溪谷对你说的那些话吗?我记得我曾说过,你无需为我改变什么,因为我永远都不会爱你。” 墨殇沉默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面色一沉,眼帘微垂。 我知道,直到现在,我曾说过的那些话于他而言依旧如寒刃一般无情。我伸出手,轻轻握住墨殇的手背,对他一笑道:“现在我就收回这些话。我想说,你无需为我强迫自己去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你只需做你自己喜欢的,因为无论你做什么,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墨殇。” 我低头看向墨殇手中的茶杯,静看着那携带着茶香的热气,笑道:“你若喜欢饮茶,那我便每日都为你沏,可你若不喜欢喝茶,那就不必强迫自己陪我喝茶。你只要静静地陪着我,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我抬起头来,看向墨殇,他泛着银光的双瞳中闪过一丝光彩。我知道,墨殇不善言谈,他面上的情绪亦很少。可是,很多时候,他心里的情绪都隐透在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之中。 “穆若嫣,你知道吗?听你说这些话,我真的很开心。” 墨殇放下手中的茶杯,紧紧握住我的手,可他眼中竟闪过一丝恐惧,声音亦微颤着。 “可是我就是害怕,我曾忍受了五百年的孤独,独自一妖,在冷寂中苦熬了五百年。所以我对身边的一切事物都缺乏安全感。现在我有了你,就特别害怕失去你,更害怕没有你的陪伴,再孤孤单单地生活下去。” “不会的。墨殇,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你形单影只。”我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墨殇的手,“相信我,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嗯。” 我知道,这一月来,其实墨殇一直担忧着暮染,亦对暮染心怀愧疚。我继续开口问道:“墨殇,其实你心里定十分难过。你一直都很担心暮染,对不对?担心他现在的处境。” 墨殇垂眸点头道:“对,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很担心他,他的影魂被我交给了影魅,暮染不能离开影魂太久,如今他的法力已所剩无几。所以,他三日前也来到了影宫,但是没有影魂,他就不是影魅的对手,也不知他如今究竟怎么样了?” 我心中愧疚不已。都是为了救我,墨殇才会将暮染的影魂交给影魅,他才会对暮染如此愧疚。我只觉得自己好没用,永远都只能为墨殇带来困扰,从未曾帮助过他。 我正欲再度开口,墨殇的眼神却立刻变得严肃,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穆若嫣。” “嗯。怎么了?”对于他这突变的神情,我甚是不解,却也只能迷茫地点头回应他。 墨殇虽双唇紧闭着,可我却能够清晰地听见他诉于我的话。 “集中念力,用心听我说话,好吗?” 我蓦然回想起当日在紫繪的迷域宫时,墨殇曾对我说过,我的命是他用自己一半的修为换来的,所以只要我们集中念力感知对方,便能心灵相通,以此听见对方心中所说的话。 我知道定是突遇紧急之事,墨殇才会如此用心与我对话,影魅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他这般与我对话定是为了防备影魅。我亦用心作答:“好,你想说什么?” 墨殇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瓷瓶中取出两颗药丸,自己先吞下一颗,再将另一颗药丸递给我。我接过墨殇手中的药丸,放入口中,立刻咽下。我看着他,用心问道:“怎么了?我们要做什么?” “此药是一月前我回隐云山去取影魅想要的东西时,暮染交给我的,此药可以解除影宫外的毒雾,还可助我们隐身逃过影宫外的妖将。” “你带走了暮染的影魂与他所珍藏的骨灰盒,暮染他为什么……” 我的话还未来得及诉完,便被墨殇打断。 “我知道,你现在有许多疑问想要问我,可是现在时间紧迫,我已来不为你解答你心中的疑惑了。我刚才已经感觉到暮染在呼唤我,待我们一同逃离这影宫,我再为你解开疑惑,好吗?” “嗯。” 我不再多言,只要有墨殇伴我左右,无论去哪儿我皆不惧。 墨殇伸出他修长的手掌,放于我面前。我对他展颜一笑,便将自己的手搭上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扣。 只要能同墨殇十指相扣,穆若嫣愿意去任何地方。 墨殇带着我自窗户飞出,他带着我穿过层层白雾,从影宫大门进入影魅的正殿。正殿很大,很曲折,我只能拉着墨殇,紧跟着他的步伐,靠他的感应,同他一起去寻找暮染。 我们在正殿内穿梭了很久,亦寻了许多地方,终于找到了暮染所在的地方。暮染不是在阴冷的影牢,而是在华丽的影魅房中,而影魅与他皆在此处。 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暮染。见到了这个助墨殇修炼成妖,令影魅魂牵梦萦的暮染。 暮染的五官皆似精雕细琢过一般,完美得无可挑剔。他俊朗的眉透着逼人的英气,一双黑玉般的眼眸虽无任何波澜却兼含万般风华,挺直、端正的峰鼻之下是不染而朱的薄唇。薄唇紧抿,隐泛威严,他的脸部曲线柔美却不失刚毅。流光静淌于他的面上,他面容如画,美得超凡脱俗。 看着暮染,我竟无法想象他是妖。正如墨殇所说,暮染整个人都散发着万年寒冰般的气质,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望而生寒的魄力与仙人般的脱尘。 暮染四肢皆被影魅施法绑在铁架上,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安之若素,双目平视着前方,他眼中闪着寒冰般的光芒,影魅虽在他身前,可他却对影魅视而不见。仿佛此刻他正只身一人静立于秋风落叶中,默然看着秋叶徐然飘落,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无喜、无悲、无怒、无愁,可尽管如此,他的双目不但不显得空洞反而隐透光芒万丈。 我想,我与墨殇的到来,暮染应是知道的,可影魅应并不知晓。我与墨殇躲在房中的角落处,因有暮染所给的药丸的庇护,所以影魅无法看见我们,可我们却将她的一举一动,皆尽收眼底。 影魅就站在暮染前方,静静地看了暮染许久。如今的她面上已无任何残忍与奸诈,一双凤目中闪动着莹莹泪光,含情脉脉地看着暮染。暮染依旧将她视若无睹,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暮染将她视而不见,影魅并未发怒,她微微上前两步,拉近她与暮染的距离,此刻他们二人鼻翼与鼻翼的距离,只有一指之距。 影魅慢慢伸出右手,抚上发鬓,轻轻摘下她面上的黑纱,露出她风华绝代的面容。她再度拉近与暮染的距离,红润的朱唇轻轻覆上暮染紧抿的薄唇,在暮染唇上反复辗转,啃啄。 暮染仍是不为所动,他冰冷的双目中并无任何波澜,依旧带着寒冰般的冷漠,似乎此刻正深情吻着她的影魅不过是一阵偶然拂过的微风罢了。影魅依旧吻着暮染,她面上却渐泛凄苦,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她面上的凄苦越发深沉。良久,影魅眼角缓缓滑落一滴莹莹热泪,这滴热泪顺着她的面庞淌过暮染冰冷的面庞。她踉跄着后退数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影魅张开双臂,一边踉跄旋转,一边仰头大笑,转瞬之际,已是声泪俱下。 我从未听见过如此凄凉的笑声,笑到心胆俱裂,透着刺骨的寒霜,带着致命的绝望,悲凉的气息溢满整间屋子,透着心碎的凄凉。 许久之后,她终于止住踉跄的步伐,顿在原地,声嘶力竭地怒吼道;“暮染呀,暮染,七百年了,你还是这般狠心。” 影魅眼中带着迷茫,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仿佛千里寒霜、万里飘雪皆凝于她这抹凄苦的幅度之中。她的声音亦褪去了昔日的阴冷与狡诈,带着一丝迷茫,透着一寸微甜。仿佛此刻的她,并不是影宫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宰者,而只是一个平凡质朴的普通女子。 “那一年,父亲去世后,我同我的凡人娘亲相依为命,却惨妖叔们的欺辱。娘亲将我送到隐云山上,她告诉我她不过只是一阶凡人,无法保护我,只有让我拜暮染为师,学得一身本领才能保护自己。” 她深深闭上双眼,面色平静,似陷在回忆中,“刚踏上隐云山上,只觉得那里一片冰天雪地,四处皆是冰山雪海,寒风刺骨,眼前除了白还是白,永无止境的雪,望不着边际的白。无数鹅毛大雪自空中飘落。当时的我,真的很害怕。” 影魅的面上,竟挂着难得的浅笑,“直到一抹身着月牙白袍的身影蓦然自空中而降。他身着一袭月牙白袍,衣衫竟比空中的飘雪还要净上数分,不染纤尘,毫无瑕垢,仿佛,这世上的一切事物也无法为他带来一丝污垢。顷刻间,我心中的所有恐惧,皆被那飘落在他身旁的漫天飞雪所抹去。” 影魅美目含笑,玉手微抬,举上腰际,看向暮染,眼中泛着潋滟柔波,似寻常女子在叨扰家常一般。“那时的我才只到你腰这么高。我仰头望着你,你向我伸出右手,对我淡淡一笑,那一刻,仿佛万千冰雪皆熔化在你的笑意中。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抹笑,即便是在影宫的这七百年里,那抹笑容依旧时常出现在我梦里。” 影魅慢慢睁开双眼,看着暮染,自言自语道:“还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暮染依旧默不作答,影魅微微抬头望向远方:“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师父,再没有人再能欺负你。”影魅微微一笑,轻声重复道:“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师父,再没有人能再欺负你。” “在隐云山的那三百年,虽日日处在冰天雪地中,但与我而言每一日都如和风丽日一般。那时的我并不懂爱,亦不知恨,只知不遗余力地练功,即便是练得满身是伤,我亦甘之如饴。因为我想用自己的进步,来换取你的一丝笑容。” 影魅看向暮染,眼中竟透着清澈的笑意,淡淡地说:“那时的你是我的师父,我对你有着最崇高的敬意,并不敢滋生半分非分之想。只要能同你共看一片飞雪,我便觉得此生足矣。” 似一颗巨石,被蓦然投掷到平静无波的湖面,卷来阵阵巨浪,带来层层波澜。 遽然,影魅眼中便泛起恨意与痛楚,面色也因深深的恨意而变得苍白如纸,眼眸中闪动着寒人心魄的光芒,她紧咬下唇,深吸一口气道,“直到她的出现,将我们平静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 “我知道你偶尔有事会下山,可那一次,你一下山就是三年。” 仿佛有千阵风霜携着万千飞雪在她眼前划过。 “我每天都会坐在隐云山脚下,看着千里冰封、银霜遍地,坐于雪窖冰天,在雪虐风霜中等待着你出现。” 影魅面上再次挂上迷茫的笑,放柔声音道;“每天,我都对自己说,师父不会抛下我的。兴许,兴许明天师傅的身影便会出现在前方的雪地中,再向我慢慢走来。” 影魅面上已是死一般的沉寂,双眼似被夺去了色泽的寒玉,神色迷茫,轻摇头道。 “等来的不是你,而是隐云山上的霜雪悄无声息地,覆了一层又一层,厚了一寸又一寸。” 又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自她眼角滑落,“你说过没有你的允许,我绝不能私自下山。可我终于还是没能准守对你的承诺,独自下山去找你。” 第30章 痛魂昔忆 “我战战兢兢地离开隐云山,离开那个常年冰雪覆盖的地方,去到他们人类生活的地方。那里没有千里冰霜,也没有鹅毛大雪,那里比隐云山要暖和的多。可是,我走在街上,陷入人群中时,心中却犹如陷入冰窖一般寒冷。我的世界里,只接触过爹爹、娘亲还有师傅,即便是在隐云山上的那些年,我也未曾和其他的人或妖接触过。我害怕所有的陌生人,害怕接触任何陌生的东西。在人间寻找你的那段时间里,与我而言每一天都是煎熬。因为每一天,我都在恐惧中度过。” 无尽的寒意将自影魅身上散出。她再次沉痛地闭上双眼,秀眉深蹙,凄苦笑道:“我终于找到你了,也终于见到了那常常出现在我梦里的笑容。我在远处,看着你亲手为摘下一束星辰花,为你所爱的那名人间女子别于耳后。虽相隔甚远,可你面上那温柔的笑依旧如利烈焰般灼痛了我的心。” “再次见到了那令我魂牵梦萦了数百年的温柔笑意。不!我从未曾在你脸上见过那般的笑意,因为我从未曾透过你的眼中看见过那般情意。那是我做梦亦无法将其加入你瞳中的情绪。因为,在与我相处的那数百年里,我从未透过你的眼中看到过哪怕一丝一毫男女之间的情意。暮染,你让我自己学会自力更生。” 影魅神色凄凉,嘶声力竭地吼道,“可是暮染呀!暮染!没有你了的世界,与我而言无异于是一堆废墟。离开你,我的心就空了,呵,一个无心之人,要如何活下去?” 影魅双目中所闪现着的仇恨越发撼人心魄;“我没想到。你竟为了她,不惜闯入天界,去窃取仙丹来助她同你一般长生不老,好与你永生永世在一起。嫉妒如一头猛兽将我吞噬,抹去我所有的理智。在你离开她,去往天界时,我深藏在心里的仇恨终于爆发了,我将她打得魂飞魄散,再将她的尸体扔进阴墟洞中。令她永世不得超生。” 暮染的眼中终于不再是一片死寂,他眼底带着深深的痛苦,暮染眼中那难得的痛苦神色令影魅眼中的痛意越发深沉,影魅慢慢向暮染走去,继续道:“当你回来后,却发疯般地寻找她。那段时光,我看着你日渐憔悴,日日颓废,看到你变得那般模样,我真的心若刀锥。无奈之下,我只好去寻得迷心丹,只好趁你不备时,让你吃下迷心丹,希望你能够忘了她,那时的我真的只是希望我们能回到从前的生活,回到从前那般平静无忧的生活。” 影魅缓缓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暮染的面庞,眼中虽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可多重复杂的情绪亦无法遮盖住她眼中那浓浓的爱意;“我从未曾奢望过自己能同你跨过师徒的关系,成为你最亲密无间的人,之所以让你吃下那迷心丹,亦只不过是希望让你能忘记她,希望你能做回那个无忧、无愁的暮染,仅此而已。可是,我却没有想到,迷心丹不但未让你忘记她,反而让你变得精神恍惚,你甚至将我认做是她。你知道吗?虽然当你亲吻我时,或是同我缠绵时唤的是她的名字,可是,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因为与我而言,只要能同你在一起,我甘心做她的替代品。” 影魅面上泛着朦胧的笑意,“那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亦是我从不敢奢求的时光。可是,与此同时,我又被惧怕折磨着,我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你,害怕你会恢复清醒。” 影魅眼中微微泛起恐惧,霎时,泪如倾盆,“我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无论我在心里如何暗自祈求,上天也不愿奢求我持续的幸福,你还是清醒了。苏醒后的你,对我们的关系怒不可遏。”影魅的声音因痛苦而沙哑。“我可以接受任何的惩罚,我甚至宁可你杀了我,只要你能让我的尸首留在隐云山,让我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可是你却赐予了我最残酷的惩罚,将我赶出了隐云山。” 影魅闭目苦笑,眸中满是凄凉:“你为了找出,被我抛进阴墟洞中的尸体,甚至不惜落下这每隔一百年便要惨遭锥心之痛的病根,还需在悬阴洞中闭关修养才可渐渐恢复。呵呵!暮染,墨殇那小子还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这一点他同你可真是如出一辙。” 暮染依旧沉默,影魅继续道:“暮染,我也曾善良过,我也曾害怕杀生。从前,我连空中的飞鸟,地上的蝼蚁,水中的游鱼皆不忍杀害。可是……可是,因为爱上了你,因为嫉妒,我竟然杀了人。你知道吗?在杀了她时,我的双手都在颤抖。” 影魅伸出双手,低头看着她抬在半空中的手。“当时的我,真的很害怕,害怕那样残忍又不受控制的自己。” 影魅缓缓转过身去,向前迈出两步,再转过头来看向暮染,她顿时泪如洪涌。她纤细的双手轻轻抚上腹部,再微微低头看向她的腹部,恐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说,“你可知道,在你将我赶出隐云山时,我腹中已经有了我们的骨肉。”她面上挂着慈祥的笑,像一个温柔的母亲在静静地看着自己孩子的睡颜一般。 久久沉默的暮染终于开口了,他冷若寒霜般的双目,闪过一丝忏悔,眸中的痛楚一掠而过。他平静地闭上双眼,说,“那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他的声音很好听,却透着刺骨的寒冷。 影魅猛然抬起头来,看向暮染,面色煞白,怒驳道:“不……” 转而,她便对暮染展颜一笑,面上皆是满足,柔声道:“你知道吗?虽然我看不见他,可是我能真切地感觉到他的存在,感受到上天赐予我的另一个你。” 影魅伸出双手,抚上自己的面庞,神情极度痛苦,精美绝伦的五官微微扭曲,椎心泣血,泪湿满襟,嘶声道:“我恨我这张脸,为什么?论美貌,你爱上的那凡间女子不及我的万分之一。可是,那又如何同你相处了三百多年,也没能让你爱上我。可是,可是……” “啊……” 影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痛苦惨叫。 她凄凉的叫声穿透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带来阵阵刺骨寒风,卷来无尽冷意。寒风拂起她鬓旁数缕细长的碎发,飘荡在她布满泪痕的玉面上。 她紧紧捂着面庞,眼中满是恐惧与厌恶,痛苦笑道;“我这张脸没能迷住你,却让当初这影宫的主人看上了。当时这里还不叫影宫,它叫断魂宫,前方的那片树林叫断魂林。我被你赶出隐云山后,便被这断魂宫里的妖臣看中了,他们将我抓回这断魂宫,送给这宫里的主人,殁魕。殁魕在妖界中素来以至毒著称,他体内含着剧毒,之前被他的臣下抓来的女子或女妖们,大多活不过当夜。如若我身上没有那三百年的苦练再加上你精妙的指点,所换取的高于常妖的道行,或许我亦会同我们那可怜的孩子一般,惨死在他的身下。” 影魅抬头望了望四周,眼中满是寂寥与恐惧,亦透着无助,颤声道:“我在这里生活了七百年,可是这里亦是我最厌恶,最痛恨,最害怕的地方。” 影魅眼中满是恐惧,她不停地摇着头,眼瞳不停地左右摇晃,声音越发颤抖:“就是在这里,我失去了我们的孩子,失去了我们那未出世的孩子。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噩梦般的一夜。忘不了殁魕那满面□□,不断在我眼前放大的脸。我一边向后爬退,一边苦苦哀求他放过我。可是……可是,殁魕那畜生,他……” 泪水如同一方齐齐被削断的珠帘,闪动着莹莹光泽的泪珠,争先恐后地自她面庞飞落而下。影魅哭断衷肠,面容扭曲,仰面而泣。“我在他身下苦苦挣扎,苦苦哀求。我告诉他我怀着孩子,求求他放过我的孩子,可是他依旧充耳不闻。” 影魅已泣不成声,良久,她那丧明之痛才渐渐平息了些许。她无神的眼中带着死一般的沉寂,她再次抚上腹部,神情悲痛至极,“我们的孩子就死在那一夜,我感受到他细小的生命一点一点地在流逝,感觉到他离我越来越远。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无法保住他,我好恨,我宁可死的人是我,只要他能活着,只要上天能让我们的孩子活下来。” 影魅眼中的悲痛再度转化为浓浓的恨意,她双目猛睁着,沉痛的恨意令她双目变得血红:“是仇恨让我活了下来,我发誓,我定要为我们那还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报仇。” 影魅冷目扫过四周,“我不惜一切代价,讨好殁魕,夺得他的宠爱与信任。再让曾经将我抓进这断魂宫里的所有参与者通通在死之前,尝遍这宫中的所有酷刑,让他们痛不欲生。只有将他们折磨得奄奄一息时,我才让他们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我从殁魕那儿,一步一步,夺取了所有这宫中的权力。最后,我再吸取殁魕的全部修为,让她成为一个废物,将他关在这宫里的暗牢中,折磨了他整整三百年,才让他死去。” 暮染慢慢睁开双眼,“是我对不起你,亦是我负了你,可是,墨殇他们是无辜的,你放了他们吧。” 影魅看向暮染,清冷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杀害穆若嫣一家吗?” 我心中蓦然一惊,不由得屏住呼吸,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我握着墨殇的手亦不自觉地抓紧。墨殇担忧地看向我。我看了看他,舒然一笑,用心道,“放心吧,我会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会让影魅发现我们的。” 影魅贴近暮染。抬起她那青葱玉指,顺着暮染的侧耳轻轻划过他修长的脖子,划落至他的颈间处。影魅的声音透着诱人的蛊惑与妩媚,依在暮染身上,附耳轻喃道:“因为我要唤醒噬魄剑,只需一味至刚,一味至阳的两味妖魄,便可以将噬魄剑唤醒。” 暮染双目立刻闪过一丝凛冽与震惊。影魅在暮染的耳旁,落下轻轻一吻,朱唇微启,呵气如兰,一字一句道:“而这两味妖魄,我已经找到了。” 暮染睁大双眼看着影魅,眼中带着愤意,“你要唤醒噬魄剑,噬魄剑怨气太深,你非得弄得生灵涂炭吗?” 影魅仰起玉面,放声笑道:“生灵涂炭,哈哈哈……生灵涂炭,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只要有这两味妖魄来祭剑,便能大大地增强噬魄剑的威力。” 她再次伸出手,抚上暮染的面庞,红润的朱唇再度覆上暮染微抿的唇上,印上温柔、漫长又缠绵的深深一吻。良久,影魅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暮染,小心翼翼道:“那样便能逆转时空,回到过去,我就能阻止你与她相遇。我便能改变命运,不会再进入这肮脏的断魂宫。我会用噬魄剑的力量将过去的你永远困在隐云山上,只要能永远陪在你身边,即便是无法与你做夫妻只能做你的徒弟我也愿意。” 第31章 黄雀在后 噬魄剑,她的目的竟真是噬魄剑,原来影魅不惜残害我穆氏山庄三百余口人,便是为了镇压在我穆氏山庄底下的噬魄剑。我该怎么办?我身为穆氏子孙,看管噬魄剑是我的家族使命,她要唤醒噬魄剑,我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墨殇呢?我答应过他会一直陪着他,不会再让他孤单了,我若是死了,墨殇怎么办。我终于抛下作为穆氏女儿的责任,抛下作为上官家媳妇的负担坦然接受他。我们曾虚费了那么多在一起的时光,如今终能相守…… 不!我不能再抛下墨殇,我不愿再让他继续形单影只,更舍不得抛下他。 我转过头去看向墨殇,他面色震惊,泛着银光的双瞳中亦透着深深的恐惧。难道,他也知道我穆氏山庄的机秘,亦知晓我作为穆氏子孙的使命吗? 我用心呼喊他。“墨殇。” 墨殇转过头来,便猛然将我紧紧抱住。 “墨殇,你怎么了?”墨殇依旧不回应我,他只是默默地抱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他将我抱得很紧,紧的我几乎快要窒息。墨殇,你放心,我绝不会抛下你的,绝不会再让你形单影只。 “啊……” 影魅的一声惨叫将我惊醒。墨殇听闻影魅的惨叫后,慢慢松开紧抱着我的双臂,看向前方的影魅,可他的手却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背。我看了看我与墨殇十指紧扣的双手,再看向墨殇,他面色惨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我将视线移向影魅,方才她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何会突然变成如此模样? 此刻影魅已躺在地上,看似已十分虚弱。她面上的神情已极其痛苦,“你……哈哈哈……”她的苦笑似哭一般凄凉。她痛苦地闭上双眼,闪着微光的泪滴自她眼角滑落,“明知你对我如此无情,可我却依旧对你毫无防备。暮染,原来最后我还是栽在了你的手里。” “怎么回事?影魅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暮染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我不解地看向墨殇。墨殇对于影魅的反应却毫无一丝惊奇,一切似乎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墨殇看向我,用心答道:“当初我回隐云山去找暮染,求他帮我救你。于是便同他商量好用假的骨灰盒来骗影魅。” “那暮染的影魂也是假的?” “不,暮染的影魂却是真的。影魅曾伴随了暮染三百多年,若用假的影魂定无法瞒过她,所以我们只能将真的影魂交给她。只不过,我在那装着暮染影魅的瓷瓶上抹了暮染调制的□□。这一月来,影魅一直将那装有暮染影魂的瓷瓶放在身上,所以提前发挥了药效。此药会严重折损影魅的法力,最重要的是这药会让她渐渐神智不清,直到变得呆傻为止。” 我转头看向影魅,心中对她既恨,又怜。恨她是因为她害死了我穆氏山庄三百余口人,怜她是因为她倾尽一生深爱着暮染,可暮染却从未曾爱过她。到头来,她却被暮染算计得这般凄惨。被自己最深爱、最信任的人欺骗,抛弃,这是任何一个女子皆无法承受的痛苦。我无法现象,倘若换做我是影魅会如何面对那个人。 暮染缓缓放下被绑在架上的双臂,微微伸出他的手面向影魅,影魅带在身上的瓷瓶便飞入他手掌之中。他打开瓷瓶,瓷瓶中的影魂便回到他体内。 暮染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影魅,他的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眼中亦是飒飒寒霜。影魅无助地伸出她细长的手,花容失色,满眼惧意,满面祈求,“不要走,暮染,别离开我,不要再抛下我。别再将我丢弃在这影宫之中,我害怕待在这里。让我回到隐云上好吗?我绝不会再打扰你,只要能让我同你住在一座山上。即便是你不愿见我也没关系,只要,只要能…让我…活得……离你近……些,我便知足了。” 可暮染依旧冷漠地转身,只留下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给影魅。影魅泪如泉涌,依旧对着暮染的背影苦苦哀求:“师父,不要再抛下我,求求你……” 我转头静看着墨殇冷峻的侧脸,心中万分欣喜,我穆若嫣何其有幸,此生能遇见这般对我不离不弃的墨殇,我比之影魅,幸运数倍,日后我定当会好好珍惜墨殇。会全心全意地爱护他,永远陪伴着他。 见暮染已离去,影魅亦成了这幅模样,墨殇也转过头来看向我,用心急迫地说道:“穆若嫣,我们走吧,我现在便带你离开影宫。” 我对他展颜一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正欲离去,墨殇立刻又将我拉回原处。我看向墨殇,他如临大敌,面容严峻,双目警惕地看向门外。我亦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外看去。 方才离去的暮染已行至门内,他静立于原地,凝视着影魅,方才眼中的寒霜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柔情。暮染为什么又回来了?暮染走到影魅面前。影魅痴痴地望着他,抬起她细长的手,“暮染,不要再抛下我了。” 暮染伸出他修长的手,握住影魅抬在半空的手,温柔道:“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孤单与寂寞了。” 影魅欣喜若狂,痴痴地望着他,问道:“真的吗?” 暮染对她温柔一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白玉般的面庞,“真的,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转头看向墨殇,用心问道:“暮染不是已经离去了吗?为何又突然回来了?” 墨殇眼中的警惕更深了,“他不是暮染。” “那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可我能肯定,他绝不可能是暮染。他假扮成暮染,来勾引影魅定是不怀好意。此人法力在我之上,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先别轻举妄动。” “嗯,好。” 那假暮染将影魅打横抱起,缓缓向床榻走去。他将影魅平放在床上,再覆身于影魅身上,影魅紧紧勾住他修长的脖子,与他陷入狂风暴雨般缠绵又热烈的长吻之中,影魅一边承受着他的吻,一边伸手急切地褪去他的衣衫。他的外衣被影魅随手抛向空中。衣衫在空中慢慢飘落,还未落地,便传来影魅的闷声挣扎的声音,听影魅的声音,她好像很痛苦。 影魅挣扎着,假扮暮染之人却紧紧捧住她的面庞,虽与她唇齿向对,却终止了方才那暴风骤雨般的狂吻。影魅依旧闷声挣扎,假暮染却岿然不动。 “影魅怎么了?” “他在吸取影魅的法力与修为。” 许久之后,那人才自影魅身上缓缓起身,拾起地上的衣衫,不慌不忙地穿在身上。待整理好衣衫,他转身看向躺在榻上的影魅,冷声讽刺道:“影魅,你千方百计地算计我,用那般卑劣的手段来逼我现身,到头来却还是输在了我的手里。” 我记得他的声音,他就是当日于林中与紫繪在月下赤身纠缠的那个男人。当日与紫繪在月下巅龙倒凤,如今为了吸取影魅的法力又扮做暮染与影魅在榻上缠绵深吻。看着这个为达目不择手段的男人,我心中不由得涌上厌恶之意。我记得当日紫繪称他为魔君。 影魅微弱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呵呵,魔君,你是在恨我,恨我用那样的方式逼你出现。别忘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以为你能比我好的了多少吗?”她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不可能再失而复得。” 噬魄剑,她的目的竟真是噬魄剑,原来影魅不惜残害我穆氏山庄三百余口人,便是为了镇压在我穆氏山庄底下的噬魄剑。我该怎么办?我身为穆氏子孙,看管噬魄剑是我的家族使命,她要唤醒噬魄剑,我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墨殇呢?我答应过他会一直陪着他,不会再让他孤单了,我若是死了,墨殇怎么办。我终于抛下作为穆氏女儿的责任,抛下作为上官家媳妇的负担坦然接受他。我们曾虚费了那么多在一起的时光,如今终能相守…… 不!我不能再抛下墨殇,我不愿再让他继续形单影只,更舍不得抛下他。 我转过头去看向墨殇,他面色震惊,泛着银光的双瞳中亦透着深深的恐惧。难道,他也知道我穆氏山庄的机秘,亦知晓我作为穆氏子孙的使命吗? 我用心呼喊他。“墨殇。” 墨殇转过头来,便猛然将我紧紧抱住。 “墨殇,你怎么了?”墨殇依旧不回应我,他只是默默地抱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他将我抱得很紧,紧的我几乎快要窒息。墨殇,你放心,我绝不会抛下你的,绝不会再让你形单影只。 “啊……” 影魅的一声惨叫将我惊醒。墨殇听闻影魅的惨叫后,慢慢松开紧抱着我的双臂,看向前方的影魅,可他的手却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背。我看了看我与墨殇十指紧扣的双手,再看向墨殇,他面色惨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我将视线移向影魅,方才她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何会突然变成如此模样? 此刻影魅已躺在地上,看似已十分虚弱。她面上的神情已极其痛苦,“你……哈哈哈……”她的苦笑似哭一般凄凉。她痛苦地闭上双眼,闪着微光的泪滴自她眼角滑落,“明知你对我如此无情,可我却依旧对你毫无防备。暮染,原来最后我还是栽在了你的手里。” “怎么回事?影魅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暮染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我不解地看向墨殇。墨殇对于影魅的反应却毫无一丝惊奇,一切似乎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墨殇看向我,用心答道:“当初我回隐云山去找暮染,求他帮我救你。于是便同他商量好用假的骨灰盒来骗影魅。” “那暮染的影魂也是假的?” “不,暮染的影魂却是真的。影魅曾伴随了暮染三百多年,若用假的影魂定无法瞒过她,所以我们只能将真的影魂交给她。只不过,我在那装着暮染影魅的瓷瓶上抹了暮染调制的□□。这一月来,影魅一直将那装有暮染影魂的瓷瓶放在身上,所以提前发挥了药效。此药会严重折损影魅的法力,最重要的是这药会让她渐渐神智不清,直到变得呆傻为止。” 我转头看向影魅,心中对她既恨,又怜。恨她是因为她害死了我穆氏山庄三百余口人,怜她是因为她倾尽一生深爱着暮染,可暮染却从未曾爱过她。到头来,她却被暮染算计得这般凄惨。被自己最深爱、最信任的人欺骗,抛弃,这是任何一个女子皆无法承受的痛苦。我无法现象,倘若换做我是影魅会如何面对那个人。 暮染缓缓放下被绑在架上的双臂,微微伸出他的手面向影魅,影魅带在身上的瓷瓶便飞入他手掌之中。他打开瓷瓶,瓷瓶中的影魂便回到他体内。 暮染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影魅,他的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眼中亦是飒飒寒霜。影魅无助地伸出她细长的手,花容失色,满眼惧意,满面祈求,“不要走,暮染,别离开我,不要再抛下我。别再将我丢弃在这影宫之中,我害怕待在这里。让我回到隐云上好吗?我绝不会再打扰你,只要能让我同你住在一座山上。即便是你不愿见我也没关系,只要,只要能…让我…活得……离你近……些,我便知足了。” 可暮染依旧冷漠地转身,只留下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给影魅。影魅泪如泉涌,依旧对着暮染的背影苦苦哀求:“师父,不要再抛下我,求求你……” 我转头静看着墨殇冷峻的侧脸,心中万分欣喜,我穆若嫣何其有幸,此生能遇见这般对我不离不弃的墨殇,我比之影魅,幸运数倍,日后我定当会好好珍惜墨殇。会全心全意地爱护他,永远陪伴着他。 见暮染已离去,影魅亦成了这幅模样,墨殇也转过头来看向我,用心急迫地说道:“穆若嫣,我们走吧,我现在便带你离开影宫。” 我对他展颜一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正欲离去,墨殇立刻又将我拉回原处。我看向墨殇,他如临大敌,面容严峻,双目警惕地看向门外。我亦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外看去。 第32章 以你为家 方才离去的暮染已行至门内,他静立于原地,凝视着影魅,方才眼中的寒霜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柔情。暮染为什么又回来了?暮染走到影魅面前。影魅痴痴地望着他,抬起她细长的手,“暮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抛下我了。” 暮染伸出他修长的手,握住影魅抬在半空的手,温声细语道:“你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我会带你回隐云山,带你永远远离这令你感到痛苦的影宫,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孤单与寂寞了。” 影魅欣喜若狂,眼中泪光闪闪,似乎依旧无法相信,痴痴地望着他,再度确认道:“真的吗?” 暮染对她温柔一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白玉般的面庞,“真的,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转头看向墨殇,用心问道:“暮染不是已经离去了吗?为何又突然回来了?” 墨殇眼中的警惕更深了,“他不是暮染。” “那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可我能肯定,他绝不可能是暮染。他假扮成暮染,来勾引影魅定是不怀好意。此人法力在我之上,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先别轻举妄动。” “嗯,好。” 那假暮染将影魅打横抱起,缓缓向床榻走去。他将影魅平放在床上,再覆身于影魅身上,影魅紧紧勾住他修长的脖子,与他陷入狂风暴雨般缠绵又热烈的长吻之中,影魅一边承受着他的吻,一边伸手急切地褪去他的衣衫。他的外衣被影魅随手抛向空中。衣衫在空中慢慢飘落,还未落地,便传来影魅的闷声挣扎的声音,听影魅的声音,她好像很痛苦。 影魅挣扎着,假扮暮染之人却紧紧捧住她的面庞,虽与她唇齿向对,却终止了方才那暴风骤雨般的狂吻。影魅依旧闷声挣扎,假暮染却岿然不动。 “影魅怎么了?” “他在吸取影魅的法力与修为。” 许久之后,那人才自影魅身上缓缓起身,拾起地上的衣衫,不慌不忙地穿在身上。待整理好衣衫,他转身看向躺在榻上的影魅,冷声讽刺道:“影魅,你千方百计地算计我,用那般卑劣的手段来逼我现身,到头来却还是输在了我的手里。” 我记得他的声音,他就是当日于林中与紫繪在月下赤身纠缠的那个男人。当日与紫繪在月下巅龙倒凤,如今为了吸取影魅的法力又扮做暮染与影魅在榻上缠绵深吻。看着这个为达目不择手段的男人,我心中不由得涌上厌恶之意。我记得当日紫繪称他为魔君。 影魅微弱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呵呵,魔君,你是在恨我,恨我用那样的方式逼你出现。别忘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以为你能比我好的了多少吗?”她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不可能再失而复得。” “住口……”魔君愤怒的怒吼道。 “影魅,你我同为至阴之魄,若要唤醒噬魄剑,你与我之间注定就只能活一个。” 他的目的也是噬魄剑,我该怎么办,如何才能阻止噬魄剑重现于世? 魔君伸出右手,抬起影魅的下巴,他的声音透着幽深的冷意,“可惜了,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可惜,本君对你并无半分兴趣。一代影宫之主怎能死得如此狼狈呢!你放心,我会让你死得其所,你不是也渴望噬魄剑吗?那我便让你成为祭剑之魂,让你永远与噬魄剑融为一体,哈哈哈哈……” “墨殇,那魔君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新一届的魔君,因吸取了上一任魔君的修为,才有如今的法力。可是他很神秘,我对于他的事也只知道得甚少。” 我回头迷茫地望向墨殇,“墨殇,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别怕,等那魔君离开后,我便带你离开这里。” “嗯。” 待魔君离开后,我与墨殇便自影魅房中出来,逃往宫外。林中依旧弥漫着层层毒雾,可如今我与墨殇服用了暮染给我们的解药,便不会被这断魂林中的毒雾伤害了。 我拉着着墨殇的手,紧随着墨殇的步伐,同他一起穿梭在这迷雾蒙蒙的断魂林中,脚下偶尔踩过枯枝腐叶,传来咯吱的声响。随着迈开的步伐,一丛丛茂密的杂草接连拂过我脚上的裙边。前方越来越明亮,身旁的枝叶挂着串串清晨的朝露,闪现着隐约的光芒,泥土的芬芳混合着朝露的清香隐隐传入鼻中。 待穿过前方那一小片树林,我们就能见到阳光了,我与墨殇被影魅关了一个多月,只要出了一片树林,我们便能真正地恢复自由之身。 “穆若嫣,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前方传来墨殇关怀的问候。 “我不累。我没你想的那么柔弱,我们再走快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兴许出了这林子就好了。” 墨殇转过头来看向我,他伸出手拂向我头顶,我静立于原地不动,眼神顺着他手移动的幅度看去。我感觉他的手在我发间轻轻拨弄着,待墨殇手放下来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为我取下挂在我发上的落叶。 墨殇正欲将那片落叶扔掉,我立刻从他手中抢过那片叶子。墨殇泛着银光的双瞳疑惑地看着我,我看着手中的叶子说,“我就是舍不得扔掉它,上次在月溪谷,你送我的星辰花我没有接受,如今这片叶子我会好好收藏的。” 墨殇看着我,冷峻的脸上,微微泛起笑意。他伸出双手,将我打更抱起来,“诶,你干嘛?” 墨殇笑了笑:“抱你回家。”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墨殇的容颜虽透着冷峻,但他笑起来的模样像冬季的朝阳,虽带着几分冷意,却又温暖和煦。 墨殇抱着我穿梭在这林间,我双手轻轻搂着他修长的脖子,问道:“你不累吗?” 墨殇再次对我笑了笑。“不累,我喜欢这样抱着你,这样我才能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你在我身边。” 我心中闪过一丝疼惜,在玄冰洞中那五百年与孤独长伴的修炼,让墨殇对身边的事务皆缺乏安全感,他心里一直都很孤单,这样的墨殇让我很心疼。 我将头轻轻靠在墨殇的胸膛,“墨殇,你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们现在就抛下所以的仇恨,所有的烦恼。平平静静的陪伴着对方度过一生好吗?” 我抬起头来,看向墨殇,他泛着银光的双瞳带着一丝温柔。他点头道:“好。我们抛下所有的烦恼,从今以后墨殇的世界里只有穆若嫣。” “穆若嫣的世界里,也只有墨殇。” 终于离开了断魂林,耀眼的阳光映入我的眼中。这是我与墨殇被影魅自关入影宫以后,第一次再见阳光。 我微微抬起右手,感受着这温暖的光芒。淡淡的暖阳洒在墨殇的容颜上,为他冷俊的面容添上数分暖意。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我仰起头来,看向墨殇,问道。 “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墨殇回答道。 “你不是说回家吗?” “对墨殇来说,有穆若嫣在的地方,就是家。”墨殇目视着前方,淡淡地说。 “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去月溪谷,就在那里安定下来,以后我们就住在月溪谷,好吗?” “好。但是在去月溪谷之前,我想先带你去一些你从未曾去过的地方,看一些你从未曾看过的风景,可好?” “嗯。”我对他嫣然一笑。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只要有墨殇在我身边,我便会觉得很安心。只要有墨殇陪伴,无论去哪儿,我都愿意。 我知道我身为穆氏子孙,守护噬魄剑是我的使命,亦是我的责任。我曾答应过爹爹,我会恪守我的使命。可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的命是墨殇用他一半的修为换来的。所以,对不起,穆家的祖先们,请容穆若嫣自私一次。 如今的我,只想平平淡淡地同墨殇在一起。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的时光,以后我会好好珍惜同墨殇在一起的每一天,好好地珍爱我的墨殇。 “在去月溪谷之前,我先带你去个地方。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 “你不问我去哪儿吗?”墨殇依旧抱着我前行着,他目视前方,眼中隐含笑意。 我转了转双眸,笑问道:“你会告诉我吗?” 墨殇低下头来,看向我,“不会。” “那我为什么还要问?” 我双手抱住他修长的脖子,在他耳畔轻轻声细语道:“只要是墨殇带穆若嫣去的地方,无论多远,无论有多丑,穆若嫣都会喜欢。” 言毕,我迅速在他的侧颜上蜻蜓点水般的印上轻轻一吻。墨殇蓦然止住脚下的步伐,低头看向我,我面上一红,迅速将面埋在他胸膛。 我能感觉到他在我的发上亦印上轻轻一吻,我心中似抹了蜜一般甜。墨殇再度迈开脚下的步伐…… 第33章 情比金坚 眼前之景令我不经驻足凝息,一切恍然入梦,美得触人心弦,诱人心魄,醉人心扉。我终于见到了,我自幼便梦寐以求之景。 目之所及是一片通透如洗的夜空,空中月满如盘,银盘般的皓月静悬于空。圆月内央墨瑕幽部,更显晶透,圆月边缘清透白润,静放幽光。夜幕似墨,低沉静谧,月边似玉,晶莹清透,以墨衬玉更显莹亮。众星拱月,点点繁星悄然密布于空,星光点点,如云似海,使得本该漆黑暗沉的空际墨中泛润、幽中透亮。 我从未曾见过这般通透、美好的夜幕。顶上的空际犹如一块倾斜的画布,近处的繁星虽更为莹亮,可远方的空际似乎离我更近些,仿佛只要我微微探出手便能触碰到这幽墨如玉的空际以及那点点繁星,这倾斜的视觉之感,颠倒的透视之规,为这皓月千里、星罗棋布、墨透如玉的夜空更添数分美感。 夜空虽美,却也美不过它底下那方通透如镜、光洁无暇的镜子。月色溶溶,清辉遍海,繁星满空,映入幽海。海面平静无波,幽如明镜,一片碎光缀于静海。碎光犹如万千纯白晶石,依稀撒入海面,放眼望去形如一匹锦纱浮于镜面,晶石并无过多色泽,却纯白无暇、晶透清明,大放荧光。 倏忽,一阵夜风偶然拂过,幽镜般的海面悠然掀起层层涟漪,随着涟漪的掀起亦闪动粼粼波光。星月交辉映入海面,万缕月光倾泻于海,清辉遍洋,涟影婆娑。 何谓海天一色,我今日终于领会到了。 “墨殇,谢谢你。”我回过头去看向墨殇。迎上一双静泛银光的双瞳,瞳中隐泛情意,美得令人窒息,他的嘴角虽并未勾勒出任何幅度,冷俊的面上却隐带笑意。 墨殇将一个精巧细致的海螺递于我。他泛着银光的双瞳隐隐闪现着愉悦的光彩,这一抹光彩足以让漫天繁星皆黯然失色,足以点亮所有污秽、黑暗之角,霎时,令我心醉神迷。 “喜欢吗?” 半响,我才回过神来,伸手自他手中接过海螺。面满幸福的笑意,点头道,“嗯,谢谢你,墨殇。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有一个心愿。” 我看向前方的海面,眼前似乎亦浮现出被封存的回忆,浮现出穆氏山庄的每一个角落,浮现出穆氏山庄顶上那一片我望了十八年的有限天际。 “我自幼便在穆氏山庄长大,爹爹让我出庄的次数寥若晨星我的世界就只是穆氏山庄,我的天空亦只是穆氏山庄顶上的那一片空际。有时候觉得真的很可笑,许多人羡慕我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产业,羡慕我住在富丽堂皇的山庄里。可他们却不知晓,我有多羡慕他们世界里的那片广袤无垠的天空。所以,小的时候,与我而言……” 我淡淡一笑,抬头望向上方的天空,“我的天空,就只同穆氏山庄一般大小。在我很小的时候,甚至曾以为这世界就只有穆氏山庄那么大。可是后来,我听说,原来这世上,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有广袤无边的沙漠,有层峦叠嶂的群峰,有浩瀚无垠的海洋。可是,我并没有机会去领略这天地之阔,群峰之壮,山河之美。我一直想看看传说中的大海,想亲手去触碰海边的海贝。”我举起手中的海螺,继续道,“还有这海上的海螺。” 我转过身去,看向墨殇,墨殇潋滟的目光中,泛着柔和的悠悠波澜。我已是泪眼婆娑,声音亦略带呜咽。“谢谢你,墨殇,谢谢你在我一无所有时,给了我一切。谢谢你在我心中只有仇恨时,默默地守护着我。谢谢你在我绝望时,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爱的存在。谢谢你,让我见到了我在梦中都无法拼凑出的美好景色。” 墨殇缓步走向我,轻抬起他修长的手为我将刚溢出眼角的泪擦去,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中虽无波澜却透着清澈。 “穆若嫣,不要哭,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开心,希望你笑。墨殇希望他的穆若嫣永远都在笑颜中度过。” “嗯。”我破涕为笑。 我再度面向一望无际的海面,愉悦的呼喊穿过寂静的夜空,随夜风一同扩散到海面的每一个角落,透过浮动的层层海波飘入静海深处,“墨殇,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穆若嫣在此起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会永远爱着墨殇。“ “穆若嫣,在这个世上,没有永恒的记忆。即便是法力再高强的妖,也会有死亡的一天。再坚定的信念,也会被漫长的岁月抹去。” 我蓦然回过头,见墨殇幽深如潭的眼中掠过一丝哀愁,冷俊的面上亦带着淡淡的失落。 我回过头去,放声许诺道:“哪怕有朝一日,我的所有记忆皆被时光抹去,即使是忘记自己,我也定要记住墨殇。我要将对墨殇的爱,融入我的意识,深深刻入我的灵魂,化作我永恒的信仰。” 墨殇向我缓步走来,他额前的碎发随风飞扬着,开口道:“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可是,穆若嫣,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守护你,爱护你。” 海风轻轻地吹着,透着淡淡的凉意,卷着微微的海香。空中繁星闪闪,海面波光粼粼,我与墨殇十指紧扣,相互依偎着,等待着海上的日出。 仿佛世间万物皆变得宁静而美好,所有烦恼皆被抛诸脑后,一切污秽的东西皆被清洗得一尘不染,一切浮世的恩怨与阴谋皆与我们背道而驰。我与墨殇的世界皆如两个通透见底的琉璃小瓶,无需盛入何其复杂的东西。只需装入一片白云的皎洁,一圈涟漪的波澜,一缕月光的清辉,一颗星子的微光,一片红霞的通透,一抹对方的欢笑,一段段只有对方的记忆,便能将它溢满。 晨间,海边吹拂着微风,清澈透蓝的海面被微风掀起层层波澜,海水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碧蓝通透的空际布满片片漂浮的云层,云卷云舒,晨风徐徐。东方破晓,曙光初露,一轮红日悄然升起,似一滴红墨蓦然滴入云中,渐渐染红了整片云霞。这轮红日为海面镀上了一层绯红,亦洒下点点碎金。数只海鸥于近海面一掠而过,洒下一片欢声笑语。 正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海上的日出真的很美,很美,没得令人忘却所有的烦恼。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大海代表包容,日出代表希望。 墨殇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日后我们便在月溪谷中生活,倘若你觉得闷时。” 在金子般的旭阳光辉之下,他的银瞳显得异然通透,妖冶。墨殇对我欣然一笑,看向远方继续道。 “当你想领略天地之阔时,我便带你去看一碧万顷的草原。当你想领略群峰之壮时,我便带你去观重峦叠障的峰林。当你想领略山河之美时,我便带你去赏一望无垠的海洋。” 转而墨殇的语气却变为担忧,“可是,穆若嫣,在月溪谷中,常年没有阳光,只有那一轮永垂空际的圆月。我常年在玄冰洞中修炼,早已习惯了没有阳光的生活,可是我担心你,会不会不习惯。” 我看着墨殇满是忧虑的面容,认真地说,“你曾为我改变了那么多,也曾强迫自己融入我的生活习惯。墨殇,我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你去改变自己的一些习惯呢?” 我紧紧握住墨殇的手,继续道:“所以,你放心,我定会习惯的。” 树影婆娑,林风徐徐,鸟鸣阵阵,花香四溢,清风拂面,尘土飘香。墨殇抱着我悠然行于林中。 “墨殇,你喜欢月溪谷吗?” “喜欢。” “是因为那里的景色吗?”我继续问道。 “我喜欢那里的景色,可是我更喜欢那里的宁静。在那里,没有阴谋,没有欲望,没有欺骗,没有厮杀。”墨殇,目视前方,微笑着回答。 “对,那里只有爱。妖王与妖后虽然已经逝世,可他们那最真挚、最美好的情感却永远被凝固在月溪谷。” 我与墨殇一同走过一片片树林,向月溪谷的方向行去。一片指甲般大小的枯叶不知何时挂在了墨殇的发上。我微笑着伸出手,轻轻为他取下发间的枯叶。墨殇蓦然停下脚下的步伐。我一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一边笑着问道:“怎么了?” 待看清前方,我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一抹修长且高大的身影挡在我们前方,他后站着数位妙龄少女,可这些少女却个个面若寒霜,有着与外貌年龄所不符的沉寂与严肃。 那领头的男子一身锦衣,黑绸般的发高高地束在脑后,他寒俊的面上透着深深的冷意,他似乎浑身皆散发阴冷的气息。“二位可真是好兴致,在这杂草横生的荒林之中,竟还能如此情意绵绵。”他幽冷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冰冷。 是他,我虽子记不清他的相貌,却清晰地记得他的声音,他就是我们之前在影魅房中看见的那个魔君。想起他对影魅的所作所为,我不禁毛骨悚然、厌意顿生。 墨殇充满戒备地看着他,冷冷地回答:“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竟敢对魔君无理。”那魔君身后的一群冷面侍女们愤怒地齐声应道。 我虽与此人只见过数面,可我对他却有着深深的厌恶。我冷冷地看向他,冷言道:“我们二人做何事,那是我们的自由,与你何干?为何要挡住我们的去路?” 他似乎僵住了片刻,语气带着幽冷,“呵,你们二人?”他特地加重了人字的口音,“你是人,他是妖,你们不是应当背道而驰吗?” 我看向墨殇,满足地笑了笑,坚定地说,“无论他是人也好,是妖也罢,他永远都是我穆若嫣深爱的墨殇。我们们的事与你无关,无需你来多管闲事。”我的话刚说完,耳边便极速飞过一片片树叶。原本娇柔的树叶,犹如锋利的刀刃闪过,卷来一阵疾风携来飒飒寒霜。 一眨眼的功夫,墨殇便迅速抱着我躲开了那些遽然向我们飞来的树叶,我耳旁的一缕碎发被锋利的叶边削断,而那些叶片也深深地刺入了我们身后的树干上。 “今天你们谁都别想离开。” 说罢,他便向我们飞身而来,他愤然将右手平举于空中,掌心对向我们。他掌中的力量犹如一道惊雷自我身旁闪过,随之卷来一股疾风自我面庞划过,我虽躲过了他的攻击,可我却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方才他掌中的力量有多么阴狠。而墨殇却用自己的身躯为我挡下他的攻击。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们震飞至数丈之外,我与墨殇皆重重跌落在地,墨殇依旧紧紧将我护在怀中。他面色煞白,神色痛苦,似乎已受了很重的伤,鲜血缓缓自他嘴角滑落。我慌乱地看着他,焦急地问道:“墨殇你怎么样?” 墨殇看着我,温柔地笑道:“我没事,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此刻,看着他的笑容,如此熟悉的场景,我脑海中飞快地涌现出穆飒的面容,还有他在临死前那近在咫尺的笑容,我心中顿时恐惧万分。 那魔君已站在我们前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他幽冷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讽刺。“墨殇,别再白费力气了,自一月前影魅给你下了那催情的药时,你的大部分法力就已经被封住了,如今你的法力不及平时的三成。” 我惊恐地转过头来看向墨殇,原来当日影魅给墨殇下的药不但有催情的作用,而且还封住了他的大部分法力。 墨殇泛着银光的双瞳不甘示弱地看着他,倔强地说:“那又如何?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伤害穆若嫣的。” “我倒要看看,如今这般形同废物的你,还能怎么保护她。”魔君伸出右手,抬于空中,一道蓝色的浅光自他手中飞出,再钻入墨殇额间。墨殇面色一凝,想要再说什么,却已是口不能言。 我愤怒地瞪着魔君,愤然怒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冷声道:“不过是让他安静下来的话。” 说罢,他便俯下身来,抬起我的下颚,神色得意地冷笑道:“生得倒是不错,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有何能耐,能将他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我愤然挥开他的手,“滚开。” 墨殇眼中泛着刺眼的银光,发指眦裂地看着魔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可此刻的墨殇,口不能语。 “你干什么,别碰我……” 他并不理会我的话,而是蹲下身来,扳开墨殇紧紧抱着我的双臂。 他将我打横抱起,我在他怀中拼命地挣扎,可他依旧紧紧地抱着我,并不理会我的挣扎。自他身上传来浓浓的沉香,我虽然向来喜欢沉香的味道,可是如今这香味自他身上传来,只会让我无比厌恶。 魔君冰冷地对身后的侍女们下令道:“将他也一并带回。” “是。” 我担忧地看向墨殇,他亦担忧的望着我。我隐隐听到墨殇清冷的声音在呼唤我。 “穆若嫣。” 随着魔君脚下迈开的步伐,墨殇冷俊的容颜离我越来越远。我对他会心一笑,用心说道:“十指紧扣,墨殇与穆若嫣,再不分离。即便是我们的手被迫分开了,可我们的心永远连在一起。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再孤单,我们生亦同生,死亦同死。” 第34章 惧喜交加 “为什么要抓我与墨殇?” 我在他怀里奋力挣扎着,他却并不理会我的挣扎。方才跟在他身后的那数名女子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墨殇亦被她们带走了。我心中惊慌不已,我虽不知道他究竟有何目的却亦知晓他定是不怀好意。 他不但吸取了影魅的修为而且亦将影魅的影宫占为己有。他将我再次带回影宫,这一路上他并未理会我的挣扎,许多次我愤然想用法力来对付他,可他的法力本就远在我之上如今他又吸取了影魅的修为,我这点微薄的法力根本就无法与他对抗。 他将我抱到屋里的榻上,便行至桌前悠闲地拾起桌上的桔子。他并未开口说话,而是开始剥手中的桔子。他究竟为什么会抓我来?难道是因为噬魄剑,是为了避免我阻止他唤醒噬魄剑吗? 我怒目看着这个被称为魔君的男人,怒问道:“你将墨殇怎么样了?” “你现在还是担心自己实际些。”他依旧静坐于桌前,一边剥着桔子皮,一边低声回答道。 “我不要待在这儿?你将墨殇关在哪儿,便将我关去哪儿。” 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我,冷冷道:“不可能。我既将你与他分开,自是有我的道理。” 言毕,他从桌边向我缓缓走来,我满眼戒备地瞪着他,害怕地向后挪动,直到后背抵至墙面无路可退了。我虽只与他见过数次面,可我却十分厌恶他。 他坐在床沿上,静看着我,寒俊的面上并无什么情绪。良久,他才开口问道:“你很怕我?” 我并未回答,而是依旧死死地瞪着他。我们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我终于忍不住,焦急地再次问道:“你究竟将墨殇怎么样了?你,你……为什么要抓我们?” 他并不回答我,依旧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虽隔着一定的距离,可他身上的沉香依然清晰地传入我的鼻中。他慢慢举起右手,将手中剥好的桔子递给我。 我满目戒备地看着他,并不理会他手中的桔子。他却笑了笑,道:“怎么?不敢吃吗?” “你究竟将墨殇怎么样了?你,你……为什么要抓我们?” 他却并未回并未回答我的话,而是将剥好的桔子送入一瓣到自己嘴里。静看着我,将其咀嚼再咽下。他再将余下的桔子递给我。 “怎么?你怕有毒吗?”他幽冷的声音笑了笑,问道。 这人的举动为什么会这么奇怪,他究竟想对我和墨殇做什么?当初影魅将我们抓回影宫时将我与墨殇关在一起,而他却将我们分开囚禁起来 他幽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穆若嫣,此刻我若想对你做什么?你以为你能抗拒得了吗?你若真想知道墨殇如今是死是活。”他微微低头,看向手中的桔子,继续道:“你将它吃了,我就告诉你。” 我慢慢伸出左手,在即将触到他手中的桔子时,我迅速将桔子迅速从他手里拿出。我一边警惕地看着他,一边迅速地将手中的桔子瓣放入口中,快速咀嚼再咽下。 他再次伸出右手,慢慢向我靠近,我惊恐地怒吼道:“你干什么?别碰我。”情急之下,我瞳中放出一阵银光,露出尖锐的牙齿,凶狠的看着他。 他难以掩盖的怒火,冷笑道;“呵!碰你,那时迟早的事。你以为我魔君看上的女人,能跑的掉吗?” “你……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做对不起墨殇的事。”我怒气冲冲地回答他。 “你……”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拉近与我的距离。我死死瞪着他的双眼。他接着道:“那墨殇究竟有什么好,竟将你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在我眼里,他什么都好?”我瞪着他,定定地回答。 魔君愤怒地甩开我的手腕,怒然转身离去,待他刚往前走了几步后,他却突然顿足背对着我,愤怒地开口“别再问我墨殇究竟如何了。因为,墨殇是生是死对你穆若嫣已再无意义。” 我怒不可遏,急火中烧,怒吼道:“你这怪物,你要对墨殇做什么?”他却并不理会我,直直往屋外行去…… 墨殇,你现在怎么样了,你还好吗?这是我自重生之后,第一次同墨殇分离。以往只要有墨殇在,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下我都会觉得安心,可是,如今我竟连他身在何处都不知晓。 魔君派了数名侍女看管着我,她们每日会为我送来食物,我需要什么她们亦会尽量满足我。可每过一日,我便越发担心墨殇。 我静坐在桌前,看着窗外那轮不久之前我曾与墨殇共赏过的圆月。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破了我的思绪,原本守在屋外的两名侍女一同进入屋内,向我齐步走来。 “你们要做什么?”我看着这两名面若冰霜的侍女,冷冷地问道。 “我们奉魔君之命带姑娘去梳洗,待梳洗完毕再带姑娘去伺候魔君。”她们面上依旧是毫无一丝情绪,一并齐声应道。 “梳洗,我不需要。我更不想去见你们的魔君,你们出去。”我愤怒地向她们吼道。 “那可由不得姑娘。”说罢,其中一位侍女便迅速将我的双手禁锢于身后,而另一位侍女便将一颗细小的药丸喂入我口中,她一只手按住我,另一只手用力抬起我的下巴,那药丸便顺着我的喉咙滑入我体内。 我心中慌乱不已,强烈的不安犹如洪浪般涌上我心间。我虽不知道她们给我吃的药石何物,但亦知晓并非好物。 “你们给我吃了什么?”我瞪着站在我身前的那名侍女愤怒开口。 她面上依旧毫无波澜,平静地说:“此药并非□□,不过是能让姑娘乖乖听话的药。” 她们强行将我带入一个陌生的房间,刚进入房门,便自内传来一阵浓浓的沉香,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间。“我不需要你们为我梳洗,快放我回去。” 她们对我的怒言依旧是充耳不闻。因为吃了她们喂给我的药丸,渐渐地,我的四肢开始软弱无力,意识亦模糊了数分。 这房中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木桶边上站着另外两名侍女。一名侍女左手挎着一花篮,右手轻轻抓起篮中的花瓣,再将花瓣均匀地洒进木桶中。木桶中已漂浮着密密麻麻的花瓣,桶中的热水还源源不断地冒着热气。 她们将我的衣衫全部褪去,再将我放入木桶中,为我清洗着身、发。此刻我浑身无力,只能任由她们摆布。其中一名侍女双手捧着一套衣物,其她几名侍女自她手中接过那衣物,为我穿上。我虽然此刻已浑身无力,可我还是费力地向她们怒吼道,“我不要穿着这件衣服,我要穿我自己的衣服。” 其中一位侍女冷眼看向我,她眼中闪过深深的嫉妒,看着我的眼神也恨不得将我吞噬一般,她冷言道:“今夜能伺候魔君,那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你这人竟这般不知好歹。” 我怒火中烧,冷冷道:“呵,福气。你们魔君根本就是风流成性,不知羞耻,恶心至极。只有你,才愿将他视作福气。” “你……你,你竟敢这般侮辱魔君。”她怒目瞪着我道。她身旁的另一位侍女立刻用眼神提醒她,示意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咬咬牙,强忍住心中的怒气,才不再同我辩驳,继续着她手中所做的事。 她们为我擦干头发,再将我的发丝理顺,她们并未为我戴上任何头饰,而是将我的头发披散开来。 她们将我抱到床上,让我平躺在床榻上,再为我理顺披散的头发与身上着的衣衫。如今我看已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步出房门,听见房门被轻掩上的响声。 我安静的躺在床上,闻着着房中那浓浓的沉香,心中恐惧万分,墨殇,我该怎么办?你现在在哪里? 许久之后,房门被推开再合上的声响传入我耳中。那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直到走到我身前他才停住脚步。此刻,我心中越发恐惧。 他的手掌轻轻抚上我的额角,再顺着额角慢慢下滑。我只觉毛骨悚然,心中充满恐惧与愤怒。虽然此刻浑身无力,却依旧集中力量,怒吼道,“你干什么?别碰我。” “呵,我想干什么?”他幽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他俯下身来在我耳旁轻声呢喃,“我想同你最亲密之事。”他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同你做夫妻之间的事。” 我脑中立刻闪过第一次见他时,他与紫繪在月下那赤身纠缠的场景;以及他假扮暮染时,同影魅躺在床上那暴风骤雨般缠绵的吻。我心中顿时涌现出万分恶心。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这样欺负一个女人,你还真是厚颜无耻。我宁可你杀了我,也不要承受你的侮辱。” “呵,承受我的……侮辱。”瞬间感觉身上一重,他幽冷的声音近在耳旁,“那对你来说,是不是只有同墨殇在榻上翻云覆雨才不是侮辱?是不是只有在墨殇身下,你才会觉得享受呢?穆若嫣,你不是很寂寞吗?同样都是男人,为什么墨殇可以,我就不可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比墨殇强呢?” 听到他这般侮辱我与墨殇的话。我顿时气得怒不可遏,“你住口……不要以为人人皆同你一般不知羞耻,我与墨殇才不似你想的这般不堪,你永远都比不上墨殇,因为墨殇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他是云,你是泥,同他相比你简直污秽不堪。你根本就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他气得狠狠抓住我的两只手腕,低下头,在我唇上用力地辗转啃咬,我被他禁锢着的双手拼命地挣扎,嘴里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泪水浸透绑在眼上的黑纱,不断自黑纱中溢出。 墨殇,你在哪里,这一次你是不是不能再像之前我身处险境时,那般救我了。 良久,他才停住在我唇上啃咬,他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幽冷:“穆若嫣,你这般倔强地守身,究竟是为了你死去的丈夫,还是为了墨殇?” “为了谁,同你何干。反正我对你,就只有恶心与厌恶。”我冷冷地回答。 “你……那我就让你知道,你同我魔君,究竟会有什么关系。” 他猛然撕破我身上着的衣物,刺骨的寒冷立刻向我袭来,他用力地啃啄着我的颈间,宽大的双手也在我腰间不停地游走。他身上的沉香清晰地传入我的鼻中。我心中充满恐惧与恶心,哽咽地呼唤着,“墨殇,墨殇救我……墨殇救我……” 当他的唇滑落至我的右肩时,突然顿住。那里有两排深深的牙印,是墨殇醉酒那夜在我肩上留下的。 片刻之后,他继续低头在我右肩那两排牙印处反复地轻啄、啃咬…… 渐渐地,我软弱无力的四肢慢慢恢复了力量,我伸出双手拼命地推开他,他却再次抓住我的手腕。 忽然,他埋在我颈肩处的头却蓦然顿住,他将头自我颈肩处移开,我感觉到我的一只手腕被他抬起来,他的手指正探住我的脉搏。我虽看不见他的脸,可却能听见他冷若寒冰且带着浓浓怒气的声音,“你……你竟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他继续怒吼道:“你竟然怀了那墨殇的孽种。” 他愤怒地自我身上起身,我艰难地坐起身来,虽然眼前一片黑暗,可是我触摸到一旁的被子,便慌乱地将床内侧的被子拉至身前,遮盖住颤抖的身子。 他刚才说什么?他好像说,我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我小心翼翼地将手抚上腹部,我有了孩子。我原以为此生我亦无法再做母亲,可是如今我竟再次有了身孕,有了我与墨殇的孩子。霎时,我心中所有的恐惧,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去了。墨殇,你知道吗?你要当爹爹了,我们有孩子了。 可是魔君那幽冷又满是愤怒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耳中,“穆若嫣,你以为你腹中的那墨殇的孽种能平安地来到这世上吗?我绝不会让我的女人为别的男人生孩子。” 听他这般侮辱我与墨殇的孩子,我怒火中烧,愤然怒斥道:“你才是孽种,你全家都是孽种。你凭什么这般侮辱我与墨殇的孩子?你凭什么决定他是否来到这个世上?这是我的孩子,是我与墨殇的孩子。你没有权利来决定他的生死。”我怒气冲冲地回答他。 “哼!我无权决定。如今,连你的生死都掌握在我的手中。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这个权利。”说罢,他便愤怒地摔门而出。 我再次将双手轻轻抚上我的腹部,感受着腹中的这个小生命,心中喜忧参半,如今我与墨殇同被魔君囚禁着,我要如何保护我腹中的孩子。魔君这人生性卑劣、残忍,他刚才说不会让我腹中的孩子来到这世上。墨殇我该怎么办?我要如何才能保住我们的孩子?保住我这来之不易的孩子。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绝不能再失去腹中的这个孩子,况且他是我与墨殇的孩子呀!是我的小墨殇,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住他。 第35章 影魂传讯 我后背紧靠在墙面,陷入沉思中。不知过了多久,我的体力才渐渐恢复。 透着月光,我隐约能看清屋中的摆设。虽然这里许多摆设都变了,可我依旧认出了这间屋子,这间屋子曾是影魅的。一阵恐惧遽然涌上我的心间,影魅与暮染的孩子便是在这影宫中死去的,我定不能让我与墨殇的孩子亦如他们那未出世的孩子一般死在这影宫。 我低下头,将手轻放于平坦的腹部,轻声道:“孩子,你别怕,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娘一定会保住你的。” 我被她们带进这房中时,所穿的衣物还摆放在木桶旁。我将盖在身上的被子缓缓掀开,此时我身上所着的衣衫已被他撕变得破烂不堪,我轻步下床,向木桶的方向走去。待走至木桶前,我褪去了身上这破损的衣物,再换上进来时我身上所穿的衣服。 如今的我,已不再是一个人,我腹中已有了胎儿。墨殇,无论如何我定会尽力保全我们的孩子。我会如你守护我一般,去守护你的孩子,守护我与你的孩子。我不知道魔君为何偏偏会看上我,论相貌,紫繪同我长得有数分相似,紫繪对他痴迷得紧,夜夜盼着他,我却对他万般厌恶,他为何不去找紫繪,而偏偏来这般羞辱我。 “穆若嫣,穆若嫣。”正在我沉思之际,一阵轻声的呼喊,打破了我的思路。这是清冷的声音,我心中一惊,猛然睁大双眼。 是墨殇,是墨殇的声音,我回过头来,此刻墨殇就站在我身后,“墨殇。”我迅速向他跑去,再张开双臂想要抱住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竟会从他身上穿了过去。我转过身来,惊奇地看着墨殇。心中惊、怕交加,惊是因这奇怪的现象,怕是因害怕墨殇是否出了什么事。 他面色平静,眼中无任何情绪,瞳中的银光亦消失不见。他缓缓向我走来,他的声音像林间的朝雾般虚无缥缈。 我心中惊怕不已,立即恐惧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穆若嫣,如今魔君的人守在门外,你用心同我交流即可,小心隔墙有耳。”他面上平静如水,清澈的眼中亦毫无一丝情绪。 我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他继续道:“我不是墨殇。” “你……”我惊奇地呼出声,他即刻惊恐地看向门外示意我不要出声,我屏气凝神,用心问道:“你不是墨殇,那你是谁?” “我不是墨殇,我只是墨殇的影魂。” 我焦急地向前两步,急切地想要拉住他,正欲再问,我的手又从他身上穿过,我立刻收回手,强忍住心中的担忧与慌乱。继续用心问道:“那墨殇呢?魔君究竟有没有对他怎么样?他如今身在何处?他现在还好吗?你是他的影魂,你为什么会离开他?” “你放心,墨殇,墨殇他还好。是他让我来救你的,我来是为了帮你逃出这影宫,逃离魔君的禁锢。暮染已经答应我了,待我将你救出这影宫之后,他便来接你,接你去影云山。” “那墨殇呢?他现在在哪儿?” 他对我笑了笑,他虽同墨殇有着一模一样的相貌,他们的双眼皆清澈得毫无一丝杂质。可他的一双眼睛如孩童一般纯真,而墨殇的眼中却总是透着冰冷。 “墨殇他,现在已经逃离影宫了。” “真的?”我心中大喜。继续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他现在在隐云山上,是暮染救了他,可他受了点伤,所以便让我前来救你出去。” “他受伤了?” 看着我如此焦急的样子,墨殇的影魂急忙摆手回答我:“你别担心,他伤得不重,真的。”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心了。我继续问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他看向我的腹部,“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你与你腹中孩子的安全,等到合适的机会,我便带你离开。你放心,在此期间我会一直陪着你。只有你能看见我,能听见我说话,其他人都无法察觉我的存在,包括魔君在内。” 他伸出右手举于空中,地面便出现两个细小的瓷瓶。他看着地上的瓷瓶道:“魔君吸取了上一届魔君与影魅的修为,所以如今他的法力恐怕比暮染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你根本无法伤他。黑色这瓶子里的药能让魔君在往后的几个时辰陷入深度昏迷,你必须想办法让他服下,我才能带你离开。可是这迷药效果虽好,可对于修为越高的人,见效便越慢。” 墨殇的影魂担忧地看向我,继续道,“魔君这人生性多疑,你若能将此药放进他的所食之物中当然再好不过,可是他平日里对自己的所食之物戒备极深,你恐怕根本无法对他的食物下手。所以最保险的方法便是将此药涂抹在你的身上,而那白色的瓷瓶中便是着迷药的解药,你可以在涂抹这迷药之前,先行服下解药。你放心,这些药不会对你的孩子造成伤害。” 我低头注视着地上的瓷瓶,许久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慢慢俯身伸出颤抖着的右手拾起地上的瓷瓶。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保住我的这个孩子。为了我与墨殇的孩子,不管做出多大的牺牲,我都必须撒手一搏。我抬头看向他回答,“嗯,好。” 知道墨殇已被暮染救出,我便宽心了许多。墨殇,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我坐在窗前,望着空中那轮永不落下的圆月。它的确很亮,很圆,它的光芒远胜过人间的圆月。可是这轮月色只会让人觉得凄凉、恐惧,因为这是一个肮脏、黑暗又冰冷的地方。 屋子瞬间亮了起来,我慢慢回过头去,此刻魔君与数位侍女已站在门外,一名侍女手举托盘,盘中的药碗里还缓缓冒着热气。我冷目看着那不断冒着热气的药,它看似平凡无奇,却能残忍地夺走我腹中孩子的性命。 魔君亦看向那碗热气腾腾的药。“这药你是自己喝,还是要她们喂你喝?”他幽冷的声音毫无一丝情绪。 我冷冷地看了看向那药碗,再看向他冷言道:“我若是两者皆不选呢?你待如何?将我一并杀了吗?” 他慢慢抬起左手向身后的侍女示意,他身后的三两名侍女便快速向我走来。我迅速伸出右手露出尖锐的爪牙,将它放于脖子前,看着他冷冷道:“你若要杀了我的孩子,我便立刻死在你的面前。” “你敢。” 他激动上前两步,愤然怒吼道。而急步向我走来的侍女也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她们皆转过头为难地看向他们身后的魔君。 为了我腹中的孩子,此刻我必须放下我的尊严,去尽力讨好他。 “你先让她们下去,我有话要同你说。” 他看了我许久,对站在我们之间的三名侍女冷冷地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那三名侍女便齐齐退下。 此刻尽管我心中万分忐忑,也要尽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从容不迫地应对接下来的事。我已别无退路,只能撒手一搏了。 我慢慢地向他走去,迫使自己双目含泪,走至他身前,他并未开口说话,依旧静静地看着我。我伸出右手抬起他宽大的右手,再双手握紧他的右手,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的双眸。 我望着他的眼中满是哀求,“求求你,放过我腹中的孩子。他是我的亲骨肉,我不能眼看着他死去。” “可他也是墨殇的孽种。”他愤怒地开口。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庞,放柔语气道:“你以后还可以再有孩子的。只要你愿意,以后你想要多少孩子都可以,只要是我的孩子。” “你可知道,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可是我没能保住他,所以他还未来得及出世,便夭折在我腹中了。大夫说我身子弱,恐怕此生在也无法做母亲了。所以,我一直以为我永远也不可能再有孩子,可是如今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虽然我看不见他,可是母子连心,我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细小的生命正依附着我而活着。如果我腹中的这个孩子也夭折了,那我此生就真的不能再做母亲了。” 我哀求地望着他,“所以,我求求你,一定让我保住这个孩子,倘若这个孩子死了,那我也不想活了。”我放柔语气继续道:“我可以答应你,永远不再见墨殇。只要你放过我腹中的孩子,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微微眨了眨眼,眼中的泪水便顺着眼角滑落。他抚在我面上的手微微颤了颤,再地为我抹去面上的泪水。我知道他此刻定是心软了,于是我迅速松开紧握着左手的双手,轻轻地抱住他。我咬了咬下唇,尽力忍住心中的厌恶,继续开口到:“只要你放过我的孩子,我愿意永远追随魔君,伺候魔君。” “你真的愿意忘记墨殇,永远跟随我?”他终于开口了。我回答道:“对,我愿意,只要你放过我的孩子,让他平平安安的。” “那好,我答应你。”此刻我忐忑不安的心才渐渐平和了些,看来我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可下一刻他便拂手一挥,瞬间门窗皆被紧紧关上,我心中一紧,恐惧瞬间袭上心底。我伸出右手,轻轻抚上腹部。穆若嫣,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为了你与墨殇的孩子,你都咬牙忍耐过去。 忽然脚下一轻,我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随着他抱着我一步一步地像床榻走去的步伐,我心中的沉重亦逐渐加深,床边的层层纱缦从我身旁划过,他轻轻地将我平放在床榻上,再覆身而上,此刻我心中泛起深深的厌恶。 我将墨殇的影魂交于我的迷药涂抹在了唇上与脖颈处,我双手紧握成拳,努力抑制住自己心中那恶心与痛苦交杂的情绪,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迷药的药效能早些发作。祈求希望他能快些晕厥。 他迅速解开我的衣物,温热的气息也在我的耳背扫过,我深深闭上双眼,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情绪与痛苦。为了保住我的孩子,我必须咬牙忍受他的侮辱。 尽管此刻我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可是那一件接着一件的衣物蓦然声音,似一根根无形的利剑般,深深刺痛我的心。他的吻每在我身上移动一寸,我心中的厌恶便更深一分,此刻我不但厌倦他,更厌倦自己,眼中在泣泪,心中却在泣血。 我紧握成拳的双手又紧了几分,牙齿也紧紧咬住下唇。指尖深深地插入手心的肉中,一丝丝腥甜顺着齿缝流入口中…… 对不起,墨殇,为了保住我们这来之不易的孩子,我不得不这么做。虽然我的双眼紧闭着,可是眼中的泪依旧浸出眼缝,再顺着面庞源源不断地滑落…… 许久之后,他的喘息声逐渐停止,耳旁渐渐传来他平缓的呼吸声。我知道这迷药见效慢,却不知它见效竟会如此的慢。浓浓的沉香依旧环绕着我,我将他紧紧抱住我的双臂一只一只地扳开。 我想自今日之后,我此生恐怕再也不愿闻到任何带有沉香的味道了,因为它如今已成为了我的噩梦,与我而言,它便是这世上最恶心,亦是最让我厌恶与恐惧的味道…… 第36章 影镜揭秘 我拂开床边的流苏帷幔,赤足下床,脚下踩过冰冷的地面,传来丝丝凉意,可这微弱的凉意远不及我心中的寒苦。脚下的每一步皆带着颤抖,心中犹如被裹着寒霜的冰刃反复割磨着。 我轻轻打开被魔君关上的窗户,明亮的月光自微敞开的窗户投了进来,此刻屋中的光亮虽不强烈,可却足够能让我看清地上的东西。我快速从地上拾起那凌乱的衣物,将我的衣物找出来,再迅速穿上。 沉香依旧环绕着我,我希望以后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亦不愿在闻到任何关于沉香的味道。 “你没事吧?”墨殇那熟悉的声音再次自我身后传来,我转过头,看向墨殇的影魂,微微摇了摇头。 他看着我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同情,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们快走吧。” “嗯,好。” 影魂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此刻外面全是魔君的人,我只是一缕影魂,无法保护你,而你虽是半人半妖,却无法同魔君那群侍女对抗。”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一边转过身去,一边说:“跟我来。” 我紧跟着他的步伐,影魅的房间很大,房里的摆设很精致,墨殇的影魅在离墙面不远的地方突然顿住。他拂手一挥,挂在墙上的纱缦便缓缓落地,而那纱缦后方是挂在墙面的一副足有一人高的画像,画像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这画像中的男子正是一袭白衣胜雪的暮染,画中的暮染栩栩如生,他绝美的容颜上挂着一丝温柔的笑,并不似我上次见他那般面若寒冰,而他身后的背景则是茫茫白雪。 我想这定是影魅与暮染初见时的情形,正是这样的暮染深深刻入了影魅心中,数千年也无法自她心中抹去。她是个聪明的女妖,却因痴恋上暮染而爱到疯狂,变得盲目,最后引火自焚。 墨殇的影魂缓缓抬高右手,自他掌心源源不断地散出银光。片刻之后,那银光便消失不见,而挂在墙上的画也渐渐淡去,隐约显出一道石门的轮廓。 他收回右手,转身看向我,“同我走吧。” “嗯,好。” 我紧跟着他进入石门,石门后方是由晶石铺设而成的长长暗道,而这暗道中的晶石正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按理说,这影宫常年不见阳光,地下的暗道应该很潮湿。可这暗道不但没有一丝潮味,反而透着淡淡幽香;暗道中不但不阴冷,反而很温暖。 “你是如何知晓着影宫中的暗道的?”我看着走在我前方这同墨殇几乎一模一样的影魂问道。 “是暮染告诉我的,他被影魅关在影宫时的那三天,得知影魅房中有着密道,影魅时常通过这密道去往人间。魔君刚接手影宫不久,应该还未来得及发现这密道。如果我们不给他下迷药使他昏迷,他若是知道你不见了,而房外又守着众多侍女,他一会怀疑这房中有奥秘,兴许过不了多久他便会找出这密道。” 影魂深叹一口气,继续道:“这密道虽然便捷,可它每日打开通往人间之门的时刻极其短暂。前方不远处的密道中有一间厢房,当初暮染刚来这影宫时的前两日,便被影魅关在这暗道的厢房中。” 影魂回过头来,担忧地看向我,“你如今有了身孕,不易太过劳累。你且放心,魔君如今中了你下的迷药,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的,进了厢房后,你先休息一会儿,此刻离打开通往人间之门的时刻还有一段时间。” 我伸出右手轻轻抚上平坦的腹部,看着他,回答道:“好。” 进入暗道里的厢房,目之所及是一片片火红的饰物。厢房的内部是一张硕大的喜床,喜床四侧垂挂着红色流苏帷幔。而房里的桌、椅皆被红色锦缎点缀着,桌上静放着两支精致的龙凤喜烛。龙凤喜烛还完好无缺,未来得及点上便已永远被埋藏在这阴暗的地底下了。这死气沉沉的房中,却布置得一派喜庆。 霎时,影魅那凄惨的苦笑便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看着墨殇的影魂问道:“这是当初影魅为暮染准备的新房?” “嗯。”他淡淡地回答,面上依旧无什么表情。 摆放在桌上的那面圆镜立刻吸引了我的视线。我迈开步伐,向它走去,我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镜子。这镜面十分光滑,与寻常的铜镜不同,且它镜面所照出来的景物同真的一般,它的四周是由琉璃制成,做工精细,十分漂亮。 我伸出手来,轻轻触摸那光滑的镜面。我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镜面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镜子中的景物立刻变得浑浊、模糊。我惊恐地后退数步,定定地看着那镜面。 墨殇的影魂立刻向我走来,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你看那面镜子,好生奇怪。”我伸出手指向那面诡异的镜子回答道。他顺着我的目光也朝镜面看去。 镜子里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明了,镜中出现一张我十分熟悉的面孔。“是巧莹。”我捂住嘴不经意地呼出声来。 镜中巧莹那娇小的面容逐渐变小,镜中的景物亦逐渐增多,一颗古老的华盖树下,站着两抹身形娇弱的女子。而巧莹身庞的那双手合十,闭目许愿的女子正是我,华盖树上绑着的红绸随风飘扬。这是我及芨之日那晚,拉着巧莹去月溪里的许愿树下许愿的场景。 一阵强烈的悲痛袭上心间,那时的巧莹正值豆蔻年华,她笑起来,面上便会露出深深的梨涡,她一双眸子总闪动着幽幽光泽。她是恬静乖巧的女子,却死得那般凄惨…… 镜中的景象立刻变为一片红枫的海洋。镜中的我缓步走在一条铺满红枫的小径上,小径两旁皆是高大挺拔的红枫。纤细娟秀,灿若云霞,宛若夜间永不熄灭的烈火。风起,片片红枫徐徐而落。 镜里的我蓦然回过头去,看向身后之人。镜中立刻出现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他清雅出尘,却又不失英气,俊美绝伦的容颜上带着煦如春风,暖若朝阳的笑意。剑一般的俊眉之下,一双墨玉般通透晶莹的深邃瞳孔,瞳中泛着柔柔的微波,高挺的鼻子更显英气,薄厚适中的唇,肤色虽白皙不但不显女气反倒衬得他更加清雅,他浑身散发着儒雅、高贵的气质。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衣,乌发只简单地束着根白色丝带,如此优雅立于枫雨中。漫天的红枫叶皆围绕着他,在他身旁徐徐飘落。 是睿晟。 一朵怒放的芍药娇羞地从镜面闪过,花瓣繁密的芍药在夕阳的余晖中徐徐盛开,浴霞而绽;花叶交错,静缀幽径。清风徐徐,花束摇曳;蜂飞蝶舞,流连花海。繁花似锦,粉白相间,白芍似雪,洁白无瑕,粉芍含情,醉人心扉,粉、白相间的芍药一同拼凑织出一片花的海洋。含苞的妩媚含羞,温情脉脉:半开的柔情似水,娴熟典雅;怒放的热情如火,娇艳欲滴。彩蝶们在花海中悠然徘徊、穿梭着。红霞映空,红若烈火,将天际染得通红,微红的光芒亦缀满整片花海。 镜中的睿晟用手撩起我身后的长发,我低下头,双手抚上颈间的那颗晶莹剔透的玉坠。转过身去,面对着睿晟。他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我,眼角的笑如朝阳般温暖,温暖的手掌轻轻拂过我的面庞。 随着他唇动的形状,那一句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话,清晰地回荡在我耳边,“愿我的嫣儿永远都能如这颗白玉般透彻、美好。” 看着镜中睿晟那张俊朗出尘的脸,我心中立刻愧疚不已,对不对睿晟,是我负了你,我不配做你们上官家的媳妇…… “爹……” 我再次惊呼出声,泪水亦源源不断地下落。 镜中的爹正闭目躺在床上,而我则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爹的睡颜,握着爹的手。 我情绪激动地向镜子走去,待我刚走到镜前。镜面立刻出现巧莹紧紧捂住双眼,身子剧烈地颤抖着的模样。她痛苦地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片刻的功夫,她洁白如玉的脸上便已变得鲜血淋漓。她被挖去的眼珠被扔至地上。那树身的怪物任不解气,用他身上的树条环住巧莹的四肢即颈部将巧莹放至空中,然后用力往不同的方向一拉。似雨一般的血滴自巧莹四分五裂的残肢中流出,滴落在那怪物的身上,他诡异地张口大笑。镜子虽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可我依旧忘不了他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笑声。 再次看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我仍被吓得魂不附体,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着。镜中这恐怖的一幕突然变为穆飒飞快地将我扑倒,用他的身躯为我挡住飞向我们的手指的那一幕。镜中的我惊讶地看着他。穆飒抬起头来,刚毅的俊容上带着满足的笑,随后他眸中渐渐泛着迷离的笑意,用仅存的力气自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细长的手链。依依不舍地看着我,微笑着慢慢闭上双眼,低下头…… 随后,便出现悦儿手持发簪狠狠刺向我心脏的那一幕,镜中的我直直地向后倒去…… 镜中不断地闪现出我以往的经历,看着这短短几年里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我心中立刻百味掺杂,想到我从穆氏山庄那衣食无忧的穆若嫣逐渐变为如今这般狼狈不堪,不人不妖的模样。无尽的痛苦回忆包裹着我,令我快要窒息。 “不!”我双手紧紧地捂住头,痛苦地怒吼道。 墨殇的影魂见我如此模样,立刻慌乱地走到镜前,伸出手去触碰那面诡异的镜子,试图中止它镜中不断变换的画面。 第37章 昔日之忆 墨殇的影魂欲伸手触碰那镜面,在他的手即将触及到镜面时,见那镜面中的场景便恢复正常了他面上的担忧才褪去。我依旧沉浸在昔日的痛苦回忆之中,我知道,无论再过多久,穆氏山庄被屠的那一夜与我而言皆是梦魇,是我永远也无法鼓足勇气去触碰的痛。这深刻入骨的痛,连时间之流也无法将其抹去。不过在痛苦的回忆,它也是回忆,我应该着眼于前,如今我有墨殇,又有我们的孩子,有他们就够了。影魂缓缓向我走来,“穆若嫣,你没事吧?” 我必须尽量克制住我的情绪,如今我的情绪应该保持平和,不能大悲,这样对腹中的孩子不好。我看向他,笑了笑,“你放心,我没事的。无论从前有多痛苦,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有墨殇,还有我与墨殇的孩子,今后有墨殇与孩子陪伴我,我应当知足的不是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并未多言,只是淡淡地点头道:“嗯。” 我看向他身后的那面镜子,如今镜中场景又改变了。我慢慢向镜子走去,镜中的场景十分模糊,随着我向它前行而去的步伐,镜中的景象也逐渐清晰。镜中被一片银装素裹点缀着,鹅毛大雪在镜中漫天飞舞,四处皆是厚厚的冰雪。我虽身处雪景之外,可仅凭视觉上所看见的这雪虐风餐之景,便能深切地感知到这是一个何其寒冷的地方。镜中的场景在多座雪山群里徘徊,最终定格在了其中一座雪山上。渐渐地,白色的雪层开始暗化,逐渐变为一座幽暗的山洞。这是一个很阴暗、潮湿的山洞,洞中四处皆是倒峰状的冰峰,动中似乎比外边更为寒冷,洞中隐隐能看见寒气四处飘溢。 洞中有一人盘腿而坐,一袭黑衣如墨,他双手平放于两膝旁,双目紧闭着,身子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着,他长长的睫毛亦结上层层冰霜,面上带着痛苦的神色。 见到镜中的墨殇我脑海中再度涌现出墨殇曾对我说的那段话。 “我在玄冰洞中修炼了整整五百年,穆若嫣你知道吗?那五百多个春、夏、秋、冬,与我而言没有四季更替;没有冷暖变换;更没有春花、秋月、夏阳、冬雪;只有刺骨的寒冷与无尽的孤独……而那十八万个日暮更替,对我来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在玄冰洞中唯一陪伴着我的除了黑暗与孤独之外,便是洞中那时而滑落的碎冰,偶尔听到有碎冰落于地面的声音,我便会依据碎冰落地的声音来推测这碎冰是米粒般大小,还是珍珠般大小,或是杏仁核般大小……” 墨殇,这便是你当初在玄冰洞中修炼的样子吗?你便是在这般阴冷、黑暗的洞中逐渐了五百年,忍受了五百年的严寒与孤独。 墨殇的影魂再次走到镜前,正欲伸手转过那镜面,我立刻伸手阻止他,看着他,祈求道:“不要,让我知道更多关于墨殇的事好吗?他知道我的一切,可我对他的过去,却浑然不知。” 他微微皱眉,担忧地看向镜面,沉默不语。我回过头,继续看着镜中的墨殇,我的墨殇。 镜中的墨殇表情越来越痛苦,他身上亦渐渐覆起一层薄薄的冰霜。他好像已经冻得麻木了,微微颤抖着的身子慢慢向侧方倒去,双手紧紧抱胸,好似呼吸都变得极度艰难。这样无助地墨殇,让我想起了当初他在受伤后饥饿发作的那一夜,当时的他也是这般狼狈地躺在地上。我心中顿时心痛如锥、心疼不已。我看向墨殇的影魂,问道:“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影魂看向镜面,我看着这无比熟悉的侧脸,墨殇的脸上总是带着冷峻,而他的面上总是平静无波,他毕竟只是墨殇的影魂,虽同墨殇有着同样绝世的容颜,面上却无墨殇的丝毫冷峻之感。他淡淡地回答:“这是墨殇刚修炼成人形时,那时的他刚化身为人,已经消耗了过多的灵力,根本没有任何法力助他抵御严寒,还好他曾误食了暮染的灵虫,有灵力续命,所以才不会被冻死。因此在往后的一百年里,他只有在苦寒的折磨中,一点一点地积累修炼所换取的法力,待法力积蓄到一定程度之后,他才不会感觉到寒冷了。” 原来墨殇这五百年的修炼竟来得这般不易,可他当初竟不惜折损一半的修为来为我续命。墨殇,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切。 镜中的场地再次转变为月溪里的许愿树下,树下正站着我与巧莹,我惊奇地看着镜面。镜面的场景缓缓向许愿树的上方移动着,而那许愿树高处的树枝上,正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他是墨殇,他正低着头,看着许愿树下的我与巧莹。月光透过许愿树的枝叶投在他冷峻的容颜上,墨殇薄唇微抿着,他额间正冒着密密麻麻的细汗,表情略显痛苦。 墨殇飞身而下,可飞了一会儿时,他便重重地跌落在地,墨殇躺在草丛间,他的腿上正源源不断地冒着鲜血。他在地上挣扎了片刻,冷峻的面上满是倔强。渐渐地地,他停止了挣扎,而他修长的身子开始放出一阵银光,转瞬之间,那银光便消失不见,而墨殇则变为一只身形漆黑如墨的黑鸟,看着这令我熟悉无比的细小身影,我不经捂嘴惊呼出声,“黑羽,墨殇竟是黑羽,是同我相处了半年之久的黑羽。” 镜中再次出现我和巧莹的身影,我走到墨殇面前,缓缓蹲下,拿出手帕,伸出双手想要抱起他。可他圆大的双眼满是戒备地看着我,镜中的我,看着他,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我慢慢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他身上的羽毛,再将它轻轻捧起,放在掌心。 墨殇说过曾经有个人救了他,因那人喜欢吃绿豆糕,他才尝试着吃绿豆糕。我一直以为他所说的那人是暮染,原来那人竟是我。我耳边隐约响起墨殇醉酒那夜,那段令我困惑的话,他说:“迷迷糊糊间,我仿佛看见你熟悉的面容,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已经…已经…好久未曾那般对我笑过了……只有…只有……在梦里,你……才会那样温柔地对我笑。”当时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我一直以为我是自重生那日才初遇他,我记得我未为曾对他笑过。 原来,原来他竟然黑羽。 难怪当日,我对他说,倘若我能早日遇见他,而不是睿晟,一切或许会不一样,他会那般激动。因为……因为,我与他,早比同睿晟先遇见。 镜中出现我无比熟悉的山洞,镜中的我面白如纸,双目紧闭地躺在石床上,我胸前那抹血红的印记已经干涸了。墨殇站在石床边上,他冷峻的面上带着焦急,泛着银光的双瞳泛着恐惧。他伸出右手半抬于空中,自他掌心处源源不断地冒着银光,而那银光也自他掌心流出,再流入我体内。 墨殇飞身覆于我身上,此刻的我猛然睁大双眼,惊恐地看着他,他双唇微张,唇中隐约可见一颗泛着银光的细小珠子,他的唇慢慢覆在我唇上。他身上散发的银光渐渐消失,而我身上却逐渐散发出微弱的银色光芒。而镜中的我并不知晓他是在救我,反而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唇上。这是我重生之后,第一次看见墨殇的人形,当时的我对他只有深深的恨意和恐惧。 镜中的墨殇嘴角挂着血迹缓缓向躺在石床上我走来,镜中我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眼中满是惊恐与抗拒。我看着他,虚弱地摇头祈求着,可他并不理会我的哀求,来到石床边,翻身覆于我身上,我转过头去,他用双手摆正我的头,与他相对。他的唇渐渐落下来,墨殇眉头微皱,用他的右手捏住我的下颚上方,微微用力,逼我松开紧闭的双唇,他再将口中的血液度给我。他口中的鲜血唤醒了我体内的饥饿。我猛然睁大双眼,双臂蓦然紧紧抱住他修长的脖子,不断吮吸着他口中的腥甜…… 这是我第一次饥饿发作时,墨殇喂我人血的场景。 镜中渐渐出现墨殇苍白的容颜,他跌跌撞撞地走在清冷的街道里,他泛着银光的双目满是疲惫,身子也微微颤抖着。幽冷的月光洒落在他身后的黑色斗篷上,此刻的他应该正忍受着饥渴与疼痛的双重折磨。一名身形瘦弱的男子慌慌张张地向他迎面跑来,那男子一边跑着,还时不时惊恐地回头。 这是我出洞那夜,所遇见的那名打更男子,墨殇迅速将他扑倒在地,咬上那男子的颈部,吸食着他的血液…… 墨殇,将那男子的尸体抛在一边,他此刻似乎已被刚才的饥渴与锥心之痛折磨得疲惫不堪。 兴许是因为我的命是墨殇用他一半的修为换来的,所以我与他心灵相通,此刻看着镜中的墨殇,我竟能隐约听到他所说的话。他口中反念叨着:“不行,我必须迅速找到下一个目标,穆若嫣,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让你死的。”于是他便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寻找着…… 可镜中的我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口咬在墨殇的手臂上,吸食着他的血液。 镜中的景物皆化作一方飞流直下的瀑布。墨殇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他那悲痛的吼叫声还未来得及传至对面的瀑流处,墨殇的身影已风驰电掣般地卷着夜风怒然向对面的瀑布飞冲而去。他划破夜的寂静,破晓月的清辉,愤然冲于飞瀑之下。他隔空悬立于瀑布之中,原本修长的身影,在那千尺瀑流的衬托下竟显得无比单薄,月白色的衣衫在朦朦白练中不但未被埋没反而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层层水浪源源不断地自山谷顶端飞流而下,似数百颗巨石蓦然自高山顶端滚滚滑落,无情地重击着他单薄的身躯;又似万千泛着寒光的冰锥,自上而下齐齐穿透他月白色的身影。此刻,同浩瀚的山谷相比,他微小的身躯犹如在风中漂浮不定的纸人一般,仿佛随时都会破损,随时都会被这冰冷的巨浪飞瀑无情地撕碎,似乎随时可能会消失…… 许久,许久,他依旧隔空立于原地,因相隔太远,我无法看清他面上的神情,却能清晰地见到冰冷的巨浪依旧自千丈之上飞速滚落而下,残酷地冲击着他的身躯,无情地拍打着他的身体。可他却并不理会巨浪的攻击,依旧岿然不动地立于半空,沉默着承受着瀑流那源源不断的冲击。 我心中猛然一痛,这是当初他带我去月溪谷时,我说了那些伤他的话时他愤然飞至瀑流之下的场景。 浩瀚的山谷迅速化作三根如手指头般大小的铁锥,那铁卷着疾风而来,齐齐刺入墨殇的后背,墨殇抱着我飞驰在空中,他只是默默地闷哼一声,依旧稳稳的抱着我。那铁锥刺入墨殇的后背后,又迅速从他的后背飞出。铁锥子的遽然飞离,墨殇身后亦随之惊起一片血浪,而这片刺目的血浪飘洒在空中,再重重向下落去。顿时墨殇身后血流不止。他身着黑衣,鲜血在他黑色的衣衫上变得暗红,似幽绽在暗夜的血瑰。纵然身后血流不止,墨殇依旧不为所动,仍抱着我迈着微颤的步伐,行走在林间。随着他移动的步伐,他脚下踩过的枯枝腐叶上亦留下了鲜红的血印。 此刻,我愧疚得心若刀锥,墨殇无论在什么处境下,总是想着我,只知为我考虑。可那时的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践踏他的尊严,将他对我的守护弃之不顾。他的对我的言语虽不多,可是即便我对他冷嘲热讽,只要是为我的好,他都会去做。 对不起,墨殇…… 镜中快速闪现着我与墨殇的经历。镜中的我亦如现实中一样,对墨殇从抗拒到接受,自恨到爱,从相守到被迫分离。 第38章 锥心之痛 镜中出现一双满是疲惫的双眼,这双眼睛泛着微弱的银光。墨殇四肢皆被铁链束缚着,被关在巨大的铁笼里。无数缕碎发凌乱地垂在他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的面上。他冷峻的脸上带着点点干涸的血渍,而他身上的衣物已变得破烂不堪,破烂的衣衫下清晰地显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此时的墨殇虚弱得好似风中的落叶,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飘走一般,我仿佛能闻到自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浓浓血腥。他鬓发凌乱,半垂的眼中满是疲惫。瞳中的银光十分微弱,微弱的银光似黑夜中的一只孤烛,在夜风的吹拂下,烛光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般。墨殇冷俊的容颜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柔意,清冷声音的虚弱地自言自语着。 “穆若嫣,你还好吗?” 我顿时泪如泉涌,遽然回过头,看向墨殇的影魂焦急地问道:“你不是说墨殇只受了些轻伤吗?他明明已经伤得只剩下半条命了,你为何要骗我?” 影魂却并不作答,反而地看着镜面,惊恐地说:“你不能再看下去了。” 影魂正欲伸手去拿起桌上的镜子,我迅速转身将镜子夺过。我将镜子紧紧拿在手中,指尖不慎再次划过镜面。我继续看着镜面,可镜中的墨殇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我被悦儿一簪刺入胸口闭目直直向后倒下的场景。悦儿伸手探向我的鼻息,确认我已死,她便自尽在穆萨身旁。此刻镜中的库房中横尸遍地,镜中一片静然。 可是,我猛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个蓦然睁开双眼的人,他似被风拖起一般从地上直直站立起身。他俊逸的面上微微勾起一抹淡笑,他昔日眼中的温柔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阴沉与残忍。看着镜中我曾朝夕相处三年的人,这样的他令我感到无比陌生。 看着这惊悚的一幕,我全身都禁不住颤抖,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我脑中一片混乱,不知所措,“睿晟,睿晟他竟然没死。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手中紧紧握住那面冰冷的镜子,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墨殇的影魂走到我身前,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开口,“穆若嫣,别再管这些事了,我带你回隐云山,只有在那里,你才可以平安地将你与墨殇的孩子生下来。你一定要保护好墨殇这唯一的血脉。” “墨殇这唯一的血脉。” 我迷茫地看向他,轻声重复着这句话。我的心中遽然一惊,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惊恐地问道:“为什么说这是墨殇唯一的血脉,墨殇他怎么了,你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刚才说不能让我再看下去了,你究竟怕我看见什么?” 影魂心虚地低下头,默不吭声。 只要指尖触碰到镜面便能看见我过去的经历。而他只是墨殇的影魂,他无法触碰到实物。刚才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镜面时,镜中便展现出墨殇以往的经历。我趁他低头沉默之际,迅速将镜面从他指尖划过,再拿着镜子飞快地退至墙边。 这次,他并未再从我手中抢夺镜子,而是看着我,深叹一口气道:“罢了,这些事你早晚都会知晓的。” 我低下头,屏气凝神,焦急地看向镜面。镜中再次出现墨殇那熟悉的身影,他被人重重地抛到地上。而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人正是魔君。 墨殇身后的墙面正中央刻着青龙,而墨殇的身侧则是一方坑洞。洞中原本布满类似铁屑的物体,正流动着浓稠又滚烫的液体,这液体鲜红似血,似烧开了的沸水一般正泛起层层波澜。而这液体中央正悬着一把布满血锈的剑,原本已经碎成无数片状的剑,如今已经合在一起,只是剑身上还布着稀疏的裂痕。 这是我穆氏山庄地下的密室,而墨殇身侧的那把剑正是我穆氏子孙世代看守的噬魄剑。墨殇泛着银光的双瞳冷冷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魔君,良久他才冷冷开口,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此刻他口中竟会喊出这个名字。 “上官睿晟,你口口声声称我为妖孽,呵!可是你这半人半妖又比我墨殇高贵得了多少呢?”墨殇转过头去,冷冷地扫了一眼那池中的噬魄剑,再看向身前之人,继续道:“你为了得到这噬魄剑,竟不惜联合影魅残害穆若嫣满门。穆若嫣将你视作她至亲至爱之人,她总是称自己为上官家的媳妇,她还曾对我说她生是你上官家的人,死亦是你上官睿晟的鬼。可她却不知晓原来毁掉她一切的并不是影魅,而是你上官睿晟。” 我如遭重击,遽然石化,再次重重跌坐在地,顷刻间,我的世界便分崩离析,蓦然塌陷。曾经的爱竟真是这般荒谬与可笑之极,如今的恨亦是如此无奈与苦楚。 原来所谓的魔君不是别人,而且我的结发之夫,是我的丈夫上官睿晟。而真正害死我穆氏三百余口的幕后黑手不是影魅,而是上官睿晟。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仰头苦笑,笑到泪流成河。原来我也会发出影魅那般凄凉的惨笑。我穆若嫣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被命运玩弄,被我最信任的丈夫欺骗。 到头来,曾经的恨变为爱,昔日的爱转为恨。 我再次低下头,泪眼蒙蒙地看着这光滑的镜面,致命的恐惧蓦然涌上我心间,“不!不要。”我紧紧抓住镜子,撕心裂肺地嚎叫着。镜中的墨殇从半空中慢慢向那沸腾的血池中跌去,他泛着银光的双瞳中并无丝毫面临死亡的恐惧,反而带着温柔的浅笑,正如当日在海边他对我欣然一笑,转头看向远方说“当你想领略天地之阔时,我便带你去看一碧万顷的草原。当你想领略群峰之壮时,我便带你去观重峦叠障的峰林。当你想领略山河之美时,我便带你去赏一望无垠的海洋。”一般从容。 他缓缓闭上双眼,嘴角微微上扬,氲出一抹幅度,轻声念叨着。 “穆若嫣,我不能再守护你了,因为我快要死了。” 我看着他修长的身影慢慢向后跌去,在血泊中溅起一方火红的巨浪。那触目惊心的血浪似栖身在幽幽月色之下,徐徐盛开在悠悠静夜里的一株曼珠沙华。灼目的红光刺痛了我泪光吟吟的双目,更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数滴闪动着莹莹光泽的血滴飞溅到墨殇冷俊绝美的容颜上,似点缀在他面上的细碎花瓣,美得摄人心魄,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那池中滚烫的血水慢慢将他的四肢淹没,慢慢浸过他绝美的容颜,逐渐溢进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血浆一寸一寸地浸入他眼中,悄无声息地漫向他泛着银光的瞳处,银光渐渐被血色所覆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被永远淹没在这滚烫的血池之中,他黑色的身影亦完全消失在这片血红中。 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连同呼吸一起,皆被致命的寒意给冻结。被恐惧抹去呼吸,被悲痛遏制得忘却心跳,心与灵魂仿佛被瞬间抽离。脑中一片混沌,眼前一片朦朦,不知究竟是被泪模糊了视线,还是被恐惧与悲痛夺去了光明…… 片刻之后,我望着这光滑的镜面,发出伤痛欲绝的悲鸣,“不……不要……”回声穿透屋中的每一件摆设,传到任何一个角落,久久难以散去。可此刻的镜面已如波涛浪涌后遽然停息的湖面,早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我所见的那一幕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镜中墨殇那修长的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镜中照映出的那张面似白纸、鬓发凌乱的泪容。 我蓦然丢下镜子,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一步行到墨殇的影魂身前,抑制住心中的恐惧,忘却了呼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帘,纷纷争先恐后地夺眶涌出,数缕碎发顺着我的额头,凌乱地垂在我面上,隐隐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胡乱地用力抹去面上的泪水,拂手抹开遮住视线的碎发,恐怕听错了他的答案,我屏气凝息,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墨殇他没有死。” 他依旧低着头,眼眸垂下,轻声回答我:“这是真的。” 我遽然石化,短短的四个字,惊碎了我所有的希望,摧枯拉朽般地将我的世界粉碎。 我咆哮道:“不,不……可能,墨殇他说过会带我去看一碧万顷的草原。会带我去观重峦叠障的峰林。会带我去赏一望无垠的海洋……他怎么会死?怎么会死?我都还活着,他怎么会死,他说过会永远守护我的,他怎么…怎么……可以死…………” 到最后,撕心裂肺的咆哮皆变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仿佛身上的所有精力皆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抽干,我无力地滑坐在地上,脑中一片轰鸣,身子止不住的剧颤着。 哗…… 一声巨响后,墙面出现一道光门。我依旧不为所动,心中悲痛欲绝,只觉脑中一片混乱,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墨殇曾说过的那段话。 “妖与你们人不同,你们人在死后魂魄会继续轮回,周而复始。可妖若是死了,待余魄散去,便是…永远消失了……” “妖若是死了,待余魄散去,便是…永远消失了……” “待余魄散去,便是…永远消失了……” 我迷茫地轻声念叨:“永远消失,永远消失。不会的,墨殇不会消失的。” “穆若嫣,穆若嫣。” 上方传来影魂虚无缥缈的声音,我抬起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双目,看向他。他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穆若嫣,快些离开吧,我快要走了。”他的身子越发透明。 这一刻我心中只余下的,除了恐惧,还是恐惧,我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亦不想问,只想抓住他,只是想留住他,留住墨殇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一抹余念。我慌乱地向他扑去,却扑了个空,我猛烈地摇头,随着我摇头的幅度,泪如雨下,我迷茫的开口道:“不要,墨殇已经走了,你是墨殇的影魂,你若也消失了,那墨殇岂不是真的永远消失了。” “我只是墨殇的影魂,带着他在临死前对你的最后一缕牵挂,如今的我已离开墨殇超过了三天,很快便会消失了。” “不……”我猛然摇头,惊恐地向他吼道。 “穆若嫣,你必须坚强,为了你腹中的孩子,这是你与墨殇的孩子,亦是你们唯一的孩子。可怜墨殇在死的那一刻也不知道你已有了他的骨肉。你必须在这光门关上之前迅速离开,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墨殇最唯一的血脉。” 此刻,影魂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他那虚无缥缈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荡。 我尽力抑制住致命的悲痛,控制住不停颤抖着的身子,一只手迅速拂去面上的泪,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小腹,克制住心中的痛苦,缓步穿过那面光墙。 再踏出光墙时,我隐约听到了魔君那怒不可遏的声音至上方传来“穆若嫣,我说过,纵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将你寻回,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闭目,轻念道:“穆若嫣,为了孩子你必须好好的活着,坚必须强的活着。” 第39章 星辰如旧 我微微抬起头,望向空中那抹烈阳,虽行走在烈日的暖阳下,可我心中却如掉入冰窖般寒冷,照耀在我身上的阳光虽为我传来些许暖意,可我的身子却依旧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前方数丈之外站着一名男子,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向我。我抬微微起头,迎上他寒冰似的双眸。 暮染眼中平静无波,依旧透着令人窒息的寒霜,淡淡开口,“我已等候你多时了,随我去隐云山吧。我答应过墨殇的影魂,会带你与你腹中的孩子回隐云山。” 我同暮染一起来到了隐云山,我望着这一望无际的茫茫冰川雪海,这里就是墨殇修炼成人形的地方。鹅毛大雪相继飞落,飞雪卷霜向我袭来,其中一片雪落在我的睫毛上,模糊了我的视线。一件白色的裘衣出现在暮染手中,他将手中的衣物递给我,淡淡地开口,“穿上吧,这隐云山上,终年冰雪覆盖,你如今身怀有孕,别冻着孩子。” 我接过暮染手中的裘衣穿在身上,继续跟着他的步伐,向前迈进。暮染将我带到一座竹屋里,竹屋虽简朴,屋中的东西却很齐备。 “这屋中还储备着许多口粮,屋外十分寒冷,你尽量不要外出,若需要什么。”他看向桌上的那只纸鹤,继续道:“你可以告诉它,它会替你转告我的。” “嗯。好”我带头回应 暮染走后,我在屋中找了些许食物充饥后便躺在床上,闭目休息。为了孩子,我必须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努力抑制住心中的伤痛。可是,我只要一闭上双眼,墨殇被穆氏山庄暗宫中那方血水淹没的情形,便会不停地出现在我眼前,那段令我椎心泣血的痛苦回忆总是会反复地涌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墨殇曾用他一半的修为来换取我的重生,那时的我,心中只有恨,不论是对他还是对任何人都只有这一种情绪。那时的墨殇并不懂我们人类的爱,却执着地用他自己的方式,用他的守护、他的执着、他的真诚,让我再度知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爱的存在。可如今,那抹永远守护在我身后的黑色身影,已经永远,永远地消失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熬过没有墨殇存在的世界。 他曾说过,有穆若嫣在的地方,就是墨殇的家。与穆若嫣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有墨殇在的地方,无论是在穆若嫣重生时的阴冷山洞,还是永无天日的影宫,穆若嫣都可以将其视作为家,可如今穆若嫣的世界已经没有了墨殇,所以无论穆若嫣去往何处,都再也无法感知到一丝家的气息。如今,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便是我腹中的孩子,这是我与墨殇的孩子,更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缓缓睁开双眼,双手轻轻抚上腹部,积在眼眶中的泪霎时如洪泉般涌出,我不停地轻声念叨着,“墨殇,墨殇,墨殇,穆若嫣好想你。”我的声音除了呜咽还透着深深的颤抖,这句话不知念叨了多少遍,我才渐渐入眠。 在梦里,四周漆黑一片。前方虽只有微弱的光芒,可在前方的不远处,我看见到了墨殇,他泛着银光的双瞳静静地看着前方,沉默不语,银瞳空洞无物。我静立于原地,不敢后退一步,亦敢前进一分,甚至不敢眨眼,不自觉地放慢呼吸,因为我害怕,害怕我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让他消失不见。不知过了多久,我终是忍不住向他所在之处飞奔而去,却直直的从他身上穿过,我回过头来,拼命地呼唤他,可他依旧不为所动,亦不作答,似乎并不知晓我的存在。我不再挣扎,不再呼唤他,就这么 静立于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只要能让我再见到墨殇,即便是在梦中我也会觉得很满足,只要,只要还能让我看见他那双泛着银光的双瞳。 可是,他的身影却渐渐变得模糊,由模糊渐变为半透明状,就像当初影魂在我面前消失一般。无尽的恐惧如迅速在我心中悄然萌芽的藤蔓一般,迅速攀满我的心房,我惊恐地摇头,声嘶力竭地呐喊,“墨殇,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可无论我如何呼唤他的名字,墨殇的身影都不会再度回显出清晰的轮廓,只余一片漆黑与幽寂伴随着我。梦中的我沉默落泪,似乎天地间的一切事物皆与我再无关联,而我的世界除了落泪便再无它物。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四周渐渐变得明亮,眼前的景物是我最熟悉的地方,这一件件摆设皆同我记忆中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嫣儿。”在梦里我再次听到了爹的声音,听到他温柔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步向他行去,他坐躺在床上,面白如纸,而梦中的我坐在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这是爹爹离世那晚,亦是爹爹留给我最后的回忆。 爹爹面上虽已无一丝血色,可病容上却充满严肃,剑眉亦因心中的忧虑而皱起,“你可还记得当日在密室爹同你说的话?” “嗯……嫣儿记得。”梦中的我已是满面泪痕,泪水争先恐后地飞窜出我的眼眶。 “爹,你现在很虚弱,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可好。” 爹虽面色痛苦,却满目坚定,“不,我怕撑不过明日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 “嫣儿,你已经长大了,要学着独当一面。你定要好好守护我穆剑山庄,还有……还有噬魄剑的秘密。” “嗯。” “还有一事爹还未告知与你。” “什么事?” “嫣儿,你记住。倘若有一日噬魄剑重现于世将成定局,在它魔气尚未苏醒之前,唯有我们穆氏子孙的血魄才能将它再度封印。” 我猛然自梦中惊醒,仿佛全身血液皆被瞬间冰凝住,枯死的心似乎亦被这句话瞬间撕开一道血口。怎么办?仿佛每一寸空气皆被染上沉重的气息,而我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会耗尽我的毕生精力…… 许久,许久之后,我终于鼓足勇气,起身下床,迈着沉重而艰难的步伐来到桌旁,伸出颤抖的双手,拿起桌上的纸鹤,我看着手中的纸盒,看了它许久,想张口对它说话,却久久无法吐出一个字,我又将它放回原处。做回床沿,静静看了它许久,许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我终于再次鼓足勇气,将它重新拾起,颤声对它道:“帮我转告暮染,我有事找他。” 纸鹤微微挥动了翅膀,自我的掌心飞出,飞出窗外,渐渐消失在了片片鹅毛大雪中,消失不见。望着它远去的身影,我心中除了恐惧更多的是冰寒,可是,我知道,无论我有多恐惧,都必须面对这些。 没过多久暮染便来了。 “你知道魔君就是上官睿晟吗?” 蓦然点头道,“自墨殇被祭剑时知晓的。” “上官睿晟是不是想要唤醒噬魄剑?”我看着暮染,急迫地问道。 “嗯。”他淡淡地点头。 暮染继续道:“当年你穆氏先祖将它的碎片封印在你穆氏山庄地底下,噬魄剑的残碎被封印了五百年,想要将它唤醒,必须以至阴、至阳两味妖魄来祭剑。上官睿晟吸食了上一任魔君的修为,因此他便同上一任魔君一般为至阴之魄。而影魅同他一样,皆属至阴之魄。墨殇修炼的心法与口诀皆是我传授给他的,所以他同我一样,属至阳之魄。” 难怪,难怪当日墨殇听影魅说她已经找到了祭剑的两味妖魄时,墨殇眼中会那般恐惧。原来当日他便知道了,他已被作为祭剑的至阳之魄的首选。而当日影魅口中所说的至阴之魄,便是上官睿晟。 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之前影魅会那般撮合我与墨殇,甚至给墨殇下催情之药,让我去救他,原来是她想逼出一直不愿现身的魔君上官睿晟。 影魅早已落入了上官睿晟手中,在上官睿晟假扮暮染吸取影魅修为之后,曾说过会让影魅与噬魄剑融为一体,原来如此。我继续问道:“影魅同墨殇一样,皆已被祭剑了吗?” “嗯。”暮染垂目点头,他冰冷的面上闪过一丝悲痛,只一瞬之间便消失不见。我想,或许,在他心中,还是有一点在乎影魅的。不论是出于数百年的师徒之情,还是在他神智不清时,同影魅曾经那短暂的夫妻之爱,他们甚至还有过一个未来的及出生便夭折在影魅腹中这些牵绊还是会让得知影魅已逝的他心中闪过一丝悲痛。 “噬魄剑是不是快要苏醒了?”我看向暮染,问道。 “对。”他冰冷的眼中亦带着些许担忧。 我作为穆氏的子孙,看守噬魄剑的我家族的使命,这是我穆氏先祖造的孽,噬魄剑怨气太深,一旦苏醒,定会弄得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我记得爹说过,倘若有一日噬魄剑重现于世将成定局,在它魔气尚未苏醒之前,唯有我们穆氏子孙的血魄才能将它再度封印。可是他说我们穆氏子孙亦不过是凡胎肉体,唯有借助更为强大的力量,才能将噬魄剑彻底毁灭。” 暮染看向我,深色微沉,平静地说道:“如今的你,已非凡胎肉体,墨殇度给你了一半的修为,你如今是半人半妖。单凭你的力量或许无法将噬魄剑彻底毁灭,可是你腹中的孩子是墨殇的。所以,孩子同墨殇一样也是妖。以你半人半妖之身再加上孩子的力量,便能将噬魄剑彻底毁灭。” 他的这番话,犹如一座巨冷的冰峰,遽然轰塌在我面前,瞬间让我坠入雪窖冰天之中,令我通体泛寒,无尽的恐惧猛然向我袭来,令我毛骨悚然。 “不……不可以……”我惊恐地用手捂住腹部,睁大双眼,情绪失控地吼道。我惊恐地看着暮染,摇着头,全身经不住颤抖着,吼道:“谁都不可以伤害我的孩子,谁都不可以伤害我与墨殇的孩子。” 如今,我真的好恨,恨我为何偏偏是穆氏的子孙?体内为何会流淌着穆氏先祖遗留下来的血液?我的身份不仅给予了我这悲苦的命运,还会夺取我腹中孩子的生命。怎么办?墨殇,我该怎么办,我要如何才能保住我们的孩子。我的墨殇已因沦为噬魄剑的祭剑之魂,我不能让墨殇的孩子,他遗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也被噬魄剑残害。我恨命运的残忍,更恨自己的无能,孩子的父亲用他的一生来守护我,他对我的守护直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才停止,而我,却无法保住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我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能力的微弱,微弱到无法守护我腹中这依附着我的生命而存在的小生命。 暮染沉默不语,竹屋中陷入一片沉静。我紧紧握住颤抖的双手,紧咬住牙齿,竭力抑制住几乎快要夺去我呼吸的寒意与恐惧。我暗自对自己说,兴许,兴许,情况也不一定像我想象中那么糟,兴许还有扭转的余地,兴许能有法子保全我腹中孩子…… 许久之后,我混乱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暮染面上依旧平静无波,我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情绪,强作镇静道:“噬魄剑的威力究竟有多强?倘若,倘若它被唤醒之后,你还能再保护我们母子吗?” “如今,噬魄剑有了墨殇与影魅做为祭剑之魄,待它的剑魂被唤醒之后,它的威力比之从前会增加数倍。”暮染垂下寒眸,从容答道。 手心的冷汗浸入被指甲蹭破的伤口中,隐隐泛起痛意,我心若撕裂一般,似乎整个人皆沉入冰泉之中,一字一句自口中迸发,“所以说,如果上官睿晟来找我们母子,连你也无法与他匹敌吗?” “是。”暮染那张万年寒冰般的脸依旧平静无波。 我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道:“从前我或许并不了解他,可如今,我知道待上官睿唤醒噬魄剑后,我与腹中的孩子逃到天涯海角亦无用。到那时,他定不会放过我腹中的孩子。”我苦笑,似乎身上所有的感官皆被层层苦意悄无声息地浸透。“这便是我作为穆氏子孙的宿命,自我出生起便已注定了的命运,只是可怜了我这无辜的孩子,可怜了我与墨殇的孩子。” 暮染深叹一口气,平静地说:“天意如此,只怪命运的安排,将你生在了穆剑山庄。” 我疲惫地闭上双眼,耗尽仅剩的些许微薄之力,问道:“距离噬魄剑苏醒,还有多少天?” “两天。” 我轻声重复道:“两天。”我就只能同孩子再相处这么短的时间了吗?在这最后的两天里,我不希望让腹中的孩子在这个冰冷无情的雪地里度过。 我看向暮染,道:“在殉剑之前,我再想去一个地方,你可以帮我吗?” “嗯。”暮染点头,随之伸出右手,他手掌中立刻出现一只瓷瓶,他打开瓷瓶,将瓶中的药丸取出递给我,我自他手中接过药丸。 暮染开口道:“这药丸中是一只灵虫,这两日内它能屏蔽你身上所有的气息,魔君他们无法寻到你的踪迹。即便是他能找到你,也会被这灵虫所设的结界隔离在离你一丈外的地方,他的法力亦无法进入这结界之内。” 我痛苦地闭上双眼,将暮染给我的药丸吞下…… 冷月如钩,夜空依旧似被清洗过一般清透无暇。繁星点缀着夜空,依旧看似离我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月朗风清,星罗棋布,清辉遍地,微风拂面,风影婆娑,眼前的景物依旧美得摄人心魄。 远方那一方瀑流,依旧如白练挂川。幽珠飞溅,清晖透珠,四处飞扬,声如碎玉,气势磅礴,光晕朦朦,壮美至极。泛着朦朦幽光的清流顺峰而下,依如月下一朵怒放的冰莲。 三千年前妖王为妖后搜集了这夜空里最美的月,仲夏里最美的星,深谷里最美的瀑流。以及这世上开得最繁盛的星辰花,因此,这轮明月会永垂空际,这里的瀑流永远不会干涸,这片繁花亦会永不枯萎,这些最美好的东西全都被妖王封存在这里。 月溪谷仍如上次我同墨殇一起来时那般美,丝毫未曾改变。改变的只是时间,与徐徐度步而来的人。 我坐在这大片星辰花之前,静静凝视着这片花海。蓝色的单层星辰花,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泛着淡黄色的光芒。花海依旧娇媚异常,如云似锦,连绵成片,花叶相间,拼织成洋,千姿百态,迎月而绽,静显芳华。我望着远处那方奔流不息的瀑布,夜风拂面,吹动着我额间的碎发,这微微透着些许寒冷的夜风,勾起我昔日的回忆,似墨殇清冷的声音在我耳旁回旋。 “穆若嫣,我会一直守着你。” “穆若嫣,我并不希望你整日活在仇恨中。可是,如果只有仇恨才能让你继续活下去。那我宁可用仇恨来给予你继续活下去的信念。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 “穆若嫣,只要用心,没有什么是寻不到的。” “穆若嫣,我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因此我墨殇便将所有我认为美好的东西都献给你。” “穆若嫣,还不起,那就不要还。反正你欠我的此生已经还不清了,亦不怕再欠些。” “穆若嫣,你…你……放心,我墨殇没那么容易死。即便是你不爱我,我亦会守着你。我无法让你爱我一生,那便让你欠我一生好了。” “穆若嫣,我今日真的很开心,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你为了我竟然愿意吸食人血。” “穆若嫣,我说过,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不要为我哭,好吗?我不想看见你难过,哪怕是为我难过也不可以。” “穆若嫣,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愿我的伤能好得慢些。因为,只有你在照顾我时,才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亦只有我伤得奄奄一息时,你才会在意我。” “穆若嫣,让我守着你,让你陪着我好吗?” “穆若嫣,我知道,你不喜杀戮,我更不想你这双手,粘上他们肮脏的血。所以,这件事容我来做好吗?你只需乖乖地坐在一旁,让我来为你报仇。你说过,你现在不是上官家的媳妇,而是我的穆若嫣,只是我墨殇的穆若嫣。所以,你的仇便是我的仇,你的恨便是我的恨。” “穆若嫣,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对墨殇来说,有穆若嫣在的地方,就是家。” “穆若嫣,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可是,穆若嫣,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守护你,爱护你。” “穆若嫣,当你想领略天地之阔时,我便带你去看一碧万顷的草原。当你想领略群峰之壮时,我便带你去观重峦叠障的峰林。当你想领略山河之美时,我便带你去赏一望无垠的海洋。” “穆若嫣与墨殇,十指紧扣,再不分离。” “穆若嫣,我不能再守护你了,因为我就快要死了。” 我看向身前这片星辰花,随手摘下一朵,放在耳旁,闭目凝神,细细聆听着,耳旁仿佛又听见墨殇那清冷的声音。“这叫星辰花,你可知道,它还有个名字叫什么吗?” 我眼角虽挂着晶莹的泪水,嘴角却微微上扬,我将耳旁的花放到唇前,轻声回答道,“我知道,叫勿忘我。” 墨殇,你放心。穆若嫣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第40章 刻爱入魂 夜风忽起,泛起层层微凉,我缓步走在小径上。皓月当空,月光透过小径两旁的红枫倾泻而下,衬得枝上那片片红若烈火般的枫叶更为刺眼。倏忽,万丈夜风袭地卷来,片片枫叶,纷纷飘落,刺目的红,冰冷的叶,似飘洒在空中的片片血雨,透着寒人心魄的浓浓腥意。 我抬起头,望向空中那轮皎洁如玉般的明月。今夜的月色真的很美,很美。夜风向我迎面拂来,卷来片片红枫,一片红枫在我身前徐徐而落,我微微抬手,它便悄无声息地坠于我的掌心。 穆氏山庄,我的家。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出嫁,而今我又回到了这里。今夜,这里亦是我与我这未出世的孩子生命中止的地方。 故土重踏,一切恍若隔世…… 漫长的暗道,时不时回荡着我的脚步声。四处的墙缝中依稀镶嵌着无数颗鹅卵石般大小的夜明珠,为我照亮前行的路。 穿过这长长的暗道,我再次来到了这间偌大的密室。密室中央的那坑洞已变为一方血池,里面正沸腾着滚烫的血水。茫茫血雾,自洞中悠悠升起,朦胧了我的视线,莹莹水珠亦悄无声息地溢满我的双眸。蒸蒸热气透着浓厚的血腥,自前方向我扑面袭来。此刻的我似踏入万年冰窖一般,无尽的寒意自心底慢慢溢出,传至四肢百骸。 这散着浓浓血腥的沸水之中,便夹杂着墨殇的血液。墨殇,便是被这池中之水夺去生命,他曾鲜活地对我发怒,对我咆哮,对我冷淡,对我祈求,对我笑,可而今的墨殇只能永远冰冷地躺在这沸腾的血泊之下。 我缓步走到血池边上,仔细看着血泊中的那把悬于半空中的剑,这把噬魄剑,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又使多少人成为它剑下的亡魂。 我闭目静待,等待着他的到来。上官睿晟,我们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刺骨的心寒麻痹了我的神经,渐渐凝固了我的呼吸。 身后渐渐传来一阵脚步声,似黑夜中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蓦然落地,变得支离破碎的同时,亦传来阵阵清脆的碎响,划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我并未回过头去,依旧背对着他,喃喃低吟道: 雨打青松青, 霜染枫叶红。 风吹白云动, 万里送柔情。 记得数年前,初见他时,我亦是像这般在红枫林下背对着他,听见他的声音后,蓦然回过头去。记得那时的他,立在枫林叶雨中,面上的笑煦如春风,暖若朝阳。 我缓缓抬高右手,松开手中的红枫叶,那枫叶便自空中轻轻飘落,再落进我身前的这方血池中,我看着这枫叶渐渐被这沸腾的血池所淹没。 人生百态,世事无常便恍若一梦,旧梦依稀,往事迷离。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们都变了,我变的是心,他变的或许只是人。因为,我似乎从未曾明白过他的心。兴许他从始至终皆未曾改变过。只是,残酷的现实将我心中所幻想的睿晟撕碎,让我真正的认识了他。原来,三年的时光里,一千多个日暮更替中,曾执手相依的夫妻情分,不过是我的兰柯一梦罢了。我慢慢回过头去,看着如今已成为魔君的他。上官睿晟定定地立在原地,似被僵住了一般。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我记得你素来不太喜沉香,你之所以在身上熏上这沉香,不过是想掩盖你身上的味道。呵,也对,我与你朝夕相处了三年,倘若没有这沉香的掩盖,但凭嗅着你身上的味道,我兴许早就认出你了,上官睿晟。” 密室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上官睿晟沉默不语,我亦漠然的看着他并不做声。如若没有我身后的那方血池发出沸水的声响,恐怕这偌大的密室会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他缓缓抬高右手,拂过面上,一道强光闪过,那张曾与我朝夕相对了三年的面容便再度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双目微红,眼中泛着沉重的波澜,定定地看着我。这便是当初我重生后,夜夜出现在我梦中的那张脸,而眼前之人亦是我当初朝思暮念的丈夫。 “嫣儿。”他恢复了昔日的声音,不再像顶着那张陌生容颜时那般幽冷。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到泪如泉涌,笑到浑身颤抖,笑到心间猛颤,笑到呼吸困难。 “我曾以为,我的丈夫上官睿晟,便是我此生所等的良人,我以为我会同他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忍住不断下落的泪水,向前微迈一步,冷冷地看着他,继续道:“我对他赋予了所有的信任,我以为他会是我终身的依靠。重生之后,我沦为半人半妖,我数次承受着饥饿与锥心之痛般的双重折磨,可是我不愿吸食人血,更害怕吸食人血。因为我是穆氏的女儿,更是上官家的媳妇,我怕让穆氏丢脸,更怕令上官家蒙羞。你知道吗?每次……每次,当我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便是,我要为我的丈夫和我的家人报仇。我曾天真的想过,待我为他们报仇之后,我便去找我的丈夫。” 他焦急地向我走来,在离我约一丈之处,被隔在暮染给我的灵虫设下的结界之外。他焦急地看着这结界,试图用法力打破这结界,却以失败告终。 上官睿晟眼中满是急迫与期盼,激动道,“嫣儿,如今我就在你面前,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们依旧可以像之前那三年一般,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 我闭上双眼,苦笑道:“回不去了,上官睿晟,我与你永远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快乐地生活。”我睁开眼睛,眼中渐渐泛起恨意,“我一直将影魅视作我的仇人,却未曾料想,原来正真害死我穆氏山庄三百余口人的幕后主谋竟不是影魅,而是我最信任的丈夫,是我的结发之夫,是我的枕边人,亦是我穆若嫣此生认定的良人。 “纵然影魅害死了我的家人,可是作为女人,我依旧同情她悲惨的遭遇。呵,可是,我穆若嫣比起她来,又好的了多少呢?暮染虽对影魅冷若冰霜,可在感情上却从未曾欺骗过她。对,你曾经看似对我呵护备至,实则皆是虚情假意,到头来却将我骗得如此凄惨。” 我踉踉跄跄地上前一步,苦笑道:“呵呵,良人,良人。正是我的良人毁掉了我的一切。人也好,妖也罢,只要是真心相爱,是妖又如何?” 他双目赤红,看着我愤然怒吼:“可是你后来还是爱上了墨殇,不是吗?” 墨殇说得对,有时候,论阴险,人心比之妖物何止数倍。我冷冷地看着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被利益蒙蔽双眼的男人。“对,我是爱上了墨殇。命运总是这般爱戏弄人,曾经我最爱的人,如今却成了我最厌恶之人;曾经我最仇恨的人,如今却成了我最深爱之人。” 他继续怒吼道:“墨殇他是妖,不是人。” “对,墨殇他的确是妖,不是人。”我激动地放声吼驳道:“可是那又如何?” 我转过身来看向这血池,痛声讽刺;“曾经,我以为我有疼爱我的爹爹,我有庞大的家族,我有爱我的丈夫,可是到头来呢!我的一切,在你的阴谋诡计之下,皆付诸东流。当我以为我已一无所有时,原来,我才渐渐地开始拥有,而我之后所拥有的点点滴滴,皆是墨殇给予我的。” 我努力压抑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墨殇他虽是妖,可他为了救我不惜折损一半的修为,还落下那每逢三个月圆之夜便要受饥渴和锥心之痛的双重折磨靠吸食人血才能续命的病根。” 我笑了笑,继续道:“你知道吗?墨殇虽也有残酷的一面,可是他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墨殇他并不懂我们人的感情,当时的他并不懂什么是爱。他甚至以为他是修炼得走火入魔了,才会对我滋生出如此让他难以掌控的情绪。他虽是妖,可他却为了我,强迫自己去学着做人,迫使自己像我们一般生活。墨殇的话并不多,他不善言谈,更不会像那你那般出口成章、挥墨成文来逗我开心。我曾残酷地对他说,我穆若嫣此生生是你上官家的人,死亦是你上官家的鬼,我永远也不会爱他。可是,即便我对他冷嘲热讽,拒他于千里之外,将他对我的真心残忍地践踏。可是,他却一直默默地守护着我,不求回报。” 我回过头来,继续看着上官睿晟,“呵,我穆若嫣哪里是你上官家的媳妇,我不过是你上官睿晟的弃妇罢了。真正爱护我的不是你上官睿晟,而是你口中所称的妖。” 我怒吼道:“是墨殇。” 上官睿晟眼中的怒火已经褪去,面白如纸,微微垂眸,沉默不语。我看着他,继续开口。“当初我与墨殇误入紫繪的紫纱院,待你走后,墨殇被紫繪打成重伤,他平静地将我抱回洞中,当时的他已身负重伤,后背血流不止,可他却对自己背后的伤却置之不理,反而施法为我治疗我脚踝处的小伤。直至他晕倒在我身前,我才知道他后背已被紫繪打出三个血窟窿,而他后背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这就是墨殇,很多时候,他并不知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情感,可他却执着地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来爱护我。在我心中只有恨时。是墨殇用他的真诚与守护,让我知晓,原来这个世上,除了恨之外,还有爱的存在。” 上官睿晟面上青筋微搐,墨瞳深如幽潭,瞳中翻滚着鲸波怒浪般的滔天之苦和万念俱灰之痛,“你可知?我为何会去找紫繪吗?我曾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定可以将你忘却。可是,自你死后,我开始疯狂的想念你。因为紫繪同你长得有数分相似,所以每当我对你思之若狂时,便会去找紫繪,将她视作你的替身。” 我对他讽刺道:“难怪当时紫繪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非将我赶尽杀绝。呵,你对痴迷你的女人们,还真是冷酷无情。” 他激动地反驳,“可我对你,同她不一样。我千谋万算,可是,却未曾料想,我竟会对你假戏真做,竟会对你付出真心,无可自拔地爱上你。”他声音渐柔,“只有同你在一起的那三年,我的心里的仇恨,才渐渐地被快乐冲淡。只有那段时间,我活得才像个人。后来……我才知道。”他闭上双眼,继续道:“原来那便是所谓的幸福。” 我看着上官微闭的双眼,冷笑道:“呵,你魔君的爱,我穆若嫣受不起。”我放柔语气,“你曾答应过我,会永远陪着我,我信以为真,可残酷的现实却让我认清了那只是你的谎言。墨殇曾说过他会一直守着我,当时的我却对他的承诺嗤之以鼻,因为我的丈夫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我想连我丈夫都做不到的事,我又凭什么相信他墨殇呢?可是,墨殇却用他的真心与执着兑现了他对我的承诺,他用他的一生来守护我,直到他生命中止的那一刻他对我的守护才停止。” 上官睿晟,缓缓睁开双眼,陷入沉默中,我冷笑一声:“世有无情人,却有痴情妖。上官睿晟,从你第一次踏入我穆剑山庄起,你便是为这噬魄剑而来的吧。” 他并未否认,声音平静无澜,“不管你是否相信,那三年,我对你的夫妻情意绝无半分虚假。” 我冷笑,“那又如何?你害死我穆氏山庄三百余口人的性命已是铁铮铮的事实。” 他赤红的双目泛起深深的痛楚。“你可知道,其实我姑姑并不是在我同你成亲时的三年前去世的。她是在我八岁那年便去世了。” 上官睿晟眼中血丝刺目,泛起迷茫与痛苦,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声音透着无尽的沧桑与凄凉。“我四岁那年,亲眼目睹了我上官家惨遭灭门的景象,姑姑抱着我躲在假山下那被繁密的盆景遮挡住的洞中。虽然只有微暗的月光,可我依旧透过枝缝,亲眼目睹我爹被仇人砍去头颅。每天夜里,娘都会唱着童谣哄我入睡,她的歌声很动听,可是,你知道吗?我亲眼看见娘亲被仇人一剑刺穿喉咙,那剑自她身前的喉咙直直穿过她的后颈。温热的血源源不断的顺着冷刃滑落。那一滴滴透着微光的血珠,似带着火星的烙铁般深深印在我的心上,挥之不去,数十年来夜夜重现在我的梦里。姑姑带着我逃离了仇家的追杀,她监督我习文练武,盼我能早日为上官家报仇。” 他看向我,问道:“你可知?为何我身边只有一群女妖做为我的侍女吗?并非我上官睿晟风流成性,其实我从未曾碰过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因为我亦痛恨妖,尤其痛恨男妖。” 上官睿晟痛苦地闭上双眼,剑眉紧皱,淡淡道:“我八岁那年,我与姑姑不幸遇到了魔君的手下,姑姑虽武艺高强,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根本斗不过那几只男妖。穆若嫣,你知道吗?当时我才只有八岁,那五只妖将我吊在树上,而他们就在树下,当着我的面,轮流糟蹋了我的姑姑,糟蹋了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哪。我被吊在半空中,我拼命地挣扎,吼叫,咆哮,哭喊到声嘶力竭。可是……可是依旧无法阻止他们对姑姑的侮辱。” 他睁开双眼,眼中隐隐泛莹润的光芒,如一潭死水泛起层层浑厚****姑姑临终前告诉我,无论多艰难,一定要活下去,我是上官家遗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所以,我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为上官家报仇,为姑姑手刃那五只糟蹋她的妖物。当时的我还小,只知道,我定要杀了那五只妖物,为姑姑报仇,所以我便向那五只妖追去,同他们拼命。可是当时的我,力量微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被他们打得奄奄一息,当我以为我就快要死在他们手上时,是魔君救了我。” “嫣儿,你知道魔君为何会救我吗?呵呵!他并非是动了恻隐之心,他之所以救我,不过是他鄙夷我们人,他让我做他身旁的一条狗,让我像狗一样任他羞辱,让他玩弄。他将食物扔在地上,让我像狗一样爬行着去捡地上的食物。他将水倒在地上,让我去舔着喝。为了仇恨,我咬牙忍受他的嘲笑与侮辱,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我在魔君身边做了九年的狗。你知道,那九年我是如何熬过来的吗?每当我被他折磨的奄奄一息时,姑姑临终前的那段话便会在我耳边反复回旋。我从未忘记过我的仇恨,以及魔君对我的羞辱。我背着他偷偷修炼他的魔功秘籍,魔君的秘籍并非偏重于修炼,而是重在吸取他人的修为。在我十七岁那年,他因调戏影魅,被影魅打伤,我趁他不备,吸取他的修为,再将他折磨至死。得到魔君修为之后的我,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当年屠我全家的仇人及他们的亲人全部杀死。之后我便代替了魔君,接任了他的位置,成为了下一任魔君。” 他眼中满是激动,赤红的双目闪烁着仇恨的光芒,“我忍辱偷生,苦苦盼了九年,终于杀死了当年欺辱姑姑的那五只妖。我痛恨所有的男妖,因此。便吸尽魔宫中所有男妖的修为,再将他们全部屠尽,所以,如今魔宫中,皆是女妖。” 上官睿晟看向噬魄剑,眼中满是期待与激动。“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要唤醒噬魄剑,噬魄剑已融入了墨殇与影魅的妖魄,待它苏醒以后,便能助我逆转时空。那样我便能阻止我的家人被屠杀,亦能保护姑姑。” 我指向池中的噬魄剑,看着上官睿晟,焦急地吼道:“上官睿晟,你醒醒吧。你好好看看那血池中的剑,它不是宝剑,它是把魔剑,它残害了多人的生命,它不会帮你,只会让你继续坠入地狱,只会造成人间惨剧,弄得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上官睿晟神色闪烁,眼中满是祈求。“不。嫣儿,我发誓,待我救回了我的家人,我便再也不碰这把剑了,到时候,我会像从前那般爱护你的。” 我闭目抑制住心中的沉痛,轻声道:“我说过,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了。我是穆家的子孙,这把剑是我的先祖所造。看守它,让它不再危害人间,是我历代穆氏子孙的使命,亦是我们的责任。上官睿晟,放下仇恨,放下执念,好好地生活,不要再活在压抑与痛苦中了。” 我睁开双眼,不再理会上官睿晟,缓缓转过身,慢慢向血池步去,在血池前驻足。我抬起右手,举于目前,面上氲起一抹淡笑,口中轻声念道:“墨殇与穆若嫣,十指紧扣,再不分离。” 墨殇,我说过,不会让你再孤单了,无论你在哪里,我与我们的孩子皆会追逐你的身影而去,无论是上天下地,还是去往三界之外,我都要找到你。我微笑着张开双臂,自池中传来的热风吹拂着我的头发和衣衫,浓烈的血腥亦传入我的鼻中。我微微垫起脚尖,放轻身子的重心,缓缓向池中扑去,刺鼻的血腥离我越来越近。 身后传来上官睿晟撕心裂肺的喊叫。 “嫣儿,不要……” 滚烫的血水,似燃烧着的熊熊烈火一般,缓缓将我吞噬,将我摧残得体无完肤,剧烈的灼痛将我的意识一点点抹去。墨殇,当初你也同我一般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吗?渐渐地,我的所有感知与意识,皆如风中的流沙一般,被吹散得无影无踪。 噬魄剑终于被彻底毁灭,而整个穆剑山庄极其地下密室,皆倒塌为废墟…… 数千年后,我飘荡在这废墟中的最后一缕意念,渐渐凝聚为一抹余魂,我没有了任何的意识与记忆。只是,有一股强大的意念,促使着我向洛水之滨飘去。 不知在洛水之滨游荡了多少年,我的身形渐渐化为羽翼,而我亦化作一只通体墨黑的飞鸟。我嘶鸣着,遽然划破天际,在高空中展翅前行。 我飞过一碧万顷的草原,越过重峦叠障的峰林,掠过一望无垠的海洋。 我没有了任何的记忆,可我却记得两个字——墨殇 我想,那或许便是我的名字。 我似乎在寻找什么,但是我又不知晓自己究竟在寻何物。 可是,却有一股强大的意念,促使我永不停息地向前飞行…… (终) 在这个世上永远也不会有永恒的记忆,永立于不败之地的是时间,而唯一能够与之媲恒的便是——信仰。 墨殇,生于洛水之滨,墨殇百年一生。其特点是飞而不停,他们一旦起飞便不再能停下,直到累的吐血才休息一会儿,之后再继续往前飞行。 他们的血遇水即生根,遇土长芽,长在水中的名“黛”,长在陆地上的叫“圣”,合名为墨殇。墨殇花极美,却没有花粉,所以墨殇花一株只开一次。墨殇花极其稀少,它饱经风雨和烈日的洗礼,但存活下来的机会极小。而一旦存活下来,它便会以惊人的速度结果和死去。只要墨殇花一结果,墨殇鸟无论在哪里,都会飞回来把种子吞进肚子里。因为种子有毒,所以墨殇鸟很快就会死去。待它死后,种子便寄居其身体而活。直至墨殇鸟完全腐烂,就成了墨殇花种。 墨殇的含义:殇死随风、墨若浮尘、代表不公与死亡。 (墨殇名词解释源于百度百科)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